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風的半夜集訓和晨練接踵而至,折騰得他應接不暇,如果不是因為凜和關一行人散到北境各處,他一直守在雪的門外,等雪醒來有機會說上幾句話,他逃出城堡的念頭就要死灰複燃了。不過,關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沉與沒分在接壤的潭明和無湖,遷在更南邊的送仙,泫在最南的卧海,算是替雪撫恤百姓,但岚沒有說凜的事,這些都是息的安排。
冰城主去世的消息還瞞着殿下,岚準備等雪病好了再和他講,只願冰城主的屍首晚些送還。雪被蒙在鼓裏,日漸活潑起來,有時會纏着風讓他講述他的童年,對他的身世充滿好奇,雪也會分享城堡裏的趣事,他和風講述書上的冒險故事,傾訴對遠方的向往,包括去到另一個大陸上的法國,但很少提到冰城主。
岚提起這位北境的傳奇人物總面露敬佩的神色,冰自十五歲就領軍長城,平定叛亂,十八歲擊敗叛軍首領,得勝回城,意氣風發。二十歲繼任城主之位,繳獲最後一批野蠻人,被受封為北境之主,王國大将軍,二十一歲成婚,取了一個美貌無與倫比的平民女子,銀發藍眼。二十四歲有了雪,他的第一個兒子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三十二歲和國王結為兄弟,得到無上的榮譽。
冰很少呆在城堡中,之前念及幼子無人看護陪伴在旁,等雪九歲生日宴後,邊關吃緊,常年駐軍在外。
雪想起父親就會握緊左手,憂傷地看着窗外。風只能無言地守候,靈機一動的時候,會提起小時候在孤兒院的經歷,在講述中,他才發現從前厭惡的生活并非有那樣的灰暗。有會照顧他的一個姐姐,同他玩耍的孩子,風在懷念中,想起那些面孔,一個個為天平一端放上砝碼,加重他已經淡去的自責。
我從前是弱小而膽怯的人,但現在我應該勇敢起來了,風仿佛再一次感受到雪的背靠在他胸口上的重量,岚說,小偷的過去讓他比貴族訓練出的子弟多了警覺與靈活,只差苦練。
好景不長,一月的一天清晨,全城沸騰。風遙想當年冰城主歸來的盛況,可惜這次不是鮮衣怒馬,而是冰石棺椁。冰已經快到城堡門口了,他被擡在一輛靜默的架上,人群擁在道路兩側,原本的熱鬧一下子變成死寂。
冰石澄澈透明,冰的遺容端莊。雪在關和凜的陪伴下來到禮堂,他全程沒說話,怔怔地注視着流程結束,塵歸塵土歸土。大部分北境平民都是火葬,土裏埋不下。冰城主的屍首則會和先輩們一道冰封在城堡的地窖中。密道按理會通到那裏,但地下的通道很多,風認識的也只有兩條而已。
岚讓風早點到堂裏候着,以至于他沒能親自陪雪。冰城主遺體下葬之時,風一直在雪的左側,隔着關,他不時朝雪望去,可對方只是眼裏陰沉地看着棺椁,身上華麗的藍禮服襯得他更為幼小,卻不得不承上城主之位的負重,風有些心疼。
禮堂外風雪肆虐,咆哮着席卷而來,撞碎在樹幹,破裂于高牆,不顧一切地吞噬北國的生靈。下午,他和凜在雪卧房的門外,雪回房後就将自己鎖在屋裏,岚和關在結束時一同離去,只剩他和凜互相看不順眼。
正發愁時,一個傭人模樣的男子從樓梯口匆匆忙忙地趕來,穿着粗氣,斷斷續續地說讓凜過去一趟,凜狐疑地看了風一眼,直到男子點出“回暖”二字,凜才一刻不耽誤地和他走去,離開時少了慣常的奚落。
風雖是心生疑慮,但他整顆心都放在雪上,顧不上其他的事情。狂風吹進回廊,折成凄凄嗚咽,殿下一人在屋子裏,風踟蹰許久,終是開了一點門縫。如果雪只是在休息,我就把門關上,他盤算着。
可眼前之景讓他驚恐萬分,窗大開着,爐火已經熄滅了,而雪像是感覺不到冷一般穿着單薄的睡衣,站在櫃子上靠這窗邊朝下望,衣角翩翩飄搖,仿若下一秒就要墜入深淵,他三步并作兩步,徑直朝雪走去。
“殿下,您這樣太危險了!”他必需大聲吼才能改過風雪的噪聲。
“你來幹什麽?”雪訝異地轉過頭,他的臉上挂着一串晶瑩的淚珠,都快凍成冰了,風不及雪反應過來,立刻将窗子關上,雪伸手阻攔,左手握着風的胳膊,右手迅速擦去眼角淚痕,他往後退了一步,卻差點踩空掉到地上,風連忙拉住雪的肩頭。
“你放開我。”風沒有聽從,轉而把雪抱起來,份量比想象中輕太多。雪鬧地像一個孩子,在風懷裏掙紮着要離開,“為什麽不把父親去世的消息告訴我!”
風将雪抱得更緊了,雪突然安靜下來,他将雪放在床上,雪的銀發垂在臉頰兩側,手握着床沿一聲不吭。
“你偷偷摸摸地進來,是要偷走什麽東西嗎?”雪不帶感情地,用左手拿起從風腰間抽出的重劍,單手揮向風,擡眼,一片血紅,“你生來就是賊,配不上侍衛的稱號。倒不如把位子讓出來。”
劍淩空劈下,風一驚,雙手握住劍刃,跪在地上,“殿下!您小心傷到自己。”
他死死抓住劍,血沿着劍身淌到地板上,新傷帶舊傷,卻不肯松手。好一陣子,等雪握劍的手不再顫抖,風笑着看向雪,目光溫柔,淡淡地說,“殿下,您還生着病,該休息一會。”
雪放開握劍的手,一時間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雪盯着自己的左手,回身看向他“風,你出去。”
“殿下,您房間裏的壁爐滅了。”雪看着風滴着血的手把劍重新佩回腰間,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把柴火放到壁爐裏,看着他把血蹭到白衣上,拿起蠟燭點燃火苗,仿佛無事發生,他冰藍的眼裏有些濕潤。
“殿下,您休息吧,我不打攪您。”雪點點頭,躺在床上面呆呆地望天花板,我剛才做了什麽?
風靜靜關上房門,靠在牆上,後知後覺地發現手上生疼,想起他忘記把血擦幹淨了,只是不敢再進門,但願雪不要害怕,他一定是病得很嚴重,再加上冰城主離世,是我沒有保護好。
凜始終沒有出現,最後是關替了風,關自從冰城主逝世後一蹶不振,回來後比平常更冷了,沒有詢問風手上的傷,只是讓他趕緊回去。
風吃過晚飯去走進地道,沿着一直走到監牢所在地,岚已經在等他了。
“你的手怎麽了?”
“不小心的。”風連忙遮掩手上的傷口。
“是少主嗎。”岚語氣沉重,搖了搖頭,“他只是一個孩子啊。”
“殿下病得很嚴重,但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岚尖銳的藍眼睛看向他,“把手上包紮一下吧,時間不多了。”
窗外寒風呼嘯,雪一直沒有睡着,他蜷縮在被子裏面,他剛才說的話重了。心中後悔,翻來覆去一不小心瞧見風流下的血痕,紅褐色被吸進地毯裏,成為他房間的一部分,雪猛地起身,打開地道的入口。
穿過幾道閘門,沿着小道,他聽到刀劍碰撞聲,警覺地停住腳步,吹熄了蠟燭。鐵器刺耳的摩擦聲并未停歇,他光着腳繼續往前走,踩在石頭上不出一點聲響,不一會,他發現遠處一點亮光,兩個模糊的人影在晃動,那是岚,和風!他們在這裏做什麽?
雪本來不是來監牢的,但他十分好奇,俯下身,他靜靜看着。
岚雖已不再年輕,揮刀的本領卻不減當年,教導風這樣的學生綽綽有餘,風拼力對抗,借地形躲閃,恍惚間好像看見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啪嗒”,劍被打飛到牆壁上。
“你在走神嗎?”
“不是,先生。”他再定睛細看,卻空無一人。
“你太累了,今天先到這裏。”風拾起劍,重新包好滲血的傷口。
他在岚身後走到空中花園,雪花片片飛舞,猶如挾着遠方夢境的精靈,争先地飛向街裏巷間,為人們送上一夜安眠,他記起這個傳說,希望雪能夜裏好夢。
與岚分別後,他回到房間,發覺床邊櫃上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瓶子,他确信之前沒有過這種東西,拿起來仔細觀瞧,才發現瓶身上有一行字,寫着“療愈傷口,外用。”他只認識“傷口”和“外用”,解開布條,打開瓶蓋倒出一點在手上,刺痛感傳來,他急忙合上蓋子,轉念藥倒在傷口上必定是痛的,咬咬牙,他又在另一只手上倒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