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話:貪婪
第42話:貪婪
“哈哈哈哈……”
男人不知說了什麽,少年又一次放聲大笑,他忽而問:“千億同本王在一起時,是否歡喜?”
他的神情異常專注,赤紅的眸中滿是深情。
少年不可否認,這段日子他的心內确實對這人,生出了一絲悸動。
但他知曉自己的心意這份悸動便也僅此而已。
他忽而答道:“歡喜。”
“但,僅有歡喜……”
“但,僅有歡喜……”
少年的話回蕩在男人的耳畔,顧安生心內一痛,繼而垂眸不語。
許是他太過貪婪,明明想着只要這少年歡喜便好。
他行至沙漠,越發像個圖于此地的旅人。
他在孤單中度日,忽然偶遇同行之人,便心生歡喜。
若那人遞于他一口清水,他便會感激涕零。
但他喝完,便渴望更多。
許是想得到他的食物,許是想得到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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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他的血肉,他的生命。
若他及時悔悟,一切便安好如初。
若他越發貪婪,一切便化作泡影。
抉擇在他,也不在他。
“千億。”
男人輕喚一聲,繼而擡眸,“走吧。”
他面上坦蕩,他眸中溫軟。
他心內痛楚,他腦中混沌。
即使天道無常,即使前路迷茫。
同少年走過,便算活過一場。
少年聞言忽而起身,他主動牽起男人的手,朝着前路而行。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千般柔情只為一人,便是極好。
一段旅程始于足下,停于雀鳥之鳴。
宮千億忽而擡眸,又是一抹虛影立于前方。
這一次他沒有放開顧安生的手,而是同他一起朝着那抹虛影而去。
他想将這男人的記憶,同顧安生一起看看。
讓他明白,他宮千億并非所托非人。
段清言便是,此生良人。
清風殿入夜十分。
段清言正坐于桌案旁,在錦緞之上執筆作畫。
他的身旁散落着各種木工器具,還有一捆修整幹淨的竹條。
他畫的很認真,那畫上便是一棵桃花樹和一只雀鳥。
許是因用心,那雀鳥活靈活現,那桃花樹亦然。
沒一會兒,男人便畫好了。
他拿起一旁的竹條,開始動手做起了花燈。
他面上依舊淡漠,但眼中卻帶着笑意。
許是想到了那少年得到這花燈的神情,忽而笑了:“千億,你會喜歡嗎?”
男人似在低語,繼而做的越發細致。
“嘶……”
許是被那竹條刺到了手,男人抽了一口冷氣,繼而又一次忙了起來。
待他做好之時,已是第二日破曉十分。
天光微亮,照亮了男人疲憊的雙眸,也照亮了他滿是傷口的手掌。
他放下手中工具,微微舒展腰身。
那樣子有些慵懶,卻格外性感。
男人提起花燈,靜靜觀望,唇邊笑意更濃。
花燈很是雅致,燈布是上好的錦緞。
一只雀鳥被畫在其中,周圍還散落着片片嬌豔的桃花瓣。
那雀鳥惟妙惟肖,随着燭影搖曳還會不斷煽動翅膀。
此刻的它正立于桃花樹之上,漆黑的眸中閃耀着細碎星光。
許是那桃花樹給了它底氣,給了它最安心最溫柔的守護。
它無比驕傲,伸展着羽翼未豐的翅膀,好似正在練習翺翔。
男人忽而起身,将那花燈提在手中輕輕搖曳,那雀鳥也好似告別了溫柔的桃花樹。
伴着流光溢彩的雲霞,一飛沖天直至蒼穹,肆意翺翔。
男人又一次笑了,繼而放下花燈,走出了房門。
他行至少年門外,剛想進去卻忽而停住了腳步。
他不知如何開口,這段日子他與那少年雖格外親密,卻也止步于身體交流。
男人想了想,便轉身離開,繼而去尋來趙梓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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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門趙梓奕房內
“師尊為何,不自己送去?”
趙梓奕聽段清言說明了來意,心內便有些無奈。
段清言的性子就是這般,明明在乎,卻從不說出口。
他見段清不言不語,又問:“師尊,梓奕已經準備了千億的生辰之禮,若再送這花燈……”
趙梓奕話未說完,段清言便知曉了他的意思,他淡淡道:“罷了。”
他剛要走出房門,卻聽趙梓奕又道:“師尊,可以拿出給梓奕看看嗎?”
他有些好奇,卻也摻雜着私心。
許是擔心自己的禮物不夠好,不夠令那少年歡心。
段清言停下了腳步,淡淡道:“入夜之時,帶千億下山吧。”
男人說罷,便起身離開。
他拿出了雀鳥燈,尋到了鎮上一家花燈鋪子。
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說出的話也如平日那般簡潔。
最後更是直接拿出銀子,又将那花燈塞給那店主:“若看到同我一路的少年,賣掉即可。”
回憶漸漸散去,少年忽然笑出了聲。
他只知段清言的性子極其別扭,卻不知這別扭竟這般可愛。
許是那陣子,他總是一副任君索取的模樣,搞得那男人不知所措。
“這桃木妖,果真花樣繁多。”
顧安生嘲諷一笑,繼而握了握衣襟之內那塊木牌,垂眸不語。
少年收回了那抹虛影,心內越發溫暖。
那團岩漿好似已同冰川瓦解,只剩溫水長流。
二人重新上路,這一次卻遇到了許多虛影。
他們有很多故事,也願意講給旁人傾聽。
過程無非曲折離奇,內容多為恩怨情仇。
結局往往曲終人散,人走茶涼。
又聽完一個故事,少年心內感觸頗深。
人生在世不過恩怨仇,因果循環。
孰是孰非,又有何關系?
這一路上他聽的最多的,便是情愛故事。
那杯蛇蠍美酒,奪走了一個又一個生命。
但最後,他們依舊甘之如饴。
許是因剛剛的故事,講到了一只魅狐。
少年忽而問:“梓奕如今還有一縷殘魂,可以将她喚出來嗎?”
他有許多想問的,辟如宮家舊事,辟如那血咒究竟是什麽。
顧安生聞言,無奈的搖了搖頭,“梓奕為獸妖,且肉身已死,想将她喚回必須開啓妖王翎。”
少年聞言,又問:“那你可知,那妖王翎為何無法使用?”
顧安生沉吟片刻,搖搖頭:“不知。”
若是尋到段清言的三魂,這少年便會得知真相。
而如今他無法開口,也不知如何開口,少年聞言,便也不在問這些事。
他只以為顧安生沉睡多年,确實不知。
“嗯……”
忽然,一聲痛苦的悶哼傳來。
那聲音太過熟悉,少年忽而朝前奔去。
他又一次看到了段清言的虛影。
那男人看起來很痛苦,一邊虛抱着什麽,一邊極力隐忍。
光看上一眼,少年便寸心如割。
宮千億快步上前,急忙打開鎖靈囊,欲要将那抹虛影收回。
誰知,他剛剛靠近,又一段回憶忽然襲來,還伴着陣陣濃重的血腥之氣。
白骨奇門陣。
段清言剛剛進入幻陣,便心道好。
他竟帶着少年,闖入了幻陣。
他立馬封住了少年的雙眸,站于他身前擋下了随之而來的劍刃。
“嗯……”
那疼痛來的太過突然,他一時沒有忍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他聽少年問:“師尊,你在哪?”
少年話音剛落,又一柄利刃自蒼穹而來。
男人瞬間喚出佩劍,随之将其打落,他見少年有些慌亂,急忙安撫:“我在。”
剛剛那利刃穿心之痛,依舊未減分毫。
饒是他極力隐忍,聲音依舊有些顫抖。
少年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這才微微放松了下來。
他又道:“師尊,我什麽都瞧不見。”
少年話音剛落,利刃又一次襲來。
男人未來得及出手,那利刃便穿透了他的心髒。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男人急忙調出靈力,遮掩住那濃的桃花之氣。
他忍受着極大的痛楚,顫聲回應,“無事,一會我們便可歸家。”
他見少年忽然伸出雙手不斷摸索,欲要尋找他的位置。
他急忙制止:“別動。”
男人話音未落,利刃突然襲來,他緊咬牙關又一次挺了過去。
他看到少年越發慌亂,便擡起手替少年的周身設置了一道結界。
繼而,緊緊擁住了他。
他雖可以給自己設置結界,但這是幻陣,若想出去只能承受這痛苦。
傷陣顧名思義,需受盡萬箭穿心之苦。
而他與少年同時入內,便要每人受一次。
他自是不舍那少年受傷,為今之計,也只有他一人代受兩倍穿心之苦。
他抱得很緊,結界也掩蓋了一些血腥之氣。
他見少年慢慢放松了下來,繼而咬緊牙關,挺着一次又一次的穿心之痛。
一下又一下,痛苦不斷蔓延,反複折磨。
饒是他再能忍痛,也不禁渾身顫抖,血水混着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衫。
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混沌,保護少年的結界也随之出現裂縫。
濃重的血腥瞬間撲面而來,他聽那少年有些慌亂道:“師尊,你在幹嘛?”
他猛然驚醒,瞬間加固了結界。
并又一次調出靈力,掩蓋血液之中的異常。
他極力隐忍,咬着吐出兩個字:“靜待。”
他不敢說太多,怕被那少年發現異常。
随着鮮血大量流失,随着痛苦不斷攀升,他的意識再次變得模糊。
他竟出現了幻覺……
他看到那少年,正立于前方,他喊道:“師尊!”
他的語氣分外親昵,神情也不再是這幾日的冷漠。
他只是笑着,望向那少年。
若是在幻中,他應是可以說出,自己的心內之言。
他抱着嘗試之心,忽而開了口,“餘生歲月,清言願于千億,永遠在一起。”
他笑的很溫柔,但眼前卻蘊出了一汪水霧。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那少年便可知曉他的心意。
便可知曉他的愛意,有多麽深沉。
他見那少年忽然愣住了,随即便落了淚。
那滴又一滴潸然而下的熱淚,好似江流奔騰永不停歇。
他心內一陣痛楚,卻并非傷感,只是有些苦澀。
他知自己對這少年并不好,許是他真的說出了口,那少年也不會這般動情。
他只好又道:“千億可願,與清言相伴。”
他愛這少年嗎?
他當然愛,愛而忘乎所以。
“我……我……”
他見那少年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好似又變成了那個孩子,見到他便連一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好壓下心內酸澀苦痛,對那少年溫柔一笑。
但他眸中霧氣卻愈演愈烈,好似即将彙聚成淚,滴落而下。
他又道:“千億是否,心悅清言?”
“我……我……”
他見少年又一次語塞,只好靜待答案。
這少年于他而言,好似深淵邊際,而他的回答便像只手。
若想救他便拉上一把。
若想殺他便推上一下。
思及此處,他忽然想述說心意。
他剛想張口,但心內那團荊棘,又一次盤踞而上。
他猛吸了一口氣,便已費勁了渾身力氣。
即使在幻境中,但那痛楚也終是到達了巅峰。
他好似在用生命壓制,忽然開了口:“千億,清言心悅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