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第 34 章
喝了藥之後的孫蘭莺睡了許久, 她是被一陣吵鬧聲驚醒的。
屋裏又是只有她自己,孫蘭莺下地要倒水喝,剛喝了一口, 吵鬧聲似乎遠去了,而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淩六郎走了進來。
樣貌端正俊朗的郎君依舊是冷冰冰的樣子,不過孫蘭莺嗅出些許不一樣來。
“郎君,你身上怎麽有血腥氣?還有一股濃重的灰味兒。”
淩六郎垂下眸子,暗道自己明明進屋之前整理過, 但還是被她聞出來了。
“路過廚房染上的。”
他随口應對,孫蘭莺還真信了,畢竟廚房殺雞宰羊是常事, 沾染上味道也很正常。
孫蘭莺仰頭喝水, 淩六郎背對着她,悄聲把衣袖上芝麻大小的血跡擦幹。
“對了郎君, 方才外面好像很是吵鬧。”
喝完水順勢坐下,淩六郎沒說話, 彎腰去床邊,将孫蘭莺的鞋子拎過來。
“穿鞋。”
孫蘭莺抿嘴笑:“方才太渴了, 來不及穿。”
而且從小腿開始到腳上, 全部被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穿鞋太麻煩。正如她所想,那雙繡花鞋已經穿不進去了。
“沒事的, ”她把腳踩在鞋面上, “明天應當就能好。”
“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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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郎君呲牙咧嘴的大喊, 即便跑出客棧很遠,他也不敢大聲喊, 捂着自己腫起來的臉,哎呦呦的亂叫。
“郎君,要不要我們集結一群人手,然後……”仆從在脖子上比劃一下,意思是給方才那人教訓。
誰能想到,一聲不吭讓他們帶走的高大郎君,到了後院無人處就變了個人?
一個人兩只手,硬生生将他們這些人都打了一遍。
尤其是他們家郎君,挨了好幾拳,還有一拳是打在臉上!
“罵人不罵娘,打人不打臉!郎君,他敢打你臉,他這是目中無人啊,我們一定要給他好看!”
當時趙家的仆從都躺在地上哀嚎,就看見那人拎着趙郎君,打了幾拳後說了什麽,然後他就潇灑離開。
奇怪的是,自家郎君竟然什麽都沒說,讓他們趕緊起來,然後灰溜溜的走了。
這很不符合他們郎君的性情,所以仆從猜測,郎君可能是被打蒙了忘了要報仇!
一個出聲,其他人立刻應和,都吵着要集結人手回客棧。
趙郎君狠狠地瞪他們一眼:“還嫌不夠丢人?趕緊走!”
他沒說出口的是,對方可不是什麽平頭百姓。
趙郎君挨打之後自然震怒,可對方直接亮出一塊小牌子,雖然一閃而過,但上頭捕快二字清晰可見。
那人是衙署的捕快,是官爺。
“知道打擾官府辦案是什麽下場嗎?”
趙郎君被對方逼在角落裏,他壓低了聲音,可還是如響雷一般響徹在趙郎君的耳邊。
“不不不……”趙郎君緊張地結巴起來,“官爺,我錯了,我弄錯人了。”
孫蘭莺固然樣貌過人,可憑她怎麽可能引得官爺為其動手。
趙郎君無比懊悔自己的狂妄自大。
家裏是有人在衙署,可只是個普通的衙役,哪裏比得上衙署捕快官大?趙郎君腸子都悔青了,說了不少讨好之語,生怕被官爺抓走。
淩六郎沒松開人,淡聲問:“你要找什麽人?”
趙郎君連忙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淩六郎不輕不重的說了句:“你怎麽知道不是孫家兄弟騙你?”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松開手離去,留下趙郎君沉思許久。
對啊,他怎麽沒想到會有這樣一種可能?
孫蘭莺打了他逃跑,諒她也沒膽子回來。而孫大郎昨日找他來時,只說抓到孫蘭莺,并沒有帶過來讓他親眼瞧見。
也就是說,孫大郎很可能在說謊,而孫小郎嘴裏那位孫蘭莺的奸夫也可能根本不存在!
他們兄弟二人搞了這一出,就是想騙他的錢財!
自認為想通了一切的趙郎君調轉腳步:“走,找他們算賬去!”
孫家兄弟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這些,孫蘭莺都不知道。
她打定主意要早些走,所以第二日一早,就提議離開。
一是不想再碰見孫家兄弟,二則是,她想早點回山寨和大郎琢磨着怎麽掙錢。
買的布料丢了,孫蘭莺心疼的不得了,舍不得再花錢買,只能先穿舊衣。但掙錢這事,迫在眉睫。
孫蘭莺這些年過的是苦日子,手裏的銀錢就沒存下過,這頭剛掙進來,那頭就要給父親買藥花出去,因此,她總覺得手裏沒錢沒有安全感。
投奔大郎後吃喝不愁,這種焦慮就暫時被她抛之腦後,大郎金盆洗手,他們夫妻往後靠自己雙手掙錢,而且山寨裏那些跟随大郎的兄弟們也要考慮到,她就更迫切的想回青木寨了。
身上多是皮外傷,上藥之後好的很快,就是走路時候有些疼,皺着眉頭強忍着。
等到上馬之後,疼痛越發的明顯,尤其是馬背上颠簸,她腿側本就有摩擦傷,不斷碰觸之後傷口疼的她汗流浃背。
速度慢下來,前面的淩六郎調轉馬頭回來,見她弓着腰臉色慘白,卻還扯出一抹笑意對他說沒事。
沒事?
這是沒事的樣子?
明明就是嬌弱的小娘子,何苦這樣逞強受罪?
确實不好受,而且孫蘭莺的病也沒痊愈,趕路時間久,視線都有些模糊,她是咬着牙騎馬,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淩六郎跨步下馬,随後翻了個,輕巧的躍上馬背坐在孫蘭莺身後。
“郎君?”
“打橫坐。”
正值晌午,秋老虎的威力讓孫蘭莺整個人都燥熱,他一靠近,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打散她的煩躁之意。
薄唇吐出三個字後他就不說話了,幽深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動作。
“好。”
不用跨坐肯定會舒服一些,孫蘭莺打橫坐好,卻發現不知道該握着哪裏。缰繩在他的手上,她要扶着馬背嗎?
女郎手足無措了一會,淩六郎剛欲要說話,就覺得腰間一緊。
她側着身子環住他的窄腰,腦袋靠在他胸膛上。
眉眼挺括的郎君蹙了下眉。
夜裏确實宿在一處,但頂多是她挂在他胳膊上,從未這樣環抱親密。
女郎的身上有一股香氣,摻雜着苦澀的藥香和杏子果脯的酸甜,混合成獨屬于孫蘭莺的味道,猶如一道細細的藤蔓,不斷地在淩六郎心尖上掃過。
又有種羽毛掃過的感覺,癢的厲害。
二人緊緊貼着,柔軟和堅硬相碰,猝不及防地都心跳加速。
“郎君,可以走了。”
聽着夫君的心跳聲,沒由來的心安。
她面頰微紅,唇角蕩漾着笑意。
淩六郎木着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但他握着缰繩的手收緊,兩條胳膊像是被打了木條訂住似的,僵直伸着。
淩六郎的馬乖巧的在他們身後跟着,前頭二人共乘一騎,于秋意盎然的道路上,悠然自得,別有一番滋味。
趕路的速度不快,孫蘭莺便沒覺得難受了。不過大郎前襟裏好似有什麽東西,硬邦邦的硌得慌。
孫蘭莺腦袋稍離,透過衣料勉強能看清是個巴掌大小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
淩六郎有所察覺,立刻想到那是他的身份牌——衙署每個捕快都有的腰牌。
不動聲色讓馬兒跑的更快,孫蘭莺必須抱緊他,再沒探究的心思了。
……
第二天快黃昏時才到達青木寨。
這些日子山下都有人守着,他們剛一出現,值守之人就已經發現。
孫蘭莺看見兩個熟悉的人影,笑着同他們打招呼。
她側坐在馬背上而且腿腳并在一起,不方便踩镫子下馬。路途中都是淩六郎抱着她上下,所以這次她也自然而然的伸出手,等着他來抱。
值守的張全和張武對視一眼,咬着耳朵說話。“怎麽感覺郎君好像對小娘子更好了?”
這邊,淩六郎一只手穿過她膝彎處,另一只手橫在她背後,将人從馬背上接下來,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張全和張武識趣的過來牽馬,淩六郎借機問:“可有事情發生?”
張全面露難色,淩六郎面色一凜。“其他山寨來人了?”
“那倒沒有,剛開始修橋,而且傳了消息,佟四說好像說讓各大山寨出人去商議什麽。”
張全撓了撓頭,視線不着痕跡的掃過孫蘭莺,小聲禀告道:“就是小八,昨晚喝醉鬧了一通。”
山寨裏小八和孫蘭莺關系很近,于是她插話道:“他怎麽了?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情嗎?”
能怎麽啊,還不是因為孫小娘子與郎君離開,好像真正的夫妻般恩愛,把小八刺激到了,喝醉了酒還胡言亂語來着,說什麽要把真相告訴孫小娘子雲雲,被佟四訓斥了一頓才老實,估摸着今天醒酒就好了。
張全和張武含糊其辭,淩六郎心中有數,既然不是影響計劃的大事,便都無關痛癢。
上山之後讓孫蘭莺好生歇息,他回房去找佟四。
“是黑山寨傳的信,說是紅丸被劫,他們黑山寨死傷慘重,這件事要有個交代。郎君,我們動手當日應該沒有留下痕跡吧?”
“雨水大,就算有也全都沖走了。”
這些淩六郎倒是不擔心,他擔心的另有其事。
“幾大山寨也只是紅丸的轉運點罷了,最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黑手。”
佟四抓耳撓腮的模樣,“郎君,我真想不通,小小紅丸竟然牽扯這麽大,你說背後到底是誰推波助瀾?”
“查了便知,最好還要知道制作紅丸的作坊在哪,一并搗毀。”
淩六郎将出去的發現告訴佟四,佟四聽的心驚肉跳。
“什麽?這東西還不能斷”
淩六郎神色嚴肅:“輕則渾身瘙癢難耐,重則猶如萬千蟲蟻啃噬,痛不欲生。所以已經有人因為斷藥而輕生了。”
佟四聽的後背發涼。
“那如果不斷藥呢?會治好嗎?”
佟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紅丸大批量生産,根本不會針對病人的病症下藥,也不知道裏面含了什麽東西,竟然讓不少病人覺得對他們的病症有用,心甘情願的吃藥緩解,甚至不惜花空家底。
天底下哪有那麽多富裕人家,更多的是普通百姓,他們堅信吃這種藥有效,便把其他的藥停了,病症得不到治療,只會愈發嚴重,最後……
佟四猛拍桌子,大喝道:“可恨!”
淩六郎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他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佟四平複了好一會,才繼續向淩六郎彙報這些天的事情,最後問他。
“六郎,黑山寨的邀約要去嗎?”
佟四呲牙,覺得事情怎麽好像越發脫離控制了,“我們是要請君入甕,怎麽到頭來被他們請進去了?”
淩六郎欲要說話,被外面突然爆發的吵鬧聲打斷。
“小娘子,小娘子我有話同你說啊!”
“小八你還沒醒酒,趕緊回去睡覺。”
劉石頭從後頭抱着小八,他面色還帶着潮紅,顯然是宿醉未醒,孫蘭莺從房裏出來,柔聲問他怎麽了。
小八眼睛都紅了,委委屈屈的像是一條被抛棄的小狗。
“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