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謀太子
謀太子
“你給我下跪!”街上小孩叫嚷着。
那身量高些的孩子身上圍着一圈幹草,瞬間不樂意了,怒氣沖沖地叫道:“我可是莽蒙可汗!怎麽能給你們北明人下跪!”
其他小孩看不慣他,合力将他推倒,說:“莽蒙打不過北明,早就投降了!全天下人都看見他給陛下下跪,他這一跪可是跪的整個北明!你難道不該跪下?”
樹上的知了吱呀吱呀地叫,幾個小孩玩的正熱鬧,只因這幾句話便鬧起來了。那扮演莽蒙可汗的小子爬起身來便去打其他幾個人,指着另一個孩子罵道:“憑什麽他不用跪?他可是青甘王,見到陛下也是要下跪的!”
“我能跟你一樣嗎?我是俯首稱臣,将青甘拱手讓給了北明,為青甘百姓尋了條好出路。而你呢!你是打了敗仗,讓莽蒙百姓活不下去了,你才不得已下跪投降!”這小孩身邊簇擁着其他人,将他襯得英勇神武。“我如今是鎮守青甘的玄宇大将軍,此生只跪陛下,而你跪的是天下百姓!”
其他小孩應和着說:“青甘王還有個兒子在帝京呢,養在陛下身邊,跟着太子殿下,此後一生榮華富貴,吃喝不愁。而莽蒙可汗呢,聽聞連兒子都丢了,只怕是早就死了,這種爹也配做可汗?”
這位莽蒙可汗氣不過,不一會兒便跟其他幾個人扭打起來了。幾個人成天混在一起,打打鬧鬧也是常事,他們對彼此的聲音很是了解,直到忽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啊!”他們立刻停了手。
只見一個小子被幾個人打鬥之間撞倒在地,那小子手裏捏着的半張餅子也被弄到了地上,沾滿了塵土。
有個孩子大笑道:“這不是那太監家裏的野種嗎!怎麽?你那太監老爹沒給你這餓死鬼吃飯啊,又是偷着吃的吧!”
顧濯趴在地上伸手去拿那半張餅,急忙揣在懷裏,磕磕絆絆道:“我……我娘給……”
他說話很是奇怪,明明已經十二歲,卻好似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話都說不利索,十分蹩腳。
“你娘就是個太監家的小妾,若不是長得好看,那是連狗都不如,她能給你什麽好東西?”幾個小孩趁着他還沒爬起來,齊力将他按住。“你爹可是陛下身邊的近侍,有的是錢啊,怎麽就對你這麽殘忍,連口飽飯都舍不得給你吃?只怕你根本就不是他親生的,是你娘帶進府的野種!”
顧濯被別着胳膊,疼得只會啊啊叫,卻不會喊人。從前他大病一場,把兒時的事情全都忘幹淨了,如今身子也弱,又成天吃不飽飯。每天吃飯之前需得跟着他娘在裴錢面前好好跪着,像是搖尾乞憐,但凡有一點沒伺候好,他便只能餓着肚子。
不知誰大叫一聲,拿着棍子趕過來了,幾個小孩急忙将人放開,撒腿就跑,還不忘大笑道:“他那啞巴娘來了!果真是親生的,都是不會說話的啞巴!”
顧濯被這幾個人按的胳膊像是要脫臼了,疼的擰着眉毛。這女子将棍子撂下便急忙将他抱起來,看着顧濯滿臉的土,拿帕子給他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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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顧濯盯着她,忽然開口,用一嘴與北明話不同的語言,輕聲道:“阿娘,我是野種嗎?”
女子蹲着,仰面看着他,“你不是野種,你有阿父,只是現在咱們找不到你阿父,他是蓋世英雄,你上頭還有一個阿兄,也是個少年英雄。如今我們寄人籬下,你要喊那賊人一聲爹,千萬要順着他,別惹怒了他。你記得了嗎?”
顧濯點點頭,他記得他有個蓋世英雄的阿父,還有個少年英雄的阿兄,可這兩人都不在北明,他更不知該往何處去尋。
這日他跟着阿娘出了門,還是趁着阿娘出來買針線,他聽說爹在宮裏還沒回來,他偷偷出來了。阿娘本想給他帶幾個餅子回來,但他非要跟着去,料想也沒什麽事,她便帶上他了,買的餅子一路上便吃完了,真是餓極了。
可他沒想到裴府的耳目衆多,裴錢一回來就把這娘倆打個半死。顧濯滿身是傷地被丢在柴房裏,他時常仰頭望着窗外,心想他這輩子是否還能走出這偌大的府邸。
後來裴錢給他請了個先生,專門教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讓他小小年紀就開始學一些官場上的事。他說話不利索,先生問他話他答不出來便要挨板子,不過這板子挨得還算輕,沒有裴錢打他打的那麽重,先生說話也沒有裴錢那般駭人,因此他學的刻苦,沒兩年便讀了許多書,說話也活脫脫成了一個北明人。
那時他性子沉穩,不常說話,在裴錢面前百依百順,好話壞話都聽着就是了。裴錢将他丢到何處,他便去何處。可後來娘死了,他也險些被裴錢養的幾條惡犬咬死,他才知道光是順從是不夠的,他還要學着谄媚,要搖着尾巴像狗一樣求他爹疼他。要說一些和書裏講的不一樣,但是卻好聽的話給他爹聽。
裴錢才會誇他,說:“這才是臣子的樣子,太子殿下才會喜歡。”
後來皇帝辦了一場圍獵,聽說來人很多,還有別國來的使節。裴錢定然是要去的,于是顧濯也想跟着去。阿娘曾告訴他,阿父身份高貴,蜂腰猿背,劍眉星目,和他長得像,一看便知是父子,因此他想着萬一阿父也在其中……
裴錢自然不會同意他去,于是他跪在裴錢膝邊笑臉懇求着,說:“爹要兒子日後去伺候太子殿下,可兒子到現在連殿下都沒見過一面,更不知他有什麽喜好。兒子跟在爹身邊去看一眼,趁着兒子還沒去伺候他的這幾年裏,兒子也好準備着,也能對症下藥嗎不是?”
“你倒是有這份心。”裴錢低頭看他,手掌像是摸一只狗一樣摸着顧濯的腦袋,看着顧濯對他笑臉相迎,道:“不過只憑你這副皮囊,為父知道,太子殿下一定會喜歡你。”
“太子殿下是會喜歡兒子這張皮,可兒子總得拿住殿下的心。”
獵場上他謹言慎行,只當自己是個低賤的奴才,連頭也不敢擡,更無人會注意他。
場上的王公貴子策馬揚鞭,神采飛揚,個個比的正起勁,可不知什麽時候忽然一聲驚呼,下面的人大叫着“殿下怎麽傷着了!”
顧濯的眼神本是小心翼翼游在人群之間,想要找阿娘口中的蓋世英雄,可卻被這一聲叫喊吸引着,将目光定到了一個被一衆人圍着的小子身上,那人腿上淤青,像是從馬上掉下來摔着了。不過他看着馬匹也不算很高,那人跟他差不多大年紀,就算摔着了起碼也不該這麽矯情,還得這麽多人圍着?
那人身邊是一個公子,看着也是神采俊逸,只是蹙着眉毛,難掩擔憂的神色。可看了一會兒他忽然發現這人有些熟悉,像是爬過裴府的牆的那個小子。于是他急忙轉開臉,生怕被認出來。
那日他聽裴錢說:“白天時候太子殿下傷着了,陛下龍顏震怒,斥責了青甘王世子。看吧,太子可是塊金疙瘩,即便這事确實不該世子殿下的事,他還是得頂了這個罪名,這是陛下在敲打他,讓他看清自己是誰。他雖說跟着太子殿下一起長大,但終究是個臣子。你可要記住了,當臣子的,就是得媚着點主子,哄着他,低三下四地求着他,他才給你好臉色。來日到了太子殿下面前,說話要撿好聽的說,做事要看殿下的臉色。”
顧濯道:“兒子記住了。”
“如今世子殿下被訓斥了,你沒事就別出現在陛下面前了,免得橫生枝節。”顧濯長得和李南淮有些相似,李南淮被訓斥了,他更不該露面了,萬一旁人看了他這張臉心煩,讓他做了替罪羔羊,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夜裏宴席上一衆人開懷暢飲,帝京的公子哥們個個都是不好惹的主,顧濯被人安排在這伺候着,自始至終沒敢擡頭。
公子哥們醉了酒,醉醺醺地啃着今日獵下的肉。有個叫聞元洲的好似天生就喜歡跟人對着幹,李南淮今日氣運不佳,但好歹別人都得敬着,聞元洲卻偏要拿今天的事當樂子說,說李南淮太過于恃寵而驕,養在皇宮裏倒真把自己當皇子了,竟敢讓太子把身邊的侍衛遣散,獨自去林子裏打獵,将太子殿下的安危置于何處?
李南淮擡眸瞪他,經歷了今日的事,他怕有人拿他做文章會牽連青甘,于是他沒跟聞元洲拌嘴,只是冷冷地一拍桌子,然後起身離開,吓得在座的人一驚,心道這人的脾氣像個爆竹。
謝熠秋看着李南淮離開,心裏不是滋味。本以為此事就此作罷,誰知那個聞元洲是個嘴裏兜不住話的人,見狀越是停不下嘴了,非要開口。“世子殿下這就走了?莫不是怕了我,還是怕了陛下,被訓一次便再也不敢開口了?”
此話一出,謝熠秋便知大事不妙,立刻冷了臉色,道:“聞公子,說話前最好想清楚,免得禍從口出,給自己招惹了麻煩。”
聞元洲閉了嘴,但明顯還沒盡興,捏着酒杯喝酒,但卻被一腳踢倒。他大叫着起身,只見李南淮騎在他身上重重揮拳,卻穩穩地停在了他的鼻尖前,沒打到自己,但險些吓尿。
李南淮怒氣沖沖,十四歲的年紀,聲音還有些稚嫩,但卻狠得讓人心生畏懼。“怕你?你算什麽東西,論家世門第,你比得上誰?你爹現在還只是個內閣學士,等他坐上首輔的位置,你再這般氣勢洶洶地跟本世子講話!”
聞元洲吓得面色慘白,驚叫道:“李南淮!你放開我!太子殿下還在這裏,你要當着殿下的面殺人嗎?”
“你也算個人?”李南淮收了手,起身道,“你也知道太子殿下在這裏,是誰口出狂言,驚了太子殿下,諸位都看在眼裏。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你敢将你方才說的話再說一遍,我李南淮敬你是不怕死的種!”
座上人面面相觑,誰都知道,他李南淮是什麽人啊,陛下能說他,太子殿下也能說他,可旁人誰敢說他?
他們知道這是個不能惹的主,于是開始站隊一樣指責聞元洲說錯了話。
謝熠秋累了,不想再陪着他們飲酒,于是便起身和李南淮一道離開了。
顧濯自始至終望着這番場景,心道這個李南淮竟是這麽桀骜不馴的人,有這般人在太子殿下身邊,他怎麽能取而代之?只怕是爹诓他。
他見那兩人走了,自己也偷偷離開了宴席,在帳子之間偷偷摸摸游走,但卻忽然被一只手捂住嘴拖了出去,他趴在地上看這雙腳有些熟悉,擡頭一看,正是李南淮盯着他。
“白日裏偷偷盯着我和太子,夜裏又偷偷跟着我們。小子,誰讓你這麽做的?”李南淮問。
顧濯被面前的火把照的睜不開眼睛,他用手臂遮着眼睛,道:“世子殿下,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只是見世子殿下神采飛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緩緩睜眼,看着李南淮不置可否的表情,他忽然意識到李南淮在裴府見過他,看來自己的話真的很難讓他信服,這下真是跑不了了。
顧濯知道李南淮心思缜密,即便是他哭求着也不一定能從他手裏脫身,于是他将眼神轉向了李南淮身邊的謝熠秋。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見太子殿下的臉,這張臉真的算是姣姣玉顏色,半分不輸帝京中的女兒家。可冷若冰霜,顧濯仰頭望着,那雙眸子像是天上的月亮,皎潔又明亮。若他是皇帝,怎麽壓得住滿朝文武呢?
顧濯開口道:“太子殿下,奴才真的是仰慕您和世子,奴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謝熠秋見他求自己,神色微動,不知為何,他覺得一張和玉衡很像的臉跪在自己面前很是奇怪,于是他道:“料你不敢做什麽,走吧。”
顧濯急忙起身,道謝後疾步離開。雖說這次有驚無險,可他已然記住了那張臉。世子殿下飛揚跋扈,但是太子殿下卻是個宅心仁厚的人,璞玉渾金。
軟玉溫香……
十幾年後的顧濯埋頭在謝熠秋懷中,他不記得兒時的事,因為那些他都不曾經歷過,卻在後來的夢裏時常夢到過,但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他真的開始恢複了從前的記憶。
他在睡醒之後,躺在床上道:“我夢見你兒時受了傷,陛下訓斥的卻是李南淮,你們皇家原來都是這般無情的。”
“當年他确實因我受了訓斥,”謝熠秋撐起身子看着他,“這不是夢吧?我記得你也在。”
“你還能記得我?”顧濯知道了那确實不是夢,這倒是印證了他的猜想,他沒經歷過的事都會以夢的形式重新讓他記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你,你長得像李南淮,記得清晰。”
顧濯忽然想問一個問題,于是翻身将他覆倒,撐着手臂問:“那你記得我,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長的像他?”
這要謝熠秋怎麽回答?不可否認的是他能記住那個小奴才确實是因為那張臉,當然他也記住了那小奴才極其谄媚的姿态,顧濯頂着一張俊秀的臉做着谄媚的事,那當然是讓人印象深刻。若不是那張臉,謝熠秋一定會當時就給他一腳。
但此時的情況不允許他這麽說,于是他附在顧濯耳邊道:“那時候你說,沒有非分之想。”
顧濯的喉嚨有些幹,那時候年紀小,為了活命随口一說,誰知道現實狠狠打了他的臉呢。“可我後來又想了,現在更想。”
“別想。”謝熠秋在下面的姿态有些勾人,和顧濯夢裏的那個太子殿下有所不同。夢裏的太子皎潔如玉,清冷高貴,而他眼前的秋玉當真是軟玉溫香,秀色可餐。
這怎麽能讓他不想?
從前他仰望着謝熠秋,心裏惦念過,也暗自罵過。秋玉高高在上的姿态讓他心癢,想要即刻糟踐了。他像一只聽話的貓兒狗兒過了那些年,誰知貓兒狗兒也是有獸性的,不知哪日獸性大發,能把養他的主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如今這只狗兒盯着秋玉便像一只獸,俯身狠狠将舌尖探入那深淵,啧啧水聲羞恥地萦繞耳邊,拉出晶瑩的細絲。
謝熠秋眸色含水,微微慫拉,聲音淡淡道:“白日宣淫,不檢點。”
顧濯在此起彼伏的氣息中道:“秋玉,我想。”
而後,被翻紅浪,共相裸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