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陽光躲進深海,又倉促地化為泡沫逃離,一只魚用短暫的記憶留住一秒鐘的溫度,年歲如梭,魚的白骨沉沒,停在淤泥的某個角落伴随海床的緩慢擡升,迎來重見天日被燃燒的命運。
夢散了,發間濕漉漉的感覺喚醒了昏倒後的風,他迷迷糊糊地想起近來發生的幾樁事,城堡抽人打獵,第七個侍衛的職務,編出來的草藥,雪的病……他還是很糊塗,但有一點心知肚明,有人要害他,并且他的朋友背叛了他,而他現在得想辦法出去。
天蒙蒙亮,夜裏積雪寸許,他坐在底面以兩米為半徑的圓內,一時間彷徨失措,四米不算深,卻夠不着,眼睜睜看着天光,淋着飄雪,身上發冷,心裏生寒。風靠着土牆坐下,感到一絲熱氣,可他屈膝把頭埋進胳膊裏時,腳踝處扭傷的痛感傳來,死亡的念頭揮之不去。
他們靠一個下午挖好了陷阱,我為什麽不能挖一條道出去呢,他握緊手中的匕首,開始刨土,可匕首刃短,他手上蹭出血痕,硬生生一個上午沒有挖出半點痕跡,反而像是把自己埋得更深了,腳底處傳來溫熱,他怕自己出現幻覺,相傳凍死的人死前總會莫名其妙地感到熱。
風抖落背上的雪花,發現自己似乎站得高了一些,心下一動,他一瘸一拐地把雪堆到一處,來來回回幾十趟,堆了約有半米高,回過神時,手已被凍得通紅,四肢僵硬,乏力地靠在牆上,分明是熱的,他不敢睡着,只期望晚上雪大一些。
在等待中,他反複思籌近日發生的一切,突然生出憂慮之情。雪殿下的城堡裏只有幾個人了,而那幾個是挑出來留下的。
又是一個夜晚降臨,雪花于後半夜凝在了空中,先前的堆雪莫名化了,他已半身泡在水中。風本是來找雪晴,等雪晴了反而要了他的命。接二連三的打擊消磨着風的求生意志,但他想到雪,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将濕透的外衣脫下,又把重換的麻線編織發繩扯下綁在匕首上,将繩子纏在手心,回身入水,他得繼續把洞挖深點,為了不被淹死,或者更有可能的凍死。
挖到一處,指縫間湧出熱流,他不可置信地停手,恍惚間沒來得及意識到什麽,泉水就不斷湧上來,霎那間裹挾融水泵上洞口,在還有幾寸滿溢前止住,仍在上升。他搶了幾口刺鼻氣味的水後憋住氣,混亂中擡手摸到邊緣,拉救命稻草般爬回地面。
伴着霜露,剛泡完熱水的風打了個噴嚏,他不想重新回去,他要走出森林,無奈身上的衣服貼在身上,逐漸冰涼。腿上陣陣鈍痛,他無法快走,折了一根樹枝,他沿着先前的标記,發現了一處湖泊,冒着蒸騰的暖氣。這時,他想起酒館裏聽見的傳聞,溫泉嗎。
一縷野獸的腥臭侵入鼻息,他後背緊貼樹幹,四向環視,向前挪動,味道逐漸濃烈,他側身望見一具狼的屍體,放眼望去,卻不只是一具。大大小小五六只被殘忍刨開的屍體,內髒和大部分肉都被掏空了,最碩大屍首的頭被割下,徒留一身灰溜溜的皮毛沾滿血污。
風見此景捂住嘴巴,連打了幾個噴嚏,牙齒發顫。北境原住民本是以穿獵殺的動物皮毛為榮譽的,據說,然而現在的北境人覺得穿戴野獸的毛很庸俗野蠻,畢竟人造纖維性能更好,也不存在血腥的殺戮,和持強淩弱屠殺下的詛咒。但他太冷了。
城堡中,雪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地望向窗外,把門外的争執與刀劍搏殺置諸腦後。衛兵統帥息從小便恨雪殿下,雖然他從未明說,而冰城主也懷有愧疚一般為他保留着衛統的位子。終于要造反了嗎,雪翻開日記,他從九歲以來每天都堅持記下所有細節,但三天前太匆忙了。
到底發生什麽了呢?他對這事倒更感興趣些。無從入手,只好聽岚與息的對話。
“您是衛統,理應保護王子殿下。”
“岚,你也看見了,他是什麽。”
“我什麽也沒看見,少主只是生病了。”
“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只是病了。”
“不,我不會弄錯的,是一模一樣的紅色。”
雪嘆氣,照照鏡子裏的自己,仍舊是尋尋常常的藍色眼睛,息真的是會找理由啊。他起身,頭仍有些昏脹,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清醒一些,他用力打開門,“息,你鬧夠了沒有。”
一把劍被另一把刀打落在地。
“少主。”息看向雪,怔怔幾秒鐘說不出話,而後單膝跪下,“臣失禮了。”
他聽見腳步聲,關是準備來了嗎。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個人,一身新換的侍衛服裝,跛着腳吃力地朝他走來,手上的血沒來得及處理,染紅了腕邊的白衣,他黑發披肩,紫色眼睛如遙遠夜空裏閃耀的繁星。
雪忽的意識到什麽,“風。”他們昨天,不,三天前見過,在城堡的花園,為什麽記得怎麽清楚,寒氣森然的刀刃和胸口的一片溫熱,雪必定暈倒了,額前發燙,岚接住他并将他放回了床上,掖好被子。
風溜進了城堡,怕吓到雪,換好衣服後才敢馬不停蹄地趕往雪的卧房,看見刀戈相向的一幕,又見王子殿下昏倒,忙亂中幫着岚把他擡進房裏,便被打發去找醫生了,息已然起身,堅毅的面龐沒有表情,深綠眼底複雜地注視着一切,但沒再拿起劍。
打獵的衆人還沒回來,他不知道怎麽面對原,他恨他,卻又理解,這份理解在經過地道的時候又多增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