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第 29 章
作為衙役捕快, 追擊嫌犯時一天一夜不休息是常事,淩六郎沒覺得累也不覺得辛苦。
可沒想到,和孫小娘子睡一晚上, 比上刑還要難受。
頂着眼下的青黑,衆多同僚敢看不敢問,淩六郎板着臉,他們最後連看都不敢看。
也就佟四膽子大,時不時的偷瞄一眼,憋笑憋的臉都紅了。
“其他山寨沒消息過來?”
說起正事, 佟四立刻正襟危坐,道:“沒有。”
淩六郎道:“上頭傳消息,說要我們務必将人引進青木寨困住, 他們會派人直搗黃龍, 興許能找到款項。”
佟四點頭:“确實,這些土匪們都猴精, 所有山寨皆是易守不易攻,撤走一部分土匪便多增加一分勝算。不過六郎, 為何這件事非要保密?聖上大手一揮,附近的州府都派人過來, 人多力量大啊。”
“聖上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揣摩的, 往後這種話莫要出去說。”
“是,我知道了。”
倆人說着話,外面響起小娘子同他們打招呼的聲音, 佟四就又瞥了淩六郎一眼, 壓着笑意肩膀聳個不停。
“不呆出去。”
佟四終究是忍不住了, 捧腹大笑。
……
天氣又變得陰沉起來,下午時候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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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六郎原本在佟四房間的, 天氣不好沉悶的很,他便将窗戶打開半扇,然後瞧見那道倩影打着一把油紙傘,竟然朝院子外面走去。
淩六郎立刻起身,等他開門之後,瞧見小八追了出去。倆人說着什麽,淩六郎眸色深深,直接把門窗全部關上了。
院子外。
“小娘子,我幫你。”
孫蘭莺出來是想照看那些莊稼的,上次那麽大的雨沖垮了不少莊稼,她又重新播種了一些,怕今日雨水變大,打算把地壟溝挖的深一些,也好讓雨水洩走。
這裏便是之前開墾出來的土地,面積不小,倆人都拿着鋤頭,也不知何時能幹完。
孫蘭莺沒那麽多想法,她一向踏實勤懇,想做什麽立刻着手去做。
正幹着活,就聽見嘈雜的腳步聲。原來是張全他們幾個全出來了,“小娘子,我們幫你,你快回去吧。”
孫蘭莺被他們請回去,就站在屋裏遙遙相看,沒一會,地裏的活就幹完了,幾個人回去休息。
出去的急,張全他們都沒穿蓑衣,身上的衣物濕透正在換衣服。
小八面色不善的問了句:“你們怎麽出去了?”
明明是他第一個發現小娘子出去幹活,他也沒告訴其他人。
張全嘿了一聲。
“是郎君讓的。”
小八哦了一聲,低頭接着擦頭發去了。
天上的烏雲厚實如棉被,看來這場雨要一直下。果然,從白天下到晚上,時不時打閃悶雷。
“晚上徐伯做的饽饦,雨太大,就各自在房裏吃了。”
淩六郎端來倆人的吃食,用大碗蓋的嚴實,放在桌子上打開時還在冒着熱氣,上面一層青綠的小蔥,光是嗅着香味就叫人食欲大動。
看見孫蘭莺探頭看,嘴巴還咂摸一下。
認識這麽久,小娘子總是給人聰慧能幹的印象,如此童趣可愛,還是第一次。
淩六郎不知道自己唇角微翹,他低頭拿過一個小碗,給她盛了滿滿一碗,然後自己盛一碗,坐下用飯。
“要胡椒粉嗎?”
“要。”孫蘭莺灑了一小捏。
近日天氣太古怪了,下雨之後更冷,坐在屋裏都覺得有冷風吹進來。吃些暖和辣乎乎的暖胃。
先是喝了一口湯,孫蘭莺眼睛發亮。
“雞湯。”
淩六郎也在吃,只吃出來香味濃郁,倒是吃不出是雞湯。
“應當是用雞骨熬的,起碼熬了三個時辰。”孫蘭莺邊吃邊品,說的頭頭是道,甚至能吃出來和面時放了鹽,所以才勁道。
淩六郎知道她嗅覺靈敏,卻不想味覺也如此敏銳。
孫蘭莺越吃越高興,笑彎了眼睛。
“我能不能和徐伯學學手藝?哎,好像不行,畢竟徐伯出自酒樓,這些都是讨生活的技能,不會輕易外露。”
淩六郎不置可否。
吃完飯離入睡的時辰還早,淩六郎就拿出書來看,旁邊孫蘭莺在縫制什麽東西,好像是襪子。
不過淩六郎并不在意,桌子上燃着一盞燈,倆人就圍坐在桌子旁各自做事。
過了一會,孫蘭莺起身,又點了兩盞,屋裏頓時更加明亮。
“夜裏看書傷眼。”
孫蘭莺只會寫自己名字,幾乎算是目不識丁了,所以對識文斷句的讀書人很是尊重。沒想到大郎如今也識字了,孫蘭莺對他又多了幾分喜歡。
這份歡喜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白日下過雨夜裏更冷,孫蘭莺不由得往旁邊暖爐湊,他身上熱,攀着他胳膊沒一會便覺得自己也暖和起來。
剛躺下自然不能立刻入睡,孫蘭莺小聲問他:“郎君。”
她擡起一張不着粉黛的鵝蛋臉,剛洗過的面容越發昳麗,柳眉如煙,明眸皓齒。
她就靠在淩六郎的胳膊上,他低頭俯視着她,內心竟然異常平靜,帶着說不清的舒适感。
“你什麽時候學會讀書寫字的?”
淩父是個木匠掙些微薄薪水,對獨子盡心盡力,從小就進了私塾念書,後來淩六郎為了給家中減輕負擔,便去當了捕快掙錢回家。
不過此刻,她問的肯定不是淩六郎,而是趙大郎。
淩六郎面容發冷,心中泛起恨意和惡心之感。
“看多了就會了。”
他不欲多說話,閉上眼睛不吭聲了。
孫蘭莺識趣的沒再問,靠在他身側入睡極快,沒一會便呼吸均勻進入夢鄉。
淩六郎卻睡不着,與昨日的感受不同,今日他胸口壓着石頭般悶的難受。
只要一想到趙大郎殺了父母,腦海裏就不斷浮現現場的慘狀,恨的他氣血翻湧,夜不能寐。
雖然淩六郎手刃仇敵為父母報仇,可遠遠不夠祭拜父母的在天之靈。
無名之火燒起,連帶着對趙大郎的未婚妻也厭惡起來。
淩回想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不由得懊惱,他該對她更為冷淡才是。
左臂被孫蘭莺抱緊,或許是熟睡後身子發熱,她小腿往下伸出被子外面。
淩六郎掙脫出來後,孫蘭莺蜷縮成一團,本就纖細的身板瞧着更可憐,嘴裏不知道咕哝着什麽,隐隐聽見她喊郎君。
淩六郎坐起身,側頭看她。
默默半響後,他沉着臉,将被子蓋在女郎的腿上将其包裹嚴實。
只要他想,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料理一個小娘子。淩六郎告訴自己,不要為了一個小娘子而分神。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如今對孫蘭莺的情感變得複雜起來。夜裏他又給孫蘭莺蓋了兩次被子,然後睜眼到天明。
……
新婚夫妻要三日回門。
孫蘭莺沒有娘家人了,這日一早她坐在梳妝臺前,鏡子裏的女郎面色惆悵。
桌上放了瓶瓶罐罐,是胭脂水粉,孫蘭莺就成親那日給自己上過妝,之後再也沒打開過。
現在山寨也不用她做飯,孫蘭莺過的無趣,手指擺弄一個小胭脂盒子,思緒萬千。
還未到用朝食的時辰,過了會院子裏張全喊了一嗓子,衆人便知道要吃飯了。現在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各人就取了飯菜進自己屋子吃。
淩六郎每天只有夜裏才回房,白日就去曾經的房間,和佟四密謀商議修橋和山上機關,這些日子只要有時間,淩六郎就會再添置,确保萬無一失。
所以孫蘭莺自己吃了飯,不知是因為天色陰沉還是什麽,只覺得心中越發積悶。
剛吃完放下筷子,便聽見外面敲門聲。
“是我。”
回自己房裏怎麽還敲門。
孫蘭莺起身去開門,吱呀一聲,就瞧見郎君俊逸的臉。
“怎麽沒收拾東西?”他上下打量她,問。
“收拾什麽?”
“三日要回門,東西備好了,你收拾好就出發。”
他側過身,孫蘭莺這才瞧見院子桌子上壘着不少東西。一對顏色絢麗的野雞,兩壇子酒水,用油紙包着的糕點,麻繩系着的黃紙……
這些,都是祭祀用的東西。
孫蘭莺眼眶發熱,鼻子發酸,念出一句郎君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
淩六郎剛說出一個字,便被小娘子撲個滿懷。熱淚落在他衣襟上,像是透過衣裳落在他心口似的。
燙的他心也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