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v1(二合一)
v1(二合一)
“何玫, 你的包落在凳子上了,我幫你放到前臺了,你等會不能抽空來拿的話, 我得晚上八點給你送了。”
“等下,我重新找個停車位, 我自己過來拿。”
彼時, 溫寧正在與何玫通電話, 何玫丢三落四的習慣沒能輕易更改,好在她的朋友溫寧反應及時。
不知情的周寅初卻嫉妒得要發瘋。
她和誰在通話?
她的丈夫都已經死了,該不會有別的男人無恥地占據着她的時間吧?
他實在不忍嘲諷她的眼光, 除了自己,哪一個人有十足的資格站在她的身邊?從來就沒有人在周寅初這裏得到認可。
更沒資格無時無刻侵占着她。
就連她的孩子也不例外。
思及李澈的事宜,未能在今晚得償所願的周寅初親自撥通了邱醫生的電話。
邱醫生和周寅初相熟,幾人算是也打過照面。
“時間我已經為你預留了, 以後每周日的下午四點到五點的最後一個排班,以及之後的下班時間, 我都會特意空出來。”
邱辰給足了面子,對于工作以外時間的犧牲,他總不能不問:“你不主動交代下你的情況?”
“什麽?”
“其實我有幾分好奇,那個孩子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邱辰在這個話題上沒有避諱,“你對別人的資料了解得這麽細致, 我就知道這件事情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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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寅初自嘲了一聲:“我倒希望是,不過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來往了。”
“那你沒事去關心你初戀的孩子幹什麽?”
“勸你的話我也不是沒有說過, 往事不可追啊,”邱辰往沙發上一仰去, “至于有關的心理學名詞概念,你應該比我更為熟悉。”
話是這麽說的, 但這種糾結、無常的事情發生在周寅初身上并不違和。
“她的丈夫死了。”
周寅初的聲音裏聽不出半分情緒。
聽不出對男人生前的嫉恨,又見不得對他死去的慶賀。
邱辰嗤笑:“不是,你該不會還覺得你有機可乘吧?”
“不然呢,”周寅初并沒有矢口否認,對于他的勃勃野心從來都懶得遮掩,“非要和你一樣孤獨終老?”
邱辰嘆了口氣,将記錄資料的圓珠筆重新插回自己胸前的口袋裏,不免回諷:“你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也是一絕,我還以為你不去林蔚那裏做心理咨詢是因為你已經忘掉她了……”
“沒想到,你是覺得你的機會又開始了。”
周寅初失眠症很嚴重,在回國後的那段特定時間幾乎無法入眠,就算入睡,睡眠時間不長且并不算深度睡眠。
那個時候,他自學心理學,并且幾乎每周不間斷地做心理咨詢。
“心理學上說人人都有病,我想我病得不算重,”周寅初沒有羞于承認,大言不慚,“況且,我和別人不同,我得到了救治的機會。”
她躺在他懷裏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那種感覺恍若他又活過來了。
死灰複燃。
自私的人總是更容易去滿足自己的私欲。
周寅初對自己有着清醒的認知,并從不認為這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實。
“周寅初,好的愛人确實是治愈的良藥,我們這樣的精神科醫生望塵莫及,”邱辰點到即止,“那就祝福你。”
沒有繼續對他那段“失而複得”的情感評頭論足。
約莫着因為這份特殊的幾近狹隘的執念,邱辰在時間上完全松了口,“至于那個孩子,凡是在我的下班滞留辦公室的空閑時間,歡迎随時來找我。”
周寅初沒多作客氣:“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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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沒有注意到那通被占線的電話。
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李澈的事,李澈學習象棋回來後一個人獨自在店面的樓上擺棋譜,看上去還在學習領悟如何收拾殘局。
他手中握着一顆“象”的棋子,猶豫着飛象飛到何處。
固定的飛落點,局限性與挑戰性并存。
棋桌上,僅剩的一只象保護着他岌岌可危的“将”。
溫寧不忍心打斷他。
卻又意識到道,李澈眸光當中的深沉是大多數人成年以後才會有的,可能是因為這些共同的創傷性的回憶,孩子的內心多少被催得過分成熟起來。
“澈澈,你想不想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啊?”
她率先耐心地詢問了李澈真實的想法,以免孩子不能接受去看心理醫生受到刺激。
李澈一邊落子,将餘光掃在楚漢河界中央,一邊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溫寧和她的孩子解釋她這麽打算的原因:“可是,媽媽擔心澈澈沒有爸爸以後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
“如果媽媽要去看心理醫生的話,我願意陪着你一起過去,我就不看了,”他裝出一副大人很容易看穿的完全不在意的模樣,保證道,“媽媽,我沒事。”
故作強大的小孩面對破了的殘局,臉上洋溢着一抹淺淺的童真的笑容。
不過,很快李澈改變了主意,他似乎敏銳地意識到只有自己去看心理醫生才能讓媽媽安心:“媽媽,我可以去看的。”
只是,李澈不免心疼起媽媽的開銷來,“又要害媽媽花冤枉錢了。”
媽媽的辛苦全在這個九歲男孩的眼底,他沒有辦法視而不見,他知道新安國際的天價學費,也知道支起這一家馄饨館的不易。
他眼疾手快地收拾了自己的棋盤,“嗒嗒”地穿着拖鞋就下樓梯替她去擦桌子了。
瘦小的身影伴随着“起鍋”的吆喝聲,一切又重新投入在他們一家的忙碌當中,小洋表面兇狠的趕走他,他的外婆也勸他回去預習功課,李澈卻執着地賴在原地,恨不得包攬了他能力範圍以內的所有活。
有新來的顧客調侃他是非法的“童工”,而這位童工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情願,而是主動推銷起能帶回家放冰箱裏冷凍起來的小馄饨。
也總會有人因此照顧她家的生意。
溫寧難得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多少網絡視頻都是孩子的父母“恨鐵不成鋼”,檢查作業時長籲短嘆,可她的孩子正如別人口中天生來報恩的。
可是溫寧做家長的,又怎麽會不明白,過分的懂事和要強未必全然是一件好事。
他人眼底的懂事,引起的卻是做母親的心酸。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操場上盡情地玩耍,而不是去承擔原本就不屬于他的責任。
那樣過早的成熟,抑制自我內心的想法,很容易造成長大以後心理層面的問題的。
好在,就連說心理醫生的問診,澈澈也願意接受她的想法,這讓溫寧稍稍放心些,寄希望于幾次的咨詢能夠打開澈澈的心門,能夠以更好的狀态進入新學校去。
還有半個月,教育局的審批也應該下來了。
還有另外一件令溫寧頭疼的事情——
範亦瑾要結婚了,可無論如何,自己也說服不了她收下準備的禮金。
她多次婉拒自己的好意:“你人來就好了,我這裏也沒有親戚朋友的,就想人多湊個熱鬧,你別不肯。”
-
周日。
溫寧帶着穿戴整齊的小洋、李澈一起去了一家坐落在江城許多年的老派酒店。
這家四星級的酒店比起江城數不勝數的高檔五星酒店而言,流于平庸,但到底年份和地段在這裏,價錢也算不得便宜,已經算是江城比較好的人家能夠預定到的了,是普通人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最好的。
每個人的臉上都難得的興高采烈。
小洋是年輕女孩出于對婚禮的好奇,她因為父母連帶的關系,已經很多年沒有親戚朋友邀請她去參加像樣的吃飯的場合了;而李澈一聽說範姐姐對媽媽很照顧,希望媽媽早點走出陰霾,所以對這場婚禮也抱有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他們就這樣來了別人的酒店門口。
溫寧開的不過是輛Polo,她也不好意思讓門口本就忙碌的小哥泊車,索性自己去地下室停車,就先把一行人放下來。
小洋在酒店的花園從中抓拍了好多張照片,李澈時而主動配合她的攝影。
可從t地下室上來,溫寧才發現小範是騙人的,今天壓根兒沒有什麽忙要幫,又或者說,該要做的事,她早就提前布置完了。
氣球,彩帶,無一不都悉心地準備妥當。
範亦瑾還是不肯收錢,她轉而給她那位言聽計從的新婚丈夫,可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指令,這一家人無論如何都不被說動,一意孤行地不肯接受。
而原本說要去幫忙的溫寧愈發尴尬了,因為小範希望自己承擔的職責可能不止是個普通的朋友應該承擔的。
小範拿了身白色的旗袍,二話不說塞到她懷裏,雖然顧及她的身份,這旗袍開衩算不上太高,但溫寧也找不到自己接受這件禮服的理由。
“你不是有伴娘嗎?”
“你懂不懂,伴娘要成雙的道理?”
反正,溫寧是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像樣”的道理。
可傳統的束縛人心的觀念隐隐作祟,原本只不過默認幫忙的溫寧硬是沒想到小範會毫不避諱地讓她充當今天的伴娘。
“可別人要是知道我的婚姻狀況……”
“我和我的婆婆都已經商量過了,”範亦瑾條理格外清晰地強調道,“寧寧,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說過了嗎?”
“我結婚,是我把自己的幸福傳遞給你。”
她又故意悶悶不樂地拖長了尾音:“除非是你看不上我的婚禮,覺得我晦氣——”
“我沒有。”
溫寧的聲音壓得極低,經不起任何的诘問,她态度又重新軟和了下來,眉眼彎彎:“我就是不想你因為我這個伴娘被別人說三道四。”
讓丈夫去世的寡婦當伴娘,老一輩人聽來就是驚世駭俗的。
“誰敢?”新娘霸氣十足道,“我就在婚禮上嚼爛她的嘴!”
“而且,我覺得你穿這身真絲旗袍一定很好看呢,”範亦瑾一臉壞笑,“你的身材這麽凹凸有致,不好看是不可能的,多看一眼都是在座各位的福分。”
小範催促:“快去換上,讓本新娘一飽眼福啦。”
溫寧猶豫過,可她也不願掃興。
有人為她這一重伴娘的身份排除萬難,如今想想繼續推辭便顯得不識好歹了。
她原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範亦瑾這位新朋友為她做到這個份上,她又怎麽好意思推三阻四呢。
只不過,想來,這身旗袍并不便宜。
完美的刺繡和絲滑的手感,都表明了這絕對不是市面上百來塊的旗袍。
溫寧暗自又在紅包裏多塞了幾張,紅包瞬間變得沉甸甸的。
一樓的宴會廳沒有更衣室,被說服的溫寧拿着範亦瑾的房卡去酒店客房換伴娘服。旗袍出其不意的合身,仿佛是按照她的尺寸來定制的,她瞅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同樣的白色,上回只記得在她婚禮時穿過了。
她不由回憶起那時的情景。
已經不記得自己因為什麽事情和李遠哲鬧了口角,總之,一大堆的瑣碎都擺在新婚夫婦之間。
李遠哲總是哄着她,這一點,直至他死時都沒有改變。常言道,男人婚後總是會變一個人的。可李遠哲非但沒有變,他或許比婚前所付出的更為多,連溫寧有時候也會蠻不講理地試探他的底線,可事實證明,那個老好人只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
她時而也會挑釁地嘲笑他的“沉悶”和“無趣”,但李遠哲不以為意,總會以蠢笨而又拙劣的辦法讨好着她。
倘若他在世,必定只會以重複的單調的理科生僅僅懂得的幾句枯燥的話來誇贊她今天的美貌。
而周寅初與之截然不同,他是極有攻略性的一個人。
溫寧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想起周寅初,這個男人和她已經沒有了半毛錢的關系,而最後與自己拉扯的方式,不過是抛向她又一對他而言廉價的誘餌。
但既然已經想起了,她只能縱觀這兩人,得出最後的評價。
總之,周寅初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他看上去壓根兒就不像是會誇贊她這身溫婉的白色旗袍的男人,他只會在輕易的三言兩語之後,便開始掠奪底下的風光。這也是極為看得起他才做出的評價,因為他們之間很有可能連三言兩語的交談都不複會有。
只會争分奪秒地直奔主題。
……
懷揣着對周寅初如此“崇高”的判斷,溫寧和另外一個年輕的伴娘在更衣室外打了個照面,兩人約定着省得底下的人搬運喜糖又來回折騰,索性由她們兩位伴娘提下去。範亦瑾選中的另一位伴娘是她的發小,一路從遼省趕來,講起了不少她倆的童年趣事,說着說着又紅了眼眶。
“怎麽覺得我們還沒長大呢,她就嫁人了呢,而且還嫁得老遠……”
溫寧輕聲細語地寬慰她。
又主動多分攤了一些搬運的喜糖。這幾年,她為了開店,沒少出力,區區搬幾盒喜糖,不在話下。
她想着替另外一位感傷的伴娘多分擔些,而對方仗着塊頭的優勢也同樣恨不得幫她多拿一些。
意識到迎賓客的安排迫在眉睫。
她倆一前一後下了樓。
手上捧着範亦瑾馬虎落下的捧花,又拖着一車紅紅火火的喜糖,溫寧差點産生了一種錯覺,從旁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更是加深了她的錯覺——
好似今天結婚的人,是她。
……
無獨有偶。
下一秒,有人作出了同樣的判斷。
周寅初周日的行程相對比平常輕松了一些,但也輕松不了多少,要真是曲高和寡,對自己的人際關系不上半點心,可能未來就根本沒了在這個圈子裏立足的資本,他和沿海某省的張總認識一些年份了。
張總之前也在江城念過書,非要說眼前這家已經被淘汰的江城大飯店是當年最有名的。
至少,在他讀書階段算是的。
周寅初很明顯和那一輩的人有代溝,他從來就不喜歡老派的酒店,看上去就死氣沉沉。他從不會帶溫寧來這裏開房。
但很明顯,這麽多年的混跡,他還不至于不經意說出這樣的吐槽。
來到這家讓張總心心念念許久的飯店,盡管他臉上表現出十足地乏味和疲倦,但他依然陪同着他商業夥伴來到這家酒店。
“裏面的紅燒肉肥而不膩,你不知道多好吃哦,當年我的女神第一次帶我過來,”張總揉着自己滾圓的大肚皮,頗有喜感地用男人之間老套的話術誇大其詞道,“你們可能都不相信,我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
張總将當年的事講得純情。
而眼觀他本人的長相,不大像是被請客的類型。幾句不外乎自我吹噓,或真或假。期間,不乏跟随他們的人追捧,溜須拍馬的話不絕于耳。
“昔日的女神要是知道了今天我們張總的成就,不知道有多後悔呢。”
“哎,別這麽說,我和女神有緣無分,”張總擺擺手,在吹捧聲裏表現得尤為自在,“畢竟,我當年可是個一窮二白的鄉下人。”
“寅初,你呢?”
張總與他并肩走,足足矮了一個頭,但張總的財富使得他并不介意他此刻的“嬌小”,與周寅初言笑晏晏道:“在江城長大,總不至于沒來過這家酒店吧?”
也不知這個話題何時轉到自己身上。
周寅初并未否認自己對此地的陌生:“被張總您猜中了,我還真沒來過。”
“張總,您是貴人多忘事,江城大飯店生意紅火的時候,周總還是個半大孩子,等周總長大了,這裏就不流行了啊。”
圈子裏,總有人拿年紀說事,也有人自以為能依照年齡論他們各自的資歷、輩分。
張總嘆氣:“也是,這已經不符合年輕人的潮流了。”
周寅初冷冷掃了說話的男人一眼:“家裏管得嚴,念書那會,我還不至于沒事就來酒店。”
論年紀那套到他這頭,可擺不了譜。
他更不想因為年齡之間的差別而被有心人刻意放大,從而影響他和談判合作供應商之間的關系。
那人生怕得罪了他,連忙追捧起周寅初:“周總一看就是天之驕子,不像是貪圖享樂的人。”
周寅初冷笑了聲,不置可否。
他的心思不在這裏,雖然在高樓林立的江城CBD,各大酒店數不勝數,他确實看不上眼前的建築,但如果少年時期,她願意過來的話,他沒有拒絕的理由。或許,年少的自己總在壓抑,不見得不比眼下瘋狂。
錯愕之餘,他發覺自己的心思無法不無時無刻想着那個女人。
哪怕自己在她眼中低劣不堪。
張總和圍繞在張總身邊的一圈人前前後後去了二樓的包間,老式的三菱電梯一下子容納不下足夠多的人。
周寅初自持年輕,也不想和幾個老家夥争分奪秒,于t是便等了下一班電梯的到來。
眉宇間已然有幾分不耐。
殊不知,偌大的江城在某些時候小得可怕,他見到了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臉,她那張脫離了清純、卻仍然誘惑力十足的臉浮現在鋁合金的電梯面前,恍若來自于他的想象,沒多久就會幻滅。
他惺忪地揉了揉眼,确認眼前的女人不是虛度的幻影,而正是溫寧本人。
白色旗袍勾勒出她完美無缺的曼妙身材,周寅初不經聯想夜晚她躺在他身側的情形,可是,一個無法抑制的念頭冒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怎麽會穿着婚嫁時常穿的白色,拿着屬于新娘子的手捧花,拖着一盒盒的喜糖出現在這裏?
除非是——
他的心髒比大腦更早一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溫寧,你這次又要和誰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