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次心跳的時間（下冊）

第4章 浪費天賦的人會受到命運的懲罰

浪費天賦的人會受到命運的懲罰

晚自習開始前，任泰豪坐在位子上，舉着一個小手機對着同學們環繞拍攝小視頻，有的在伏案睡覺，有的在喝水，有的在聊天，有的躲在高高的書堆後面看不到。攝像頭轉到班長李豫則，他雙手抱在胸前，背靠後面的桌子，閉着眼睛，仰着頭，側臉線條流暢，比例和諧，似乎在思考什麽，表情十分沉浸，任泰豪就拿着手機不動。

李孝寅雙手插在口袋裏，從教室外面進來，看見任泰豪在偷拍李豫則，一臉冷漠地從側面走過來，伸出手掌心遮住鏡頭，順手合上了翻蓋。

“哎哎哎，你要幹嘛？”

“趙老師。”李孝寅輕描淡寫地說了三個字，任泰豪就驚慌失措地把手機塞書包裏了。雖然不少人都有手機，但礙于校規還是不能公開使用，只能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罷了。

等了一會兒沒見到趙老怪進來，任泰豪産生了懷疑：“李孝寅你是不是騙我的？”剛問完，他就自言自語：“诶，我桔子呢？我一個大桔子放這兒誰拿了？”

馬上，他就拿手戳陳會甲：“你在吃的是不是我的桔子？”

“是我自己的。”陳會甲回過頭，一臉無辜，腮幫子鼓鼓的，手裏還有一半。

任泰豪一看就火冒三丈，屁股離開凳子，半個身子往前就去陳會甲身上一通亂抓：“你的你的你的！我的桔子化成灰我都認識！”

陳會甲笑得像公雞打鳴：“我錯了，我錯了！豪哥，豪哥...... 我下午放學還兩個給你行不行...... ”

突然任泰豪就放手了，在教室門口班主任的注視下迅速坐回去，安靜得像只孵蛋的鹌鹑。

趙善吾只用站在那裏，無聲勝有聲。

“高二下學期了。”掃了一眼全班，他平靜而緩慢地說了這麽一句話，下文全靠同學們自己領會和想象。又過了一會兒，點名李豫則：“你，今天替我坐班，我晚上有點兒事。”

“哦。”

“你就坐講臺上。”

“好。”

一直面對着講臺下面黑壓壓的人頭，做題難免會受到影響，于是，第一節課，李豫則拿了本英語閱讀上去。這個對注意力的要求沒那麽高。

翻了一頁，臉側過去，感受到李孝寅的目光。他順着他眼神的示意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空盡頭升起一簇金色的煙花，因為遠，沒有聲音，安靜而燦爛。今天是正月十五，同時也是照常上課的普普通通的周四。

兩人相視一笑。李孝寅笑得沒心沒肺，反正沒人看到。李豫則只是用眼睛笑了一下。每次他用眼睛笑的時候，目光都變得很柔和，只有被注視的那個人才能感受得到。

下課後去洗手間，李豫則對他說：“你上課別看我，好好學習。”

李孝寅笑道：“我不是故意的，這不偶然看了下窗外嘛，就正好在放煙花。”

回去在走廊上，他們看到林毅智和一班的一個男同學，一邊走路一邊激烈地讨論着什麽問題：“但它的旋轉體是兩個有公共底面的圓錐啊...... ”手舞足蹈的，聲音很大，很遠都能聽到。

李孝寅想起什麽似的：“哦對了，你知不知道，林毅智上學期參加了中科大少年班的預報名。”這是紀婵悅跟他聊天的時候無意中說起的。

“哦。”

“應該很順利。他得過物理競賽省級一等獎。”

“嗯。林毅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第二節課，李孝寅坐到了李豫則的位子上，說是想向董三醒請教題目。這個理由冠冕堂皇，沒人多想。

李孝寅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套卷子，一節課都在研究，三醒也越來越感興趣，兩個人偶爾小聲交流兩句。到了大課間，一群人圍在黑板前面看李孝寅和董三醒算題，飛快地寫了半黑板的步驟，密密麻麻。十幾分鐘後，李孝寅忽然回頭笑道：“阿則，答案是9。”

“阿則？哇，你們關系這麽好的啊！”陳會甲從秦逸遞過來的袋子裏拿出一根辣條，随口那麽一感嘆。

有的同學沒在意，有些人的目光卻轉向了臺下的李豫則。

李豫則沉默以對，李孝寅腦子轉得快，習慣性開始圓場：“當然關系好，因為我們是...... 隊友。”見周圍人都在看着，他突然冒出這麽個詞，手中的粉筆還停留在黑板上，接着又補充道：“我們都要參加全國中學生數學聯賽。”

“啥時候的事兒？”董三醒睡眼微睜。

李豫則看着李孝寅，仿佛也在問同樣的問題。

“就在今天。大概趙老師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李孝寅這是在跟董三醒解釋。

任泰豪想到先前李孝寅說趙老師要來的警告，就以為那時候李孝寅跟趙老師剛聊完。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李豫則不清楚這是李孝寅的真實想法還是他的急中生智，當着衆人只能表示默認。

就在此時，忽然輕輕地“啪”了一聲，教室陷入一片漆黑。

停電了。對面那棟教學樓也是漆黑一片。

愣了三秒鐘，陳會甲趕緊催任泰豪把手機借給他用一下，任泰豪問他幹嘛。“哎呀你別磨磨蹭蹭的。”陳會甲一把搶過來，打開屏幕，臉被照亮。他把手機舉在手中朝着許敏孜的方向揮舞：“大家不要怕，一會兒電就來啦！”

許敏孜随着同學們往這邊看了一眼，又轉過身去和女同學說話了。其實，她雖然很怕黑，但哪怕偌大的校園裏沒有其他人，只要有陳會甲在，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何況教室裏還有滿滿的人。

“誰怕啊哈哈哈，不就停個電麽。”馬廉安嘲笑道。實際上，他和王遠都覺得呆在黑暗裏蠻安逸的，教室裏人又多，人跟人擠在一起又暖和，又有安全感。

鄒雲默默掏出手電筒，繼續看書，沒想到這玩意兒除了在被窩裏發奮圖強，有朝一日還能在教室裏派上用場。

但秦逸居然悄悄地靠近他，說自己怕黑。

鄒雲翻了個白眼：“你別裝了行不行。”秦逸高一的時候還拉他去看《午夜出租車》。

李豫則說：“我去看看是什麽問題。”

魏寒章也立刻站起來說：“安靜，大家都回到座位上，注意安全，別離開教室。”

李豫則走出教室，李孝寅丢了粉筆，默默跟了出去。

上課的時間已經到了，別的班的同學也都回了教室。所以這層樓的走廊空空的。

“喂，豫哥。”聲音很輕，李孝寅在黑暗中抓着他的胳膊，“你去哪兒？”

“不用去了，”李豫則看着樓下操場的一側，“是電路故障自動跳閘。”

李孝寅也看到兩個保衛科的人拿着手電筒往配電間的方向一路小跑。

李豫則問：“數學聯賽的事，你是編的對吧？”

“其實我是認真的。”聽到樓梯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李孝寅暫停了讨論，“放學跟你說。”

十分鐘後，燈又亮了起來，經歷了黑暗，才覺光明來得晃眼。

“你怎麽知道一會兒就來電？”任泰豪問陳會甲。

“我猜因為是正月十五，可能有些地方晚上用電需求增加，這片區的供電能力沒跟上。但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供電局的人都要加班值守的，有問題肯定及時解決。”陳會甲說得頭頭是道，但他嬉皮笑臉的，因此又顯得不可信。

“喂，你記得給我買桔子。”任泰豪拿書拍了拍他以作提醒。

“嗯。”陳會甲敷衍地回應着。

“大的啊。”

“知道啦。”

“甜的。”

“你煩死了。”

回去路上，李豫則說：“我和數學的關系是私人的，跟別人的擺在一起比較就變味了。”

“是，有人拿獎可能就是為了保送或者加分，如果只是為了解題的話在哪裏不都是一樣？但你是熱愛，你有天賦，真的，就算是證明給自己看，也是值得的。‘浪費天賦的人會受到命運的懲罰’，你還記得趙老師說過的這句話嗎？”

李豫則沉默不語。其實他不覺得自己有天賦，也不覺得自己在浪費。

“豫哥，你到底在猶豫什麽？”

“題會做就行了，不必與人競争...... ”

“阿則，”李孝寅打斷他的話，看着對方的眼睛，誠懇地說道，“試一試吧，我陪你一起，好嗎？”

李孝寅垂着眼皮，路燈光下，睫毛的影子落在臉頰上，他似乎在為自己打氣，語氣平靜卻充滿堅定：“而且，我也想知道，如果盡最大努力，我能做到多好。”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讓李豫則的思緒回到了高一時參加接力賽的十月份，那時他們日日夜夜為一個目标連續奮鬥，他們是賽場上最好的搭檔。李孝寅還是那個李孝寅，一點都沒變。他不就是喜歡這樣的李孝寅嗎？

試一試，又不會損失什麽。

“好。”李豫則終于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