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楊秋瑾壓着劇烈跳動的心髒,一陣風似地跑回先鋒大隊。
老遠,她就看見自家屋門前的村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有人看見她,忙招呼她:“秋瑾,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勝青回來老半天了。”
她家村道前停着一輛軍用吉普車,車旁邊擠滿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看到她回來,紛紛讓路,一個個眉眼帶笑,都說着讨喜的話兒。
楊秋瑾面帶微笑應付着街坊鄰居,走到院門口躊躇不定,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也許是外面的動靜被院裏的人聽見,一道身影從院子裏走出來,喊了一聲:“秋瑾。”
楊t秋瑾被這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喊得渾身一震,目光直直看向院門口的人。
門口站着一個穿着軍綠色軍官制服的男人,大約二十五歲,五官立體,眉眼深邃,小麥色的皮膚,臉上有些許高原紅,跟個小白楊樹似的站姿筆挺站在院門口,身形挺拔俊朗,周身卻自帶一股淩厲的殺伐氣質,英俊的讓人挪不開眼。
這是陳勝青,比起七年前,變化巨大,變得高了很多,黑了許多,看人的目光也沒有以前那麽溫和,多了幾分銳利探究的陌生感,整個人變得更加沉穩,更加讓人心生愛慕。
楊秋瑾呆呆地看了陳勝青一會兒,忽然眼眶一紅,強顏歡笑:“勝青,你終于回來了。”
明媚的陽光照耀下,記憶中從不在人前落淚的女人,如今紅着眼眶看着自己,陳勝青望着楊秋瑾,她跟自己走時候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區別,依舊是精致的五官,蜜色的皮膚,愛紮馬尾長辮子,身上穿着藍底白碎花的春長衣衫,在朦胧的光暈中,像畫報裏那些雄赳赳氣昂昂的鐵娘子一般,看起來幹勁十足,又有幾分脆弱感,明豔又恬靜。
這副模樣,讓陳勝青緊繃着的神情變得松弛,想到楊秋瑾這麽多年來,代他孝順父母,撫養孩子,從未對他有過什麽怨言。即便心中對楊秋瑾沒有太多男女感情,陳勝青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深邃的眼眸溢滿溫柔的目光,笑着回她:“我回來了,這麽多年,你辛苦了。”
他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冷峻不好惹的感覺,一笑又如沐春風,讓人心生向往。
周圍圍觀的女人們紛紛議論:“哎喲,這陳勝青一笑,真是要我老命了,都說村裏一枝花,惹得人人誇,陳勝青就是咱們村裏一支草,大小姑娘都想找。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這陳勝青咋越長越英俊,越長越對我味呢。”
“可不是嘛,都說男人越大越有味兒,陳勝青就是這樣的男人,這也長得太俊了,這可比王心剛帥多了。”
“這能比嗎?王心剛長得濃眉大眼,帥氣硬朗,跟我們眉眼精致,比女人還漂亮的奶油小生陳勝青是完全兩個長相。要是陳勝青再年輕個十來歲就好了,那樣我拼着命都不要,怎麽都要拿下他。”
有男人聽不下去,打擊叽叽喳喳的婦女們:“得了吧,還奶油小生,他現在都被曬成黑油小生了。你們有些人的娃都快比人陳勝青都高了,大白天的,做什麽白日夢!還拿下他,我看是人家秋瑾把你們拿下差不多。”
“哈哈哈......”大家都知道楊秋瑾潑辣的性子,敢當着她的面這麽說,也是知道她并不是那種蠻橫無理,随時随地撒潑的無知潑婦,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樣大庭廣衆之下的玩笑,楊秋瑾當然不介意,她笑着跟湊熱鬧的人們說了一會兒話,客氣的請他們離開,這才跟着陳勝青走進院子。
進到院子裏,才發現院子裏還站着兩個穿着軍裝的人,其中一個男人大約二十六歲,長得斯文俊秀,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看見她,露出一抹溫潤的笑容,朝她伸手,“楊秋瑾同志,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紀明辰,你怎麽在這裏?”驟然見到紀明辰,楊秋瑾錯愕,随即恢複正常臉色,象征性地跟紀明辰握了一下手,快速抽回手。
“我跟勝青一同休假,順路坐車回來,正好來看看你們。”紀明辰看見她的臉色,有些失落的收回手掌,指了指放在院子中央木桌上的一個袋子說:“我給你和大娘、孩子帶了一些東西,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楊秋瑾微微蹙眉,“我......”
不要兩個字還沒說出來,陳勝青搶先道:“多謝,紀兄,你到我家半天了,想必你家人在家也等急了,你快回去吧。”
紀明辰掃了一眼楊秋瑾,沒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微微嘆口氣說:“你什麽時候走跟我說一聲,到時候我們一起坐車回邊疆,路上也有個伴。”
“行。”陳勝青答應的爽快。
紀明辰沒再說什麽,跟另一個軍人走出院子,坐上吉普車,離開了先鋒大隊。
院子裏安靜下來,李秀娥鎖好院門,回頭一把抱住陳勝青,哭得稀裏嘩啦,“兒啊,七年了啊,整整七年了啊!你知道媽在家裏等你,等得有多苦啊。當年秋瑾難産,那血流了一褥子,她跟天佑差點一屍兩命,我跟你爹急得團團轉......後來你爹得病,米啊面啊雞蛋啊,那些精細糧食都吃不進去了,臨死前就念叨着你的名字,相見你一面......後來媽生病了,你大姐二哥鬧着要分家,不管我的死活,是秋瑾一手抱着孩子,一邊背着我,跑遍了那些有名的醫院,媽現在才活得好好的......”
一字字,一句句,訴說着她們孤兒寡母這些年在先鋒大隊過得日子有多不容易。
“媽,秋瑾,這些年辛苦你們了,是我對不起你們。”陳勝青聽得心中刺痛,眼眶蓄滿淚水,一下跪倒在地,哐哐給李秀娥磕三個響頭,“兒子不孝,當年我參軍沒多久被上級看中進行了兩年的特訓,前往蘇國執行秘密任務,無法回國來看你們,也無法在父親面前盡孝,是我心中之痛。我為祖國無私奉獻,卻對不起你們,如今我回來,希望你們能原諒我。”
“傻孩子,媽從未怪過你。”李秀娥伸手把他扶起來,抹着眼淚說:“媽沒什麽文化,可也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身為軍人,你要不為國家做奉獻,不守好國家,哪有我們的小家。媽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秋瑾這些年有多不容易。”
人心都是肉長的,縱然李秀娥最初并不怎麽喜歡潑名在外的楊秋瑾,可經過這些年的日夜相處,看到了楊秋瑾為自己兒子,為自己老兩口子所做的一切,李秀娥早已把楊秋瑾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外面那些人的風言風語她聽了不少,她自然不希望兒子做出忘恩負義,跟楊秋瑾離婚的事情出來,這番話,半是哭訴,半是替楊秋瑾說話。
“媽,我知道秋瑾的不易。”陳勝青偏頭看一眼楊秋瑾,她早已淚如雨下,站在一邊泣不吭聲。
“你知道就好,天色也不早了,媽去做飯,你跟秋瑾多聊聊。”劉秀娥一溜煙地跑進廚房,興高采烈地做起陳勝青以前愛吃的飯菜。
院子裏就剩下兩人,楊秋瑾望着高大英俊的陳勝青,多少有些尴尬。
兩人當年屬于逼迫結婚,本身就沒啥感情,陳勝青跟她結婚後不到一個月就去入伍參加,兩人細算起來相處的時間不過十五天,分隔七年後再相處,說不尴尬是假的。
楊秋瑾有些局促地說:“從邊疆回到家裏,一路舟車勞頓,你一定很累吧,你要不要先進屋裏睡一覺,醒來再吃午飯?”
“不用,我已經習慣了。”陳勝青指着院子中央放着大包小包的東西,“這些都是我從邊疆帶回來的東西,你拿進屋裏看看。”
他說着,伸手把那些較重的包裹拎起來,往西屋走。
楊秋瑾抿抿嘴,拎着小包裹,跟在他身後。
西屋是楊秋瑾住得屋子,陳勝青進到屋裏,下意識地四處打量。
屋子跟他離去前的樣子不大一樣,那時候他一個人住在這裏,只是簡單的一個房間,除了一張床,屋裏連個衣櫃都沒有。現在木板床的位置沒變,屋裏四處貼滿報紙畫報,其中有兩張偉人畫像貼在床頭,床位貼着一張胖娃娃年畫,因為貼的年代久遠,畫報都脫色了。
靠窗的位置是木板床,床上鋪着水粉色牡丹花床單,一床暗紅色被褥整整齊齊疊着放在靠牆的位置,床對面放着一個四方榆木櫃子,一個方桌,一張矮凳,一張小床,小床上放着一些木制玩具,幾件淩亂的小孩衣服。
屋子雖然同樣簡單,但比他以前一個人住得時候幹淨整潔。
陳勝青放下手中的包裹,看到那張小床,心中一動,轉頭問:“天佑睡這個床?”
“對。”楊秋瑾把包裹一一打開,拿出裏面的東西,看到一堆罐頭、 餅幹、奶粉、麥乳精之類的東西,驚呼,“怎麽買這麽多罐頭。”
“都是軍隊特供的罐頭,我想着讓你們嘗嘗,找戰友代買了些。”陳勝青幫她把包裹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一邊不經意地說:“天佑今年六歲了吧,男孩子大了,要跟母親分睡,要懂得男女避嫌。”
包裹裏除了罐頭餅幹,還有寫着楊秋瑾不認識的字,像是蘇文的各種糖果肉腸,還有邊疆那邊特産的葡萄幹、羊牛肉幹之類的東西。
楊秋瑾有些吃驚陳勝青這一趟花了多少錢的同時,也做出解釋:“天佑五歲的時候我就跟他分床睡t了,他獨自去南屋睡了一年,今年初跟一幫孩子去山裏摘野果子,不小心迷路轉進一堆墳包,吓得回來生了一場病,不願意自己睡,我只能讓他又回來跟我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