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四個世界(18)
第99章 第四個世界(18)
林蔭道上的僞人,沒有主動攻擊兩人。
但這玩意不咬人膈應人,兩人走到哪,人牆堵到哪。
那條小道沒路燈,僞人又故意在他們身邊走來走去。沒過多久,小黃毛就跟郝珍珍走散了。
他被一個女孩拉着跑了一路,才發現這是僞人假扮的。
甩開僞人娘,黃毛獨自踏上逃亡的路。
就算回憶起了死前的遭遇,他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已經死了。
黃毛一路跑到校門口。
前腳剛邁出大門,後腳就回到了學校裏。不管嘗試多少次,他都逃不出去。
黃毛蹲在地上自閉,僞人在他身邊圍了一圈。
黃毛越想越難受,捂住臉嗷嗷哭。
僞人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陣,似乎覺得他沒什麽威脅,轉頭離開了。
看着怪物遠去的背影,黃毛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整個學校都消失了,救援人員連一具屍體都找不到。
沒人知道災難發生時,學校到底有多少人。萬一政府以為他當時不在,不算他的人頭怎麽辦?
小黃毛沒了解過相關規定,不知道要符合什麽條件,他爹媽才能領到錢。
他倆歲數那麽大了,家裏又沒有勞動力。沒了錢,以後怎麽活?
不行不行。
他至少要把自己的屍體送出去。
黃毛急得直轉圈。
郝珍珍的話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想要離開,就要揭穿謊言。
黃毛咬咬牙,跑回行政樓,想找郝珍珍商量。
剛看見大樓的影子,道路就被僞人徹底堵死。
手機震動兩聲,是郝珍珍給他發消息。
【你哪去了!我在廣播室,設施被人破壞了,我正在修。這樓裏全都是怪物,你不要過來!】
【綜合樓也有一個廣播室,趁現在他們都盯着我,你趕緊過去!我怎麽跟你說的,你就怎麽對着廣播說。】
【快去啊!】
————
腰子落到眼球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烏遙扛着火.箭.筒,在細線之間穿梭。
每當有眼球靠近他,柳行舟就會閃現過來,将黑線撕碎。
火光四起,眼球不斷從空中墜落,大廳內逐漸彌漫起濃郁的焦糊味。
三個阿姨早已躲進了值班室裏,縮在桌子下瑟瑟發抖。
她們原本也想出去避難,可随着暴雨再次降臨,數不盡的僞人開始在寝室樓前聚集。
他們沒有主動進攻,只是堵住玻璃門,阻止裏面的人出去。
啞鈴怪狠狠砸在了玻璃上,吓得三個阿姨尖叫出聲。
外面傳來男學生粗重的喘息聲,“行舟,怎麽樣了?”
巨型倉鼠咚咚地跑過來,沖三人安撫地笑了笑,俯身撿起怪物。
他沒找到心髒,提在手裏搖晃兩下,“不動了,不确定死沒死。”
男學生走過來,對着啞鈴怪連捅數刀。又跟阿姨借了打火機和易燃物,準備就地把啞鈴怪燒了。
一直在外面圍觀的僞人,突然激動起來,開始沖撞玻璃門。
倉鼠轉過身,恐吓地吱吱叫。
男學生沒理會周圍的騷動,直接将怪物丢進火裏。
啞鈴怪撕成兩半的皮囊,在烈火裏扭曲蠕動。散落在大廳各處的眼球,也在劇烈顫動。
烏遙跟阿姨借了根棍子,站在火堆旁來回扒拉。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行舟,沒什麽可擔心的。這是第二輪游戲,人類才是進攻方。”
無數個烏遙和柳行舟,同時在一層層夢境中進行游戲。
死去的烏遙,将死前的遭遇傳遞給其餘的自己。還活着的烏遙,一直在為‘自己’鋪路。
‘阿帕忒’就是某一個烏遙的賬號。
只有他,會用代表謊言和欺騙的邪.神指代自己
游戲場地內散落着很多道具,那枚藏在404號寝室中的懷表,就是其中之一。
賬號背後的‘烏遙’,可能找到了更強力的道具。
剛發現游戲是場騙局時,烏遙也對父母留下的說明書産生了懷疑。
但僞人的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游戲場地雖然從現實的謊言牌桌,變成了虛假的夢境,部分規則卻依舊生效。
在阿帕忒的推動下,學生組隊清理了宿舍樓內的僞人。
游戲依據雙方的行動,判定人類為下一輪游戲的攻擊方。
僞人的反應,印證了烏遙的猜測。
第一輪中,寝室樓是安全區。僞人即便進了屋,也不能攻擊學生。
第二輪,怪物是防守方。趕來幫忙的僞人只是堵住了大門,沒有進來幫助啞鈴怪的意思。
————
兩個學生早已離開了寝室樓。
黃毛或許弄不清情況,但郝珍珍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個人能力強,性格果斷。
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足夠絕望。任何人朝她伸出手,她都會死死抓住。
再不做點什麽,他倆就被逮住了。
烏遙戳戳啞鈴怪焦糊的屍體,擡眸看向門外。
“原以為你完全脫離了規則的掌控,沒想到你的行動,還是處處受限,我真是高看你了。”
柳行舟回頭看了看他,“你在跟謊言牌桌的管理者說話?他能聽到?”
“管理者?他可算不上。不過是個只敢躲在角落裏,偷偷算計人的邪.教瘋子。我說得對麽,校長。”
烏遙推推眼鏡,“李胖子剛想給我透露線索,你就把郝珍珍派了過來。別裝傻了,我知道你聽得到”
啞鈴怪抽動兩下,從火堆中爬了出來。
柳行舟反應迅速,一腳踩了下去。
怪物沒有掙紮,裂成兩半的頭顱不斷開合,發出沙啞蒼老的聲音。
有男有女,交疊混合,聽着格外詭異。
“我不是校長,我是新世界的神。這不是邪.教,世界就要毀滅了,我只是想讓人類獲得第二次生命。”
“謊言牌桌?這真是個難聽的名字。我以為只要殺死那對夫妻,就能擺脫他們的控制,真正擁有這個世界,沒想到他們還有一個孩子。”
烏遙愣了愣,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柳行舟攬住他的肩膀,“深呼吸,小遙。”
烏遙推開他,攥緊鐵棍,狠狠插進啞鈴怪的頭顱。
“你說什麽?你在說什麽!他們沒有輸掉游戲,是你殺了我的父母!”
怪物被他捅得稀爛,校長的聲音卻沒受半點影響。
“死在游戲裏?不不不,你讓我想想……”
“當時的情況和這次很像,我正在思考,如何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真實更美好。兩個人和一個球,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他們闖進我的世界,說要和黑心統決鬥,游戲不死不休。那一瞬間,一個無形的鎖鏈套在了我的身上。我束手束腳,必須遵守什麽破規則,陪他們玩無聊的回合制游戲。”
閃電撕裂夜空,照亮怪物血肉模糊的臉。
“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世界并不完全屬于我,那兩人才是它的主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們把這當什麽了?”
“那對夫妻說,是他們賦予了謊言牌桌生命。讓這個還不夠完善的小世界,可以正常運轉,孕育生命。如果他們是神,那我是什麽?”
烏遙呼吸急促,氣得嘴唇發紫。
他極力想保持冷靜,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柳行舟将他攬進懷裏,面色陰沉地看向怪物,“你想得到謊言牌桌,就把他們殺了?”
“我說了,不要叫它謊言牌桌!”
校長頓了頓,回憶道:“就和現在一樣,我把他們也騙進了夢裏。不同的是,我收走了場上所有的道具,沒給他們發現漏洞的機會。而他們的敵人,開局就得到了所有的信息,輕松離開了夢境。”
“那顆球殺人的手段,還真是殘忍。它把男人埋在土裏,往他的口鼻裏灌淤泥。将女人一遍遍按進水裏,讓那對夫妻在痛苦中……”
“夠了,到了現在你還要說謊!”
柳行舟怒吼一聲,打斷校長的話。
他扶住烏遙搖搖欲墜的身體,在他耳邊柔聲道:“小遙,別信他的話,你父母的屍體我找到了。我是警察,有辦法檢查死者的靈魂,我保證他們死前沒有受到任何折磨。”
烏遙緩了幾秒,怔怔地望向他,“真的?”
柳行舟肯定地點點頭,“雖然奴役你的黑心統,在他們的靈魂上發洩了怒火。但我檢查過,你父母死得很快,一擊斃命。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
假系統還沒消失,也在腦海裏安慰烏遙。
它譴責傻狗叫不會看氣氛,說話太耿直。
可這些話聽在烏遙耳中,已經算是好消息了。
他曾親眼見到,父母被黑心統砍掉頭顱。
就算心裏再不願意接受,他也知道父母早就死了。
能死得體面些舒服些,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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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舟吻了吻烏遙的臉頰,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不要強迫自己冷靜,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感情宣洩出來,會讓你更快恢複狀态。小遙,放心交給我。好好休息,一會還有一場硬仗。”
烏遙沒吭聲,低頭靠進他懷裏。
柳行舟眉頭緊鎖,聲音裏透着殺意,“如今我們都在你的夢裏了,你沒有故技重施,反而真的想讓我們進行一場游戲,你的目的是什麽?”
“可以任意改變外形的僞人,和再次恢複生機的學生,讓你心動了?這是你根據烏遙的記憶創造出的夢境,他走了,僞人會消失,學生也會變得和過去一樣呆滞。”
“你不斷派出啞鈴怪幹預游戲進度,阻止烏遙發現真相。你想把他永遠留在這個世界,讓他在夢境中迷失,裝點謊言牌桌。”
校長忽然激動起來,“不要叫它謊言牌桌!!!”
“商場消失,高架橋坍塌。你還不明白麽,末日就要到了!就和我想的一樣,建造郊區的學校也沒能幸免!A市大沒了,它在暴雨中沉到地底,所有學生都死了!”
“是我……是我救了這些兩萬多人!我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而代價僅僅是微不足道的自由,和一個女孩的尊嚴名聲。”
一道模糊的人影,從啞鈴怪屍體上升起。
他擡起雙手,寝室樓外的僞人随之躁動起來。
他們仰頭嘶吼,化成一灘灘爛泥。湧入一樓大廳,包裹住半空中的人影。
校長的身形越來越大。
“是我,讓學校得以在謊言上重建。是我,讓這兩萬餘人重獲新生。我理應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主人,真正的擁有者,統治者——”
他說了那麽多,無非是發現郝珍珍正在脫離掌控。他需要一個新的犧牲品,填補上她的空缺。
而眼下,就有一個比郝珍珍更合适的替代品。
烏遙擁有的記憶,不僅能讓他擁有一支僞人軍隊,還能讓學生‘活過來’
他想用父母的死刺激烏遙,讓他在仇恨中迷失自我,最終徹底沉淪。
可惜烏遙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只兩米多高、話費充足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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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舟抓起值班室的阿姨,讓她們趕緊往樓上跑,找個房間躲起來。
轉身看去時,烏遙已然恢複了冷靜。
他表情冷淡目光銳利,只有臉上殘留的淚痕,能依稀看出他剛才的脆弱。
“怎麽這麽激動?我沒上你的當,你破防了,想弄死我?”
烏遙重新扛起火.箭.筒,“這一輪人類才是進攻方,你讓這群僞人跟你合體,這合規矩麽?”
“你違背游戲規則,冒着被謊言牌桌懲罰的風險,只為了除掉我。怎麽這麽急?讓我猜猜,郝珍珍威脅到你了?”
柳行舟一愣。
許久沒看見郝珍珍和小黃毛,他還以為他們和其他人一樣,躲進附近的寝室樓避難了。
烏遙對着懷表交代遺言時,那倆孩子好像還在。
可單憑他們兩人,該怎麽……
一個念頭閃過,柳行舟猛然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廣播。
與此同時,滋滋啦啦的電流聲,在整個A市大響起。
“我是郝珍珍,我想告訴呃啊啊啊——”
她剛說出幾個字,背景就傳出劇烈的撞擊聲。
怪物的嘶吼和女孩的慘叫,傳遍A市大每個角落。
烏遙神色一凜,轉頭看向柳行舟。
兩人交換了視線,表情愈發凝重。
郝珍珍被怪物追上了。
如今只能将破局的希望,壓在其餘的烏遙和柳行舟身上。
烏遙攥緊手中的懷表,迅速向着金絲熊靠攏。
“你失敗了,就和你的父母一樣!”
一灘爛泥漂浮在半空,發出暢快的大笑。
校長高舉起雙手,仿佛神明在等待信徒的跪拜。
“他們都說我信的是邪.教,可我拯救了這些孩子。我讓他們,獲得了……”
沒等他說完,電流聲突然再次響起。
“喂喂!聽得到麽?這破玩意咋用,能聽到我說話麽?”
“A市大跟市中心的商場一樣,也沉地底下去了。不信我的人,可以試着走出校門,我保證沒一個人出得去。”
“認清現實,這場暴雨永遠不會結束。醒醒吧,咱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