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話:魔怔
第36話:魔怔
“千億,冷靜,過來。”男人沉聲道。
他見宮千億情緒越發不穩定,便不敢在上前一步。
男人伸出鮮血淋漓的手掌,不停催動着靈力,讓那桃花之香肆意擴散。
少年聞到那味道,雙眸忽然變的柔和。
就在他即将向前之際,猛然停下腳步:“段清言!你別想在控制我!我不是你的玩物!”
男人聞言心內一震,險些落淚,他柔聲道:“千億,別在鬧了!我們現在很好,一切都好,往後會更好。”
段清言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他心知宮千億如今的樣子,便是沒有控制好體內的妖族血脈。
宮千億年紀尚輕,微加一點刺激,便可激發心內戾氣,也總有控制不了的時候。
他知這少年早晚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會來得這般突然。
那股戾氣異常可怕,翻湧而出之時,便可壓垮一切。
就像燎原的星火,輕易便可燃盡千裏。
少年聞言,眸中蘊起水霧,他想撲進那男人中,但身體卻不受控制。
他就是想殺人,想聞到濃郁的血氣,想看到屍橫遍野,想浸泡在血海之中。
那股戾氣在胸腔之內肆意亂撞,比岩漿還要燒灼,比荊棘還要刺痛。
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去控制,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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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
少年開了口,但卻在也說不下去。
他胸腔之內似有百鬼噬咬,如若不見血腥與殺戮,便會一直折磨下去。他知那男人若是在靠近,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而以那男人此時的狀态,絕對無力反抗。
他能感覺到段清言的靈力越發微弱。
許是同那融合了歃血劍與長生幻化而出的長鞭有關。
即使他心內再多不願,但那即将翻湧而來的戾氣,也将會徹底摧毀他所有的意志。
要麽便是他墜入深淵,要麽便是那男人死于他手中。
段清言見少年臉色慘白,痛苦之意太過明顯他有些慌亂,剛向前一步,那少年便吼道別過來!
“滾啊!!!”
段清言一驚,瞬間停住了腳步,“千億,我求你,過來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帶着祈求,眸間也蘊出了一汪水霧。
“快……走!不……不然就……殺……殺了我!”
少年咬緊牙關,依舊在與那股戾氣對抗。
此時最好的辦法,便是喝上幾口那男人的血。
但此時那男人在靠近他一步,便是死路一條。
男人聞言,眸中忽然落下淚來。
他哭喊道:“千億,清言……清言……”
他要說出來,說出來便可穩住那少年的心緒,但心口之處突如其來的劇痛,卻令他有口難言。
“啊!!”
男人崩潰的大喊,繼而抱頭痛哭,跪倒在雪地之中。
他該如何開口,他要如何表達心意。
眼前的少年,明明就是他的心悅之人。
他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為何要這般折磨于他!
為何!
為何!!!
“千億!我的千億!我的千億!!!”
男人嘶吼着,雙手緊緊薅着滿頭青絲,竟一把扯下了遮掩的紗帶。
那血紅的眼眶,不斷流出血淚。
滴落雪地之上,濺起陣陣漣漪。
那樣子,同那瘋魔的少年并無不同。
少年見那男人歇斯底裏的樣子,越加壓抑自己的戾氣。
他忽而吼道:“段清言!我宮家上下七十六口,是否為你所殺!!!”
只要這男人告訴他,只要這一切同他無關。
他便可以再無顧慮,墜下這萬丈深崖。
少年思到此處,赤紅的眸中,竟也流出了血淚。
一滴又一滴落于雪地之上,與那血紅的漣漪遙望,開出朵朵豔麗之花。
男人聞言猛然擡眸,他望着那少年,面上是從未有過的訝異。
“你是誰!!!”
段清言忽而狂吼出聲,帶着重逢之喜,又帶着極致的悲痛。
少年沉聲答道:“蒼穹之巅,宮家少主。”
男人聞言,腦中忽然驚起一道炸雷。
敢自稱宮家少主之人,唯有那孩子。
唯有,宮安生。
“哈哈哈哈……”
男人忽然放聲狂笑,他竟如此愚蠢,愚蠢到那孩子都分辨不出。
“段清言!我問你1是不是你殺了他們!你說啊!!!”
少年見那男人神情越發激動,他心內的不安随着那股戾氣,一同翻湧而出。
“是,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又怎樣!他們本就該死!!!該死!!!”
男人的吼聲,好似一個信號,好似一個契機。
瞬間燃爆了少年心內所有的怒火。
他好似瘋魔那般沖向段清言。
忽然,少年止住了腳步。
他看到那男人,笑着掏出了自己的心髒。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濺了少年一身,噴濺到少年口中。那血依舊似桃蜜般甜美。
卻依舊無法湮滅少年心內的戾氣。
他走上前去,猛然伸手打碎了那顆鮮血淋漓的心髒。将手指放在了那僅剩一只的鳳眸之上。
他的眼眸還是那般好看。
那烏檀色依舊似幹枯的血液。
竟然這般好看,那便挖了吧!
那便統統毀掉吧!
他知這男人不會死,沒了心也會死。
他開始有恃無恐,只想好好折磨一番。
反正這男人沒了雙眸,他依舊會愛着他,更會每日悉心照料于他。
以後便将他永遠關起來,用他的餘生,去贖這份罪孽。
少年指甲猛然用力,那男人始終一言不發。
宮千億越用力,鮮血噴濺的越是洶湧,那男人反倒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千億!我的千億!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陣劇痛襲來。少年熱淚盈眶的雙眸,成了男人永生的定格。
他的眼前血紅一片,漸漸變成一片漆黑。他終是墜入了黑暗,墜入了無盡深淵。
少年做完了這一切,一口咬上了男人的頸間。
口中徒留血腥,并無半分甘甜。
少年喝的貪婪,心內戾氣漸漸散去。
忽然,他聽那男人笑道:“千億!清言心悅于你!”
少年猛然驚醒,擡眸望去。
那雙好看的鳳眸已不在,徒留血腥彌漫。
少年緊咬牙關,他想笑又想哭。
他是個瘋子,但那男人與他又有何區別。
少年忽而狂吼出聲:“為什麽你現在才說!為什麽!段清言!你他媽殺了我全家!你要我怎麽辦!我……我心悅你啊!!!”
少年說罷,便抱着那男人失聲痛哭。
“我心悅你啊!我心悅你許久許久!你知道嗎!你他媽什麽都不知道!段清言!你他媽就是個畜生!你為什麽要殺他們!為什麽要殺我阿娘,殺我阿爹!你說啊!!!”
少年瘋狂搖晃着男人的肩,但那男人卻始終笑着。
鮮血自他眼眶不斷滴落。混着熱淚,碎成滿地凄涼。
“千億,清言心悅于你!清言心悅于你!清言心悅于你!!!”
男人的嘶吼一聲比一聲高昂!
他終于可以吶喊出聲,他終于可以述說一切。
他的腦中,一直回蕩着少年的臉。
那雙漂亮的桃花眸,那鮮紅似血的朱砂痣。
他喜時,似稚嫩孩童天真無邪。
他怒時,似冰封素雪眼帶寒霜。
他哀時,似桃花點露我見猶憐。
他樂時,似萬物複蘇百花齊放。
他記得,他都記得,而這便夠了。
他感到那少年吻上了他的唇,他便笑着回應。
他嘗到了腥,嘗到了苦澀,嘗到了那少年一滴又一滴熱淚。
他聽那少年,在他耳畔輕聲道:“師尊,千億還你一只眼睛可好?”
他猛然擡眸,好似發了瘋那般搖着頭,他哽咽的道:“千億,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不要在為了清言這般痛苦。”
他顫抖的伸出手,緊緊握住少年的手臂,繼而将他緊緊攬入懷中。
他多想在抱抱他,多想在看看他的笑臉。
“咳咳……”
男人忽然驚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大片大片的血跡,順着蒼白的唇角留下。
他聽那少年哭出了聲,急忙安慰道:“千億,不要哭,你的路還很長。”
他聽那少年哭的更兇,便笑着道:“我有些冷,千億你抱抱我。”
少年聞言,急忙止住哭泣,緊緊将那男人攬懷中。
他聽那男人柔聲道,“千億,若有來生,清言定會娶你為妻。”
“嗯,千億等你。”
少年笑中帶淚,輕輕點了點頭。
他不知為何段清言會這樣,他的氣息越發微弱,他的身體越發冰涼。
許是顧安生弄錯了吧,人沒了心,又如何能活下去。
少年又一次吻上了男人的唇,男人微微回應,卻漸漸平靜如波。
少年輕輕放下那男人,又吻了吻他額頭之上那抹朱砂。
宮千億:“段清言,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
少年說罷,便起身走向輪回。
正是林言霆的夫人,靈劍宗如今的掌家人阮玉簌。
這阮玉簌同林言霆,也算是一段孽緣。
阮家當年,也是個了不起的仙門世家,而林言霆不過是阮家的外門弟子。
阮玉簌正值芳華,卻與林言霆情投意合私定了終身。
林言霆也為了阮玉簌,另立門戶開宗立派,成立了靈劍宗。
無奈靈劍宗輝煌之時,阮家卻被妖族所滅。
林言霆顧念當年情分,依舊同阮簌相敬如賓。
但阮玉簌本就無法生育又逢此變故,性情越加古怪。
至此,林言霆便無心與之周旋,每日在外花天酒地。
而後,更是直接領回了外室登堂入室,而那外室便是林若依的親娘。
因林若依的生辰之日,便是那外室的忌日,自小林言霆便對這個女兒百般不喜。
任憑阮玉簌對她如何打罵,都只是一味冷眼旁觀。
而傳聞中,林若依并非林言霆親生,此番緣由便不得而知了。
若是真的,便是林言霆抛棄糟糠之妻,因果報應。
若是假的,無非就是陰謀詭計,人心難測。
阮玉簌此話一出,瞬間震驚四座。
即使今日到場,皆是各大仙家門派的掌門人。
但面對仙門至尊段清言,即使心內再多猜疑,也不敢同她這般搬上臺面去說。
“林夫人,慎言,慎言!”
她身旁的男子急忙提醒道,還在不斷使着眼色。
那男子生的高大挺拔,年紀應同阮玉相當。
明明已過不惑之年,卻依舊透着一股子溫潤書生之感。
正是如今風頭正盛的紫竹門掌門人,元景。
阮玉簌見狀雖不再多言,但眸光掃向段清言依舊殺意翻湧。
元景見阮玉蔌終于冷靜了下來,便笑着對段清言道:“那便請仙尊,喚宮仙君出來吧。宮仙君也是當事之人,定要詢問一番。”
阮玉簌一聽,又一次上了火氣,她怒道:“還問什麽?那姓宮的小子不是跟他一夥的嗎?還能問出什麽?”
他見那小糜鹿渾身發抖,卻依舊不肯離開,他柔聲哄道:“輪回,你走吧!回家去,家裏有許多嫩草!撐過這個冬天,便離開吧!不要再等我了!”
他見那麋鹿轉身離去,便對着那男人道:“師尊,千億有些累了,我們回家吧。”
他早已得不到回應,那男人早已沒了溫度。
少年心內慶氣終于散去,而他也學會了克制。為時已晚,為時不晚。若有來生,有緣自會重逢。
少年又一次背起了男人,一步一步朝着山崖邊際走去。兩個身影猛然下墜,帶着必死的決絕,卻無怨無悔。
狂風忽而吹過,卷起滿地霜雪。
霜華片片,片片凄涼。
這一世他活的太累,那男人亦然。
他陷入了愛恨糾葛,而那男人卻有口難言。
若有來生,不如活的坦蕩些。
若愛他,便說出來。
若恨他,便殺了他。
做出決定,便不再猶疑。
生而為人,為己而活。
何錯,之有?
“千億!千億!”
少年猛然睜眼,便看到一雙含淚的赤瞳。
顧安生忽然抱住宮千億,險些落了淚。
他感應到宮千億出了危險,強行出關趕到了這裏。
好在一切都不晚,而他也尋到了挂于枝頭的少年。
“師尊!師尊呢!”
少年有些魔怔,不斷的朝着四周望去。
宮安生無奈只好拿出一枝桃花枝,遞于宮千億。
“只找到你和這個。”
繼而,他又道:“段清言許是……許是滾落了山崖,屍骨無存。”
顧安生話音剛落,宮千億瞬間落淚,他哽咽道:“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我沒有控制住自己!”
顧安生心內一痛,急忙安撫:“別哭,千億別哭,這不怪你。這一切,許是,必經之路。”
他眸中有些痛楚,卻被他掩飾的極好。
“我要去找他,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