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雨（二））
大雨（二））
第三十章
辦公室的人都走了，秦昊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前，沒什麽緊急的活兒了，今天才周四，他已經把下周需要報的一些材料都整完了。與其說工作盡責，不如說是用工作在麻痹自己。
自從那天李彤生日拒絕他到現在，秦昊覺得自己像是被攝魂怪吸走了所有的快樂一樣，剩下的只是一副空殼。
想見她，卻又強迫自己不見她。為了躲着她，寧願中午開車回家，哪有什麽自己做飯，都是點的外賣，他根本提不起做飯的興致。
晚上睡不着，一閉眼就是她的聲音：“你誤會了，我就把你當同事，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一樣。”每天晚上都得少喝點酒才能睡着。短短半個月，瘦了快五斤。
窗外雨下的好大呀，她怎麽回家呢？糟糕，又想到了她，怎麽辦，要不申請外派一年吧。秦昊心想。
電話響了。是誰呢？是媽媽又讓自己去相親，還是姑姑又說有個不錯的姑娘要介紹？心好累。
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他不禁一愣，來電人竟是李彤？？！！
她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呢？這麽晚了應該不是要趁車回家吧~
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接通了電話：“喂~”
“秦昊~”李彤的聲音傳來，竟帶着哭腔。
秦昊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怎麽了李彤？”
“我……我在……”淚水不受控制地一直流，像是要把這麽久以來的壓抑和痛苦都流光一樣。
“你在哪？不着急慢慢說。”秦昊急得不行，她知道李彤肯定出了什麽事，不然不會哭着給自己打電話。
盡量忍住哽咽，李彤趕緊長話短說，她真怕沒有時間了：“我在地鐵上，地鐵進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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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麽回事？”
“雨太大，地鐵走了沒幾站就停了，然後就進水了，窗外都是水。”
秦昊一把抓起車鑰匙就往門口走：“你在哪一站？我去找你。”
李彤心下又感激又難過，趕緊說：“不用，不用來了，現在水已經快沒過脖子了，我……我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沒過脖子？”秦昊吓了一跳，“好，你別挂電話哦，可是你先告訴我你坐得幾號線、在哪個站好嗎？”秦昊小跑着出了辦公室，按了電梯。
“5號線，地鐵應該是過了XX口站停的。”李彤知道沒時間了，從單位過來，至少得十幾分鐘，水如果繼續漲的話，十幾分鐘後自己應該就……
“好，我知道了，李彤，答應我，再忍一會兒，一定再堅持一下，我去找你，你等着我。”
李彤沒有說“好”，她覺得自己渾身都太冷了，說話都有點哆嗦，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見秦昊，還沒有告訴他，他們兩個人耳廓上都有痣呢~
“喂，李彤，能聽到嗎？”看李彤不說話，秦昊吓得趕緊叫她。
“能~秦昊~”
“嗯，我在，我在呢~”秦昊發動車子，沖進了大雨裏。
“其實我……”淚水又湧了出來，“其實我……也喜歡你，很喜歡的，你說的沒錯，我對你就是對別人不一樣。”
一股極大的喜悅灌進秦昊的心裏，把他這半月以來的陰郁全都擠了出去，他眼眶也濕了，趕忙眨了眨。
“我之所以拒絕你，是因為我怕我們即便在一起了，也沒有結果。”李彤苦笑，“你很好秦昊，真的，以後，千萬不要因為我讓你懷疑自己。”
“不會的李彤，我們肯定會有結果的，你現在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到，千萬堅持住。”
雨刷已經開到了最大，卻依舊刷不幹淨玻璃上的雨，東區地勢高，路面上的積水倒不多，這會兒車也不多，秦昊把車子開得飛起，甚至遇到紅燈的時候，看對向沒人，直接闖了過去。
“好~”李彤覺得自己更冷了，此刻特別懷念秦昊手心的溫度，如果能再感受一次那該有多好呀，那她一定不要放開。
窗外的水位好像沒有下降，但也沒有再升高。因為車廂較高，李彤又站在凳子上，至少還留有可以呼吸的空間。
“李彤，我這會兒要把電話先挂掉，因為我得打個電話，打完電話我就立馬再打給你，等我一會兒好嗎？”
“好~”李彤說，語氣有些低沉，“哎，秦昊~”
“嗯，我在呢。”
“沒事，我就想叫你一聲，沒事，你打電話吧，我等你。”
“好~”
挂了電話，李彤知道，結束了，想說的都說過了，這就夠了。
她艱難地靠在車廂壁上，把手機用塑料袋包嚴實，再拆掉包的背帶，把塑料袋綁在自己小臂上，這樣假如自己真的……那搜救人員找到自己的時候，家人也能看到手機上自己給他們的留言。不知道吳菁菁到哪了，她離得遠，估計到這兒都一個小時以後了，菁菁，下輩子我們再做好朋友……秦昊，下輩子，讓咱們的差距小點，然後好好談一場戀愛，好嗎……
……
秦昊挂了電話，邊開車邊用語音撥通了父親秦鴻谷的電話。
“爸~”
秦鴻谷從來沒有聽過兒子這麽急的聲音，忙問怎麽了。
“地鐵5號線的地鐵過了XX口站就停了，然後現在進水了，水位已經很高了，這情況你知道不？”
“知道，我現在就在救援指揮部呢，消防公安都已經派人去了。”
“派人去了然後呢？怎麽樣了？人到了嗎？開始救了嗎？”秦昊的車到了XX口站了，他跳下車，往地鐵口走去。
“我具體不跟進這個事兒，你問這幹嘛？你現在在哪呢？怎麽聽着那邊有雨聲呢？”
“你幫我問問具體跟進的人吧，我有同事被困地鐵裏了，先不說了，就這。”
“喂，你在哪呢？這會兒不能亂跑呀~”秦鴻谷的話還沒說完，發現兒子早把電話挂了。再打過去，提示正在通話中，正準備再打一次，這邊又有下屬來彙報工作，只好作罷，兒子一向沉穩，做事情應該有分寸，可剛才他那火急火燎的語氣實在有點讓人不放心……
一挂電話，秦昊就給李彤撥過去，卻提示無法接通。再撥，還是無法接通。秦昊的心揪成一團。
進了地鐵站，秦昊着實被吓了一跳：平時幹淨明亮的地鐵站此時被渾濁的泥水淹沒，找不到下去的路，只能憑稍微露出的欄杆辨認樓梯的位置。
抓着欄杆，秦昊跳進水裏，冰冷的水讓他打了個寒顫，一想到李彤已經在這樣的水裏待了好久，秦昊的心突突地疼，等下到最下層的時候，水已經漫過他的胸口了。
有幾個穿着橙色衣服的人正拿着工具在撬平時防止乘客跌落軌道而設置的玻璃門，秦昊心裏稍微安穩了些，看來救援人員已經到了。
沒一會兒門被撬開了，軌道裏的水一下子從門縫湧了出來，渾濁的黃水力道很大，秦昊穩了穩身子才沒被沖摔倒。
救援人員從門縫裏進去。秦昊也跟着進。
“喂，同志，你不能進，你這沒有穿防護服。”一個救援人員攔住了秦昊。
“沒事，我會游泳。”秦昊推開的他的胳膊，也要往門縫裏進。
“會游泳也不行，不安全！”
“我必須進去，我女朋友在裏面。”秦昊決定不管怎樣他都要進去。
“我們是分兩隊進行救援的，另一隊已經從地鐵的下一站進去軌道了，正在想辦法打開地鐵的門，排水口也梳通過了，水位已經開始下降了，你耐心等等同志，安全第一。”
秦昊看也不看救援隊員，徑直往軌道裏進：“我必須進去！說什麽我都要進去，拜托了，聯系不上她我真快瘋了！”
或許是被秦昊的真誠打動，救援人員沒再說什麽，而是把自己的救生衣脫下給秦昊穿上，帶着他進了軌道。
一進軌道，秦昊才理解救援人員為什麽不讓他進來。
軌道裏水流非常急，又黑又冷，救援人員拿着高亮度手電，一行人只能扶着牆壁往前走。
大概走了十分鐘，和秦昊一起的救援人員胸前挂着的對講機傳來聲音說地鐵門已經破開，正在組織轉移群衆。
秦昊卻越發急了，不知道李彤怎麽樣了。
又走了幾分鐘，秦昊看到前邊有亮光，還能看到一些人影，心裏一下燃起了希望。
“李彤~李彤~”秦昊大喊，加快了步子。
終于走到被破開的地鐵門那兒，只見救援人員正扶着裏面的乘客往外疏散：“老人和孩子先過來，大家不用怕，依次排好隊。”
秦昊趁救援人員喊話的空檔對着地鐵車廂裏大叫一聲“李彤”。
好像有人回應。
秦昊擠進了車廂：“李彤~”
“哎~”
聲音從左側傳來，是李彤的聲音，秦昊一下子緩了口氣，謝天謝地。
往左邊走了二十多步，借着光，秦昊終于見到了李彤。只見她臉色和嘴唇都是蒼白的，頭發濕淋淋地貼在額上，眼裏噙着淚正看着自己。
秦昊快步走近，四目相對，再也無法克制，緊緊抱住了她……
出去的時候，秦昊把救生衣還給了救援人員，救援人員看看秦昊，又看看李彤，笑了笑沒說話，接着告訴他們走另一隊救援人員來的方向會出站更快。秦昊道了謝，扶着李彤往外走。
好容易出了地鐵口，秦昊讓她在原地等着，他去XX口站開車。
李彤握住秦昊的手不松開。
慌了這麽半天，秦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摸了摸李彤的頭發：“我跑着過去，大概要十分鐘，再開車過來，最多五分鐘，所以等我十五分鐘。”
松開手，李彤點了點頭。
秦昊向雨中跑去，想起一個多小時前自己從單位出來沖進雨裏的場景，感慨真是恍若隔世。
李彤趁着秦昊去取車的空檔給吳菁菁聯系上，報了平安。原來吳菁菁出門後，也打不到車，街上全是水根本無法通行，她只好返回，給李彤打電話又沒人接快急死了，這會兒終于聽到李彤的聲音，她也算是松了口氣。
兩人互相安慰了一下，李彤說有同事來接她，讓吳菁菁放心。吳菁菁還以為接李彤的人是她室友，只說讓她回去趕緊洗個澡喝點驅寒的藥，有事兒随時跟自己聯系。
挂了電話，沒一會兒秦昊就回來了。他的頭發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濕，眼睛卻很亮，看着李彤的虛弱樣兒，他一把把她抱起。
“哎，我……”李彤本來又餓又冷的，這會兒也感覺不到餓了。
秦昊把李彤放到副駕。
“我衣服上好多泥。”李彤擔心把秦昊的座椅弄髒了。
“沒事~”秦昊笑了笑，啓動了車子。
到了紫竹院門口，秦昊直接把車開進了宏茂府地下車庫：“先去我家吧~”
李彤既緊張又有點莫名的期待。
進了家門，秦昊也顧不上換衣服，先給李彤沖了一杯熱乎乎的姜茶，找了套自己的睡衣，給她放洗澡水讓她泡個澡驅寒。
安頓好李彤，秦昊這才去客衛迅速沖了個澡。
坐進浴缸，周身被熱水包圍，熱乎乎的。輕輕躺下，水的浮力把李彤的四肢微微擡起，舒服極了，她想起小時候媽媽帶着她和姐姐去澡堂的情形，跳進大池裏，好像就是這樣的感覺。
天花板上風暖的溫度數字閃爍着，李彤真有點難相信這是真的，此時她正躺在秦昊家的浴缸裏？這？真不像是真的呀……
秦昊沖澡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看李彤還沒好，他準備先到廚房準備點吃的。
手機響了，是媽媽。
“哎，昊昊，你這在哪呢？”陳琪的語氣急得不行。
“在家呢媽~怎麽了？”秦昊心頭的大事落地，語調顯得十分輕快。
“市區都讓淹了呀，你爸說你剛才問他什麽地鐵站進水，吓死我了，我以為你地鐵上呢。”
“哦，沒有，我在家呢，放心吧~”
“行，那就好，那你回來吧，咱們這邊路還能走，估計這幾天也上不成班了。”
一聽媽媽說讓自己回去，秦昊趕緊說：“我們這邊都還比較正常，明天估計還上班呢~”
“上什麽班呀，你爸說指揮部那邊都停電了，你這自己在家吃啥呀？”
“我備得好多東西呢，冰箱基本是滿的。”
“你那都是速食，蔬菜啥的有嗎？”
“有有，放心，沒有了我肯定就回去了。”李彤在這，秦昊打定主意不回媽媽那兒，“好，媽，先就這樣吧，我這還有材料要寫呢~你也照顧好自己別往外跑啊~挂了啊~”
陳琪還沒來得及再交代兩句，兒子就挂了電話，兒子真不如女兒好呀，嘆口氣，什麽時候這家夥才能給自己找個兒媳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