第36章
第36章
薄莉嘴角微抽, 沒想到米特都被吓成這樣了,還惦記着請她吃飯。
不過,就算米特不提, 她也會想辦法找人共進晚餐,試探埃裏克的态度。
送上門的工具人, 不要白不要。
薄莉握住米特的手更加用力了。
她一臉感動和驚訝:“沒想到米特先生這麽不計前嫌,甚至不計較我請記者拍下您的照片用于宣傳馬戲團……當然可以!”
米特聽見這話,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內心憋屈極了。
他只說要請薄莉共進晚餐,并沒有說不介意被拍照, 更沒有說不介意用于馬戲團宣傳。
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實意圖說出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硬着頭皮認了。
送走米特後, 薄莉不顧人們的議論,找到記者, 讓他抓緊時間把照片洗出來,刊登在報紙的頭版上。
不然,等米特緩過勁兒來, 很可能當場反悔。
記者也明白這個道理——這是一個大新聞, 要是真的趕在米特反悔前,把照片印刷在報紙上,當天報紙的銷量絕對會激增。
運氣好的話, 說不定還能引起通訊社的注意, 将這一新聞稿件分發到全國各地的報社去。
只是, 洗照片需要時間,洗完還要用網篩曝光底版, 将半色調負片轉印到銅版上去,然後才能安裝在印刷機上,在報紙上印出相片。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最短也要兩三天。
薄莉必須拖住米特兩三天,在他反悔之前,讓報紙順利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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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她也需要米特當工具人,幫她試探埃裏克。
到時候,報紙發行了,埃裏克也試探完了,簡直是雙贏的局面——她雙贏,米特能贏到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薄莉心情大好,客客氣氣地把圍觀的人群請了出去。
不少人問她,馬戲團什麽時候正式開業,他們也想來測一下膽量。
畢竟,新奧爾良最有名的三位紳士,都沒能通過薄莉的膽量測試。
要是他們能順利通過,豈不是被蓋章比那三位紳士還要膽大嗎?
薄莉早就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場面,微笑說:“各位稍安勿躁,如果正式營業,肯定會在報紙上通知大家……到那時,我們的招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簡陋,會為各位提供免費的酒水。”
人群立馬蠢動了起來。
免費的酒水!
這比膽量測試還要吸引人。
在場的警察幹咳了一聲。
薄莉馬上改口說:“為了安全起見,每位游客只可小酌一杯。”
她也不可能讓一群酒蒙子來砸場子。薄莉準備等下就去研究怎麽給酒兌水。
即使如此,人們還是對馬戲團的演出充滿了期待之情。
直到周圍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還能聽見他們低聲議論的嗡嗡聲。
兩次試演,雖然給馬戲團帶去了空前的熱度,但也讓薄莉意識到一個問題——必須縮短演出時間,才能接待更多游客。
一開始,她定的演出時間是三個小時,誰知這些人不到十分鐘就被吓出來了。
薄莉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特別像奸商。
她非常認真地思考,要不要把演出時間改成十分鐘——頂天二十分鐘,留點時間讓他們緩緩,免得吐得到處都是。
成功吓倒那三位紳士,演員們都非常高興,就連艾米莉臉上都帶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在密道裏,她聽見萊特嫌棄堕胎女子的身份,本來還有些惶惶不安,仿佛一直被遮掩的苦痛,忽然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評頭論足。
誰知下一刻,萊特就被吓得渾身哆嗦,嘔吐不止。
而他所看到的,不過是人為制造的假象,她從前經歷的冰山一角。
血、肉、鋸子、慘叫都是假的。
她這畸形的四條腿,卻是真的差點被鋸掉。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紳士?
言行舉止粗俗不堪,膽子比她小拇指的指甲還要小。
她為什麽要在意這種人的評價?
薄莉發現,艾米莉的精神面貌完全變了。
以前的她神情愁苦,似乎随時會自盡,現在的她雖然臉色仍然蒼白,卻多了一絲堅毅之色。
她像是從那三位紳士的恐懼中,汲取到了某種力量,變得強硬了起來。
薄莉看完艾米莉,又看向瑪爾貝和弗洛拉——瑪爾貝一直十分堅強,從未自暴自棄。
弗洛拉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既沒有被善待,也沒有遭遇苦難,始終維持着天真爛漫的本性。
薄莉組建馬戲團,一開始只是為了在埃裏克的手底下活下去。
她招募艾米莉、瑪爾貝和弗洛拉,也沒有要拯救她們的意思,只是順手的事情——她需要畸形演員,而她們剛好在這裏而已。
然而,她們卻因她的舉動,而漸漸變得更好。
薄莉忽然感到一種古怪的感覺。
很難形容。
仿佛後腦勺在一瞬間變得通透。
周圍的一切都有了實感。
以前沒有感到的實感——空氣是真實的,地板是真實的,眼前高興的人也是真實的。
艾米莉、瑪爾貝和弗洛拉注意到她的眼神,圍上來握住她的手。
手與手相貼。
她們的體溫也是真實的,比之前感到的更加真實。
薄莉垂下頭,感到手掌一陣發熱,發燙。
她罕見地害羞了。
薄莉的羞澀沒有持續多久——費裏曼大娘提着拖把和水桶,走上樓,麻利地打掃起來。
“這都是那些紳士吐的?”費裏曼大娘啧啧不已,“克萊蒙小姐,我不是嫌這活兒髒,但那些紳士下次來時,能否請他們少吃點兒東西,吃的什麽都讓人瞧見了,多丢人呀!”
話音落下,原本就十分歡樂的氛圍變得更加歡樂了。
這時,索恩找了過來,告訴他們,晚餐快好了,可以回去用餐了。
薄莉這才想起,埃裏克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似乎吓完米特就離開了。
她想了想,讓他們先回去,自己一個人上樓去找埃裏克。
樓上沒有任何打鬥痕跡。
面對埃裏克,米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被吓得痛哭流涕。
薄莉在走廊的盡頭撿到了兩枚滑輪。
催眠需要心理暗示——聲音、氣味、畫面、音樂,均可成為催眠工具。
埃裏克應該就是靠這兩枚滑輪,引導米特進入了催眠狀态。
薄莉走進米特待過的房間。
屋內的屍體當然是假的,埃裏克不知用什麽材料制作出近似人皮的質感,還調配出類似屍臭的氣味,使其與真正的屍體別無二致。
薄莉在屋內逛了一圈,看到天花板有水滴落下來,那是冰塊融化的跡象。
酒館本來就有冰窖,制冰非常容易。
埃裏克在天花板設計了幾個通風孔,在上面放置了一些冰塊,利用冷空氣下沉、熱空氣上升的原理,使室溫迅速下降。
假如沒有這個降溫機關,米特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被吓倒。
薄莉算了算制冰的成本,感覺除非是特別難纏的游客,否則還是不要用冰塊了。
能省則省。
她想得入神,沒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已走到門口。
等她回過神時,埃裏克的身影已壓迫在她的頭上。
他看着她,上前一步,眼中流露出幾分從未有過的攻擊性。
薄莉不由後退一步,後背抵在桌子上:“你來啦。”
他沒有說話,仍在前進,膝蓋頂到她的膝蓋。
再近一些,就會直接頂入她兩膝之間。
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這一面。
薄莉的心怦怦狂跳起來,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身體也一陣發軟。
……太刺激了。
答應米特共進晚餐,真是一個再正确不過的決定。
埃裏克注視着薄莉,視線寸寸下移,最後定在她的唇上,停頓一兩秒後,又迅速移開。
這一天,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大獲全勝。
這是他想象已久的畫面——他不必出現在人前,僅需動動手指,即可審判徒有虛名之人,讓世人目睹他的才華。
他不喜歡出現在人前,只想隐栖于黑暗之中。
從某種程度上,薄莉滿足了他所有欲望。
可是,為什麽他還是感到憤怒與不滿足?
他看着薄莉,又向前逼近一寸。
她面色發紅,呼吸急促,看似十分期待他的靠近,其實是在恐懼。
她非常害怕他接近她。
因為他不止一次扼住她的喉嚨,要置她于死地。
幾乎是立刻,他就想到了米特,那個英俊得令人厭惡的紳士——她會害怕米特的接近嗎?
當時,米特離她那麽近,呼出的氣息污濁了她的面龐。
她卻沒有半分後退,反而擡眼露出一個微笑。
陌生男性的氣息侵入她的肺部,在她的體內回旋流轉,再由她的口中排出——
呼吸是無形的。
他卻像真的看見那一幕似的,全身血液逐漸發燙,胸口劇烈起伏,心髒跳得像是要爆裂開來。
——是憤怒,是殺意,還是嫉妒?
他大腦一陣眩暈,反應過來時,已經一把扣住薄莉的下颌。
她沒有絲毫抗拒,順勢擡起頭。
他看到了她的唇與舌。
只需俯身,覆上去,即可将氣息灌入她的口中。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你想要的,真的是讓她吞吐你的氣息那麽簡單嗎?
還是說,你想要的其實是——
讓她吞吐你的舌。
這一念頭燙傷了他。
他迅速松開她的下颌,喉結重重滾動着,猛地後退一步。
然而,開了頭就無法收回了。
無論他看向什麽方向,都能聽見她唇舌的響動,刺激着他的神經。
他的胸口也傳來強烈的悸痛,那是一種幾近焦渴的鈍痛,似乎只有與她唇舌相觸,摩擦,才能徹底緩解。他不禁又後退了一步。
想象卻沒有就此停下,反而變得越發陰暗瘋狂。
她要跟米特共進晚餐,那他為什麽不先将她的唇摩擦得發紅發腫,讓她無法張口,也無法吞咽,只能呼入他的氣息——
僅僅是想象,他全身就一陣發熱,仿佛她的呼吸已鑽入他的鼻腔,浸入他的皮膚,侵蝕他的骨髓。
但很快,一個念頭就像冷水澆滅了他滾熱的頭腦。
她不可能跟他接吻。
現在,她之所以願意靠近他,是因為還沒有看到他的長相。
等她看到他的長相,她就會像他的母親一樣,再也不願接近他一分一毫。
——仿佛回避魔鬼與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