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高考
高考
葉初輕輕拍着她的背，江杉沒有再開口說話，剛剛沒有忍住的情緒仿佛只是一個幻影，她靜下心來又拿起了筆，開始整理自己的錯題。
葉初收回了自己的手陪着她一起寫着。
教室牆壁上挂着的時鐘，不停歇地轉動着，等江杉把這周所有的錯題都重新梳理了知識點整理好後，時間已然快十一點。
她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胃裏傳來陣陣絞痛才想起來葉初陪着她一起也沒有吃晚飯，她轉過頭去，見葉初轉着筆，認真盯着手裏的筆記，無聲地背誦着。
一時間，她有些愧色。
葉初察覺她的視線，也回過頭望向她：“要準備回去了嗎？”
江杉不自在地嗯了一聲，葉初點點頭把東西收拾好站起身，江杉跟着他一塊關了教室的燈往外走去。
寒風蕭瑟，月色卻皎潔，高懸在空中，月光如水灑在地面上。
江杉走在路上，葉初邁着步子跟着她。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她仿佛仍是那個可以肆意調笑，肆意揮霍時光的女孩。
葉初為什麽會喜歡她，這種喜歡會一直持續下去嗎，如果她一直沉默，葉初還會像他說的那般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嗎？
盲目的信任與依賴是毒藥，是能讓人失去判斷力沉溺在虛幻中的毒藥。
從教室到宿舍，左不過幾百米的距離，江杉理着紛亂的腦子，人已至樓下，她轉過身和葉初面對面站立着，沒有說話，葉初也沒有開口，兩人就這樣對視着，仿佛直到山崩地裂也巋然不動。
江杉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不轉身，葉初是不是就會陪她一直站在這裏。
時間流失，葉初就這樣定定望着她，神色柔和，就像他說的那樣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厭棄，直到她不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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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江杉敗下陣來，她微不可聞嘆了口氣：“謝謝你今天陪我一起。”
葉初一直等到江杉開口才走上前，伸手環抱住了她：“不客氣，如果你需要我會一直陪着你，你不是一個人。”
江杉身體僵硬，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下巴正搭在葉初的肩上，這句話像是抽幹了她的力氣，疲憊與無力感從心中彌漫開來，傳至四肢百骸。
“我有點累……可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像之前那樣……謝謝你陪着我，真的謝謝……”
“我明白。沒關系，做你想做的事情，待在你覺得舒适的狀态，我不會打擾你，你也不需要為了我做什麽，就這樣我就很滿足。”
葉初的聲音低沉而緩慢，一字一句烙在江杉心中。
江杉飄忽若浮萍一樣的心突然像是遇到了能夠結伴一段的另一位旅人，與她共同面對未知，面對孤獨與恐懼。
她伸出手輕搭在了葉初背上，葉初不自覺收緊了自己的臂彎。
一瞬後，葉初放開了她，沖她笑了笑。
江杉轉身走進了宿舍樓，電梯停在了九層，漆黑的樓道沒有一絲光。
高三了，留校的女生應該只剩她一個。
她洗漱完，關燈，躺在床上。
深夜，萬籁寂靜。
江杉盯着頭頂天花板上貼着的星星，那裝飾品也已經兩年多，原本只有關燈才能看得見，現在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輪廓在這夜色深處泛着舊。
映入她漆黑的瞳孔中，沒有一絲光亮。
江杉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眼睛發酸，直到頭腦發昏，才不知道什麽時候熬不住了睡了過去。
第二天，鬧鈴還未響，江杉從睡眠中醒來，一夜無夢。
她擡手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六點。
江杉深吸了一口氣，起床洗漱。
天還未大亮，泛着蒙蒙的灰色，水汽倒是很重。
江杉穿過空無一人的鋪着不規則磚塊的道路，步履不停上了樓，收拾了自己的書本，還未等她意識過來，人已經推開了閱覽室的門。
她在門口駐足了一會，終是擡腳邁了進去，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開始背誦着英語筆記。
背了一遍，自我提問了一遍，她才略微滿意地放下，抽了一張數學書卷，掐着表開始做題。
做到還剩最後兩道大題時，熟悉的絞痛從胃部傳來，江杉卻仿若沒有知覺那般，跟自己較這勁。直到所有題目都做完複查完，記錄好時間——一小時三十七分，她才無力地向牆靠去，呆呆地望着前方窗外，幹枯的枝丫将天空分割成無數塊。
葉初推開閱覽室的門，尋覓了一會才在角落裏找到江杉，她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娃娃，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葉初望着江杉無喜無悲的面孔，突然覺得心裏一空，像是一腳踏空，失重的感覺驟然湧上心頭。
見江杉從包中摸索出一塊巧克力，正準備撕開，葉初才故作輕松開口：“怎麽，早上就準備一塊巧克力對付了？”
說着，把手上拎着的早餐放在了桌上，一盒盒打開擺好，把筷子塞進了江杉的手中。
江杉轉頭看着他。
葉初見她只盯着自己看，笑了聲：“你看我幹嘛，我又不是你的食物。”
江杉垂下眼，望着面前可以說是有些豐盛的早餐，只覺得喉頭發堵，胃裏泛酸，她把筷子又放下：“對不起，我有點吃不下。”
葉初楞了楞：“沒關系，這有什麽要對不起的。”他伸手剝了個雞蛋，“吃個雞蛋墊墊胃吧。”
江杉把蛋白吃了，蛋黃用紙巾包住留在了一邊：“謝謝。”
随後她把手裏拆開的巧克力也塞進了嘴裏。
葉初一個人默默吃完了兩人份的早餐，什麽話也沒說把東西收拾了，回來給兩人接了熱水就打開書開始學習。
江杉核對完數學試卷的答案，把做錯的題重新做了一遍，并整理在了錯題上，詳細地寫下了解題思路和對應知識點。
兩人毫無交流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十二點的鐘聲響起，葉初才出聲提醒：“我們先去吃午飯吧，等會回來再接着寫。”
江杉頭也不擡：“我算完這題，你先去吧。”
“沒事不急，我等你。”
又過了十來分鐘，江杉放下筆，轉了轉有些發酸的脖子：“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江杉剛站起來，就覺得眼前一片黑，她又咚的一聲跌回了座位上，葉初吓了一跳，忙去扶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江杉擺擺手，等着視線慢慢聚焦：“沒事，起猛了，緩會就好了。”說着她哆嗦着手想去包裏摸巧克力。
葉初忙拆了一塊喂到她嘴邊，江杉楞了楞，咬了一口。
“要不我陪你去醫院看下吧？”葉初看着她發白的臉色還是不放心。
“我沒事。”江杉閉着眼睛，氣若游絲。
“還是去一趟，檢查一下也好安心。”葉初仍堅持道。
江杉猛地睜開眼，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厲聲道：“我說了我沒事！”
葉初沒吭聲，只是望着她，江杉也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過于激烈了，疲憊解釋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剛剛情緒失控了……對不起，不是沖你。”
“沒關系。”葉初坐在邊上淡淡回道。
江杉深呼吸了幾口氣：“要不你自己去吧。”
葉初沉默地望着她，目光一觸，江杉撇過了頭。
葉初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她，頭靠在她的肩上蹭了蹭：“江杉……你究竟怎麽了？”
江杉身體直挺挺僵着，往外冒着寒氣，葉初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一下下順着她的背安撫。
好一會後，葉初感覺到江杉身體逐漸放松下來：“你不想說也沒關系……不過我很擔心你，上次晚自習你差點昏倒，今天也是，我擔心你……”
江杉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最近胃口不好，不怎麽能吃得下東西，所以可能有點低血糖。別擔心，過段時間就好了。”說着她站了起來，“我們去吃飯吧。”
葉初不放心牽着她的手，半攬着她的肩膀出了閱覽室。
兩人去了之前最經常光顧的店，吃了午飯，江杉吃了點蔬菜和米飯，就放下了筷子，望着葉初發着呆。
等回到閱覽室，江杉給自己定了三十分鐘的鬧鈴準備午休。
雖然睡不着，但是她需要一個閉目養神的時間，下午才能維持一個好的精神狀态。
等她再醒來時，發現手邊多了很多吃的，面包餅幹巧克力糖果還有一些牛奶。
葉初拆了瓶牛奶，把吸管插進去遞給江杉：“你中午吃太少，我怕你下午突然昏過去，就我這脆弱的小身板肯定扛不動你去醫務室。”
江杉無奈勾了勾嘴角，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放心，我昏倒你直接打120就行，周末醫務室沒人。”
葉初聽着她熟稔的語氣，一時有些懷念，他又撕開了個面包：“那你多吃點，120跑一趟也不容易。”
江杉笑着搖了搖頭，咬了一口面包：“現在可以了嗎？”
葉初又拆了一顆糖：“含着。”
江杉妥協地叼走了糖：“再吃下去等會血糖直接爆了。”
葉初望着江杉的神色，心念一轉：“下午要不要計時刷個理綜卷子？”
江杉嘴裏含着糖，看了眼表：“可以啊，兩個半小時？”
葉初哼了一聲：“兩個小時足以。”
掐表，計時。
兩個人并肩坐着，神色專注而認真，頭頂上方的燈明亮，冬日風呼嘯穿過，卷起書頁翻動着。
遠方的風卷着枝丫抽條的春天氣息回到了這四方的教室中。
江杉把學習塞滿了所有的時間縫隙，那些情緒被她死死壓在了內心深處，燃燒自己所有的精力去複習，準備着高考。
葉初每到周末除了變着法子讓她吃東西以外，就是拉着她瘋狂地比賽刷試卷，每次結束都是一場巨大的精力消耗，江杉卻莫名愛上了這種感覺，時間的緊迫感和難題的高壓讓她高度集中着精力，晚上躺在床上也能馬上睡着，狀态反而是漸入佳境。
一連兩個月，就像是打仗一樣，江杉覺得自己馬不停蹄地在往前，而葉初正是那個策馬在前一直引領着她的人，她只需要拼命地奮力地一直向前跑就行。
二模的時候，江杉的成績不退反進，直接沖上了年級前五十，和葉初的總分也只差了三十多分。
三模的時候試卷較為簡單，普遍分數都很高，一兩分就能拉開十幾名的差距，江杉的排名直接沖進了年級前三十，葉初仍舊在年級前十，總分差了十一分。
江杉站在年級紅榜前，看着自己的排名出神，葉初拍了拍她的肩：“快趕上我了，什麽時候青出于藍勝于藍？”
江杉拍開他的手：“等着吧，高考。”
葉初湊上去：“求之不得。”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已經從兩位數變成了個位數。
倒計時七天。
此時再刷題已經沒有意義，江杉對着自己薄弱的語文和英語開始最後一批筆記整理。
葉初陪着她一塊兩個人相互随機抽問的方式去考查老師們押的知識點。
倒計時六天。
葉初把一包江杉喜歡吃的糖塞到了她的包裏。
倒計時五天。
班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始互相寫明信片，江杉收到了很多張，上面大多都寫着“班長加油！高考加油！”江杉望着手裏的明信片好久，突然也跑去買了一盒，浪費了整整一節晚自習的時間給班裏每個同學都寫了一張。
倒計時四天。
葉初朝江杉‘興師問罪’：“為什麽我沒有！”
江杉歪着頭看他：“你的等高考之後再給你。”
葉初急了：“高考結束，那我不就沒有你的加油了嗎？”
江杉想了想，抽了一張新的明信片，寫着：“高考加油！”遞給了他。
葉初：“……？連我的名字都沒有！”
江杉嘆了口氣，在上面補上了他的名字。
葉初不情不願接過，心想着有總比沒有強。
然後把自己寫得密密麻麻的明信片往江杉手裏一塞跑了。
倒計時三天。
全年級召開家長會，傳達高考流程與注意事項。
倒計時二天。
放假。
臨行前，葉初抱了抱江杉：“加油！”
“你也加油。”
倒計時一天。
江杉去熟悉了考場，一個陌生的學校，但是教室大同小異，教室兩邊凡是有字部分全部用白紙遮住，充滿了肅穆。
高考。
一如往常千萬次掐表模拟的那般，江杉并未覺得有多緊張，反而心情異常平靜，仔細讀題計算，認真答題，不确定的暫時放置不浪費時間。
兩天陰雨。
江杉最後答完英語出考場的時候，望着外面湧動的人群，全是翹首以盼孩子的家長們，一時間有些恍惚，大腦空白，好像只是跟尋常一樣做了幾套試卷，但又好像一切都結束了，那之後她該去向哪裏，做些什麽呢？
江杉不知道，或者說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從前沒有想過，一心只想着混個日子上個好一點的大學，後來也沒有想過，一心只想着耗幹自己全部的精力在高考上，仿佛這樣她才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已經離開但永遠在她心底的人。
江杉迷茫着往外走，越想越覺得空洞，越想越覺得虛無，好像有一口看不見的漩渦在攪動着她，吞噬着她。
直到她看見了江星站在人群中向她高舉着手臂招手，她才略微回過些神，擠着人流來到了江星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