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巧
好巧
江杉猛地一抽手,聲音不自覺帶了些厲色:“我是問你在幹什麽?你不學我還要學呢。”
葉初瞬間便意識到她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是個怎麽回事,他伸手順了順江杉的背,柔聲道:“哪題不會,我教你。”
這句稀松平常葉初說了幾百遍的話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突然刺耳了起來,江杉掙紮轉了轉身,想擺脫放在她背上的手:“我自己想,不用你教!”
一有不會就找他,從前還教訓過自己,最近對她越來越有求必應了,怎麽?上考場的時候不會難道也能把他拴在褲腰帶上不會就問嗎?
葉初收回了手,撐着腦袋望着她,江杉捏着筆的手因為過于用力,骨節處泛着青白,平日總是言笑晏晏的臉如今繃得很緊,眼角唇畔沒有一絲弧度,這陌生的樣子令他有些心驚。
過了好一會,江杉似乎是情緒平靜了一點,她轉過頭對上葉初的視線:“你能不能別盯着我看?”
葉初不答反問:“你最近是不是壓力有點大,感覺你情緒好像有點不太對?”
江杉收回視線,又轉眼望着那道題,目光深遠,又仿佛是在想些什麽別的事情,幾個深呼吸後她把筆一扔,擡頭望向窗外,銀杏發黃的葉子随着風在空中打着轉,半晌後,葉初聽見她幾不可聞的聲音,“……是有點。”
“我覺得我最近挺努力的,但是為什麽感覺還是有那麽多知識點我記不住,還是有那麽多題我毫無頭緒,為什麽這兩次大考我的排名沒有往上挪一點,我有時候覺得好像我太着急了,但是這種付出了卻看不到回報的感覺,我真的,很不舒服……”
“本來就沒有人能完全記住這些知識點,做對所有題,考試本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大家都在進步,可能你就會忽略自己的進步。你的努力有回報,最近的考試難度明顯上去了,你的成績和排名卻能維持住,這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江杉依舊望着窗外,不為所動。
葉初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看,我這不也是比上次掉了兩個名次,堪堪維持在年級第十嗎?”
江杉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哼,轉過頭來:“我要有你這個名次,我再掉個十幾個名次都無所謂。”
“你把你的煩惱和在你身後的那幾百名一說,估計他們也會是你這個反應。‘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欲望有動力是好事,但別叫它淹沒了你。”
江杉眯了眯眼睛,顯然是把這句話聽進去了,再開口又是那熟悉的語氣:“說來,師父最近怎麽都沒有抓我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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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不是學得很好嗎?徒兒有此決心,師父當然是靜候佳音了。”葉初撐着腦袋沖她眨了個眼。
“師父一騎絕塵,怕不是有天徒兒也難以望其項背……”江杉甚是嘆息,誇張地搖了搖頭。
葉初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放心,名師出高徒,必不教我這活招牌砸你手裏。”
一模時間近在眼前,江杉每天是擠着時間在背英語、背語文,凡是能背的都寫在小本子上,食堂排隊打飯也在背,教室衛生值日也在背,有時候去洗手間的路上都還在心裏拷問自己知識點,卡殼的時候又沖回教室翻看着筆記,等大腦緩過來都忘記自己要去幹嘛。
不止江杉一人如此,頭一次市級模考,班上每個同學都如臨大敵。
當然,大敵還沒到,大家的精神狀态已經開始兩級分化了。一部分是日漸沉默,快把自己埋在土裏了,一部分是日漸瘋魔,晚自習題目做着做着會突然嗤笑一聲,惹得大家靜默了片刻之後都仿若心領神會了什麽,便會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笑聲。
江杉早期是屬于第一批,那時候她聽到突然有人笑起來會覺得大家瘋了,這個時間節點,她覺得自己猶如過江之鲫,在知識的海洋裏翻騰着擠不開身,每一口都想多吸收點知識的力量,每一步都想一個“□□”,他們這群人竟然還能笑出來,而且還笑得這麽詭異。
後來一天,江杉做着一道解析幾何題,哼哧哼哧算了半天,終于求得一個解,正準備美滋滋地往選項裏去選填,瞄眼一看,她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四個選項竟然無一相同。江杉從鼻腔中輕哼了一聲,笑出了聲。
這一聲,在鴉雀無聲的教室中顯得格外清晰。周圍的同學紛紛轉過頭來看她,然後同病相憐地跟着笑了起來。
江杉突然意識到此刻,她原來是已經進化到了第二階段。
真正進入了瘋魔狀态。
當然還有一部分最終形态——那就是什麽歷經前兩段過程之後,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仿若進入到“賢者時間”,究極不應期。
具體表現在,越到考前,進化到不應期的人越多,大家上課沉默着神游或者看課外書,或者幹脆随便在草稿紙上劃拉幾條線就開始和同桌下“五子棋”,下課鈴聲一響,就像是突然開了閘的豬圈,瘋了似得一股腦往外湧,一秒鐘都無法在這污濁的圈裏呼吸。
離一模還剩下一周,江杉顯然已經是已臻化境,上課都得把手搭在窗戶外,企圖把全身的靈魂都寄托在上面,感受自由的洗禮。
一陣冬雨下過,氣溫驟降了十幾度,江杉早上一出門迎着寒風就沒忍住連打了三個噴嚏。然後她一把翻過羽絨服上的帽子套在了頭上,步履匆匆趕往食堂。
食堂這個時候已經開了暖空調,江杉掀開了厚重的擋風簾,大步走了進去。她随意挑了個人少的窗口,跟着人群排起了隊。
正當江杉神游不知飄到哪片外太空時,有人突然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哈喽!”
江杉回頭一看,正對上了哈着熱氣,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的宋北,他剛洗過頭發沒完全擦幹,在這天寒地凍的溫度裏凝着霜,江杉只看一眼就覺得冷得要命,直想打哆嗦。
這人偏偏還要往前湊,那身上的寒氣一下子就覆了上來,江杉沒忍住打了個顫。
她擰着眉頭,用縮在袖子裏的拳頭怼了一下,眼神和動作雙雙示意——“離老子遠點!”
可宋北偏偏是個江杉難受他就好受的要命性子,這會更得意地往前邁了一步,貼在江杉邊上搓着手開口:“您要是幫我帶個早飯,我這就麻溜地滾蛋!”
江杉雖然怕冷,但是卻讨厭一切高領的衣服,她冬天連圍巾都不戴,脖子似乎是她靈魂安置之所,必須得與大自然親密接觸方能存活。
因此,這會她那充滿了自由的“靈魂”正後悔着瑟縮地往衣領裏躲。
江杉擡頭給了宋北一個“微笑”:“您可以直接滾蛋的,親。”
宋北:“作為回報,我可以跟你分享一個我們班級的重磅八卦!”
“不好意思親,這邊不需要呢。”
宋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了,八卦都吸引不了你了?”
江杉随着人流往前挪了一步,頭也沒回:“除非是,你告訴我你跟陳君表白了。”
宋北無奈地沖着她低聲咆哮道:“姑奶奶,要我澄清多少遍,就是同學!就是朋友!純潔無暇的革命友誼!不容亵渎!”
江杉一副“是是是好好好”地敷衍點點頭:“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宋北仍舊氣不過:“你說說你,自己天天跟着葉初卿卿我我的,就開始随意點鴛鴦譜了是不?”
江杉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眼神:“我們也是‘純潔無暇’的革命友誼,不容亵渎的那種。”
宋北簡直氣絕,沒忍住用胳膊側怼了江杉一下。
江杉站久了,不自覺會把重心放在一條腿上,這會被他猝不及防一撞,差點摔倒,踉跄了好幾步才站穩,這一踉跄直接擠出了隊伍。
江杉氣定神閑地往隊伍前瞥了一眼,沖宋北一笑:“那麻煩親幫忙帶一下早飯了。”
話音未落,人已飄然而去。
宋北:“……”
十分鐘後,江杉坐在座位上靠着窗,歪着頭正神采飛揚地跟姜婉調笑着說話。突然美人話音一頓,視線往她身後瞟去。
江杉回過頭,只見宋北正拎着早飯,神色凜然地杵在窗戶外的走廊上看着她。
然後他伸手把那一大袋早飯往江杉桌上一放,俊朗的臉上擠出假笑:“您吃好,別噎死了。”
說完轉身就走了。
江杉扒開袋子看了眼,四個大包子四個水煮蛋和一袋豆奶。
江杉頓覺得額前幾道黑線,她忍了片刻,還是沒忍住探出身子沖着宋北的背影吼道:“你喂豬呢!”
宋北回頭:“乖,別這麽說自己。”
“……”江杉無聲地罵了句。
她剛收回視線,就看到葉初挎着包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袋早餐。
江杉心頭忽的一跳,一股難以名狀的慌亂湧了上來,那一瞬間她突然想沖上去解釋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因此,她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僵在了那裏。
就見葉初頓了兩步走了過來:
“好巧,我今天也給你帶了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