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如舊
如舊
聞洵會想起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那些好的壞的,過往的所有點點滴滴,他都會記起來。
在知道這個結果後,蘇時钰顯示一愣,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在心頭翻滾。
半響,他才道一聲:“那挺好的。”
那一天,蘇時钰在聞洵的身邊陪了一個小時,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聞洵的病床旁默不作聲地看着他。
最後還是傅霄忍受不住,以他現在身體還需要靜養,好好休息為由,好說歹說才讓蘇時钰回到自己的病房。
蘇時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又重新被護士紮上針,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腦子裏思緒混亂,濃重的消毒水味令人反胃得想吐,難受的要命。
傅霄坐在他旁邊一直等到他藥效上睡着後,才離開病房。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一睜眼就看到洛席站在床頭,對着儀表機器上的數據進行記錄。
蘇時钰眨了眨眼,準備先開被子起身,他稍微一動,立馬引起了洛席的注意。
“你醒了啊。”洛席放下平板,一手按在蘇時钰的的肩膀上,阻止他起身的動作,“哎哎哎,你幹什麽呢?趕緊躺回去。”
蘇時钰說:“我已經躺夠了,不想再躺了,感覺在躺下去頭會痛。”
“那我給你把床支起來,你別動。”洛席按下按鈕擡高了上半張床,讓蘇時钰坐起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那些地方不舒服的?或者是哪裏難受?”
“沒有。”蘇時钰說,“就是覺得渾身酸疼,別的都還好。”
“行,我知道了。你覺得渾身酸疼是正常的,畢竟可是連人帶車在空中滾了一圈,出了車禍卻沒什麽太嚴重的傷已經可以說是福大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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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席嘴上不饒人,卻還是盡職盡責地給蘇時钰做例行檢查。
蘇時钰看着在給他身邊忙前忙後的洛席,指尖在柔軟的被褥上捏了捏,猶豫半響,等到洛席給他檢查完衛生,準備離開時,他忽然開口。
“洛席。”
“嗯?”洛席轉過身,一見到蘇時钰糾結的表情,立馬明白了他想要問些什麽,“你是想問聞洵現在怎麽樣了吧?”
蘇時钰點了下頭:“嗯。”
洛席說:“他今天早上就醒了,給他做了個全面檢查整體結果還行,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不過替你擋了大部分傷,身上有些骨折的地方,再加上腦袋又開瓢了,估計最快也要一周多才能出院,這還是恢複得好的情況下。”
蘇時钰又點點頭,整個人病恹恹地靠在軟枕上,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他都想起來了嗎?”
洛席被他說的一怔,接着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頭:“應該是想起來了吧。”
“不過如果沒有這件事,他估計這段時間裏也能恢複。”
蘇時钰愣了下:“什麽意思?”
“他沒跟你說過嗎?”洛席意外道,“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我們院接受治療。”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
“啊,不過也不意外。”洛席道,“那治療,啧啧,可不是正常人能接受得了的。”
洛席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只要一開個話題他就能噼裏啪啦地把所有秘密往外倒,等到他發現蘇時钰的表情逐漸開始不對勁時,早就為時已晚。
“你說......什麽?”蘇時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恢複治療的過程,很痛苦嗎?”
“有點吧......”洛席說,“不過你也別想太多,他做這個也是他自己自願的,當時也是簽了字,雖然過程有些痛苦,但是能保證不會對身體造成其他的負面影響。”
“另外。”洛席頓了一下,說“他說,想見你,我說你還在睡,等你睡醒了再跟你說。”
“當然了,我只是個傳話的,你去不去,選擇權都在你自己。”
“我去。”蘇時钰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他現在醒着嗎?你現在帶我去吧。”
洛席本來想讓他多休息休息,晚一點去,但看蘇時钰固執的神态,就直到自己說再多都沒用。
沒一會兒,洛席就推着輪椅,帶着蘇時钰到了聞洵的病房門。
從坐上輪椅離開病房的霎那間,蘇時钰的心跳就開始越來越快,短短一分鐘的路程,蘇時钰卻覺得像是有一年那麽漫長。
直到現在,兩個人之間僅僅只隔着一扇門,蘇時钰揪着膝蓋上的毯子,局促不安,心髒跳動得飛快,耳朵裏都擠滿了心跳聲。
撲通,撲通。
他忽然間又不想進去了。
門後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像是薛定谔的貓,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他以為自己做好準備了,但現在才發現,完全沒有。
如果說聞洵恢複了記憶,那麽就意味着,曾經所有的記憶,包括這一個多月所發生的一切,都會重現在他的腦海中。
想起當年分手時,聞洵充滿憎恨的目光,又想起這一個月內發生的種種。
蘇時钰倏然慌了,剛準備跟洛席說他不想進去,話還沒說出口呢,洛席就已經快速地把門拉開了。
蘇時钰剛想阻止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随後落下。
洛席像是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動作一樣,直接将他推了進去。
病房裏的窗簾被拉開了,今天的天氣是這幾日難得一見的好,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灑落,連帶着整個室內都充滿了光亮,連帶着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都散去不少。
聞洵靠在病床上,從門被推開的那一刻起,就轉過臉,一眼就跟輪椅上的蘇時钰對上目光。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洛席将蘇時钰推到病床邊,感覺到兩人之間暗潮洶湧,十分有不能當電燈泡的自覺,跟蘇時钰說了聲:“你們聊完了再叫我啊。”
接着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蘇時钰覺得這樣的場景似乎似曾相識,但面對眼前的聞洵,他對上那雙深邃的如同黑曜石般的雙眸,他看不出那雙眼睛裏任何的一種情緒,他就知道,眼前的聞洵,不再是這一個多月裏,跟他相處的那個少年了。
眼前的聞洵,頭上依舊捆着一圈白色的繃帶,但跟一個多月前的他相比,卻全然沒有了當時那種莫名的傻氣。聞洵眉目沉沉,看起來有種不威自怒的壓迫感,周遭所繞着上位者的沉穩氣息,讓人心生膽顫,失去直視他雙眼的勇氣。
現在的聞洵是那個被他狠狠傷害過,對他滿懷厭惡的聞洵。
蘇時钰忽然間就沒有了敢于面對他的勇氣。
早知道就不答應見他了。
蘇時钰剛別開目光,想讓洛席推他回去,就聽到聞洵開口,嗓音如同河床地被暗流卷起的砂礫:“你很讨厭我嗎?”
“什麽?”蘇時钰一愣,下意識看向聞洵的眼睛,“沒有,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聞洵的臉上沒什麽血色,幾道淺淺的血痕橫七豎八的落在他的臉上,鼻梁上,多了幾分獨特的野性。
“我能感覺到,你不是很想見我。”
蘇時钰被一眼看穿內心,眼底閃過一瞬的慌張:“沒有,我就是有點緊張。”
畢竟,現在才算是他們分手四年後,第一次見面。
故人如舊,卻不如初。
蘇時钰撇開目光,不自在地抓着膝蓋上的毯子:“你應該都記起來了吧,所有的事情。”
“嗯。”聞洵說,“都想起來了。”
蘇時钰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那我們——”
“時钰。”聞洵打斷他的話,“你還記得,就在前幾天,你跟我說過的話嗎?”
“......什麽?”
“你跟我說,你不願意跟我複合,只是害怕我想起來所有的一切後,會更加憎恨你。”聞洵說,“但是我現在恢複了所有的記憶,我想起了一切。”
蘇時钰心頭一顫,聽着聞洵對自己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并沒有任何厭惡的情緒,相反,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聽出了一點微妙的......心疼?
心疼?聞洵怎麽可能會對他有這樣的情緒呢?
像是為了确認這并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時钰的視線又緩緩移到了聞洵的臉上。
在對視的霎那間,蘇時钰一下子撞進了星河一般璀璨的宇宙深空,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他在那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瞳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所有的緊張、慌亂、不安統統化作泡影。
從前一直困擾他的噩夢,仿佛在這一瞬間盡數消散。
他聽到聞洵對他說:“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我也知道當年——”
聞洵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突然推門闖進病房裏的傅霄給打斷。
門板狠狠地撞在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把蘇時钰吓了一跳,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驚恐地轉過身看向門外。
傅霄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原本梳得一絲不茍頭發變得淩亂,整個人像是兩天沒有合眼了一樣,雙瞳布滿血絲。
“傅霄?你怎麽......”
蘇時钰詫異地看着他。
“我來接你回去。”傅霄走上前,雙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你現在身體還沒有好透,需要靜養,就不要亂跑了,有什麽事情等過幾天再說也不遲。”
他面上十分沉穩,但蘇時钰依舊從細枝末節中,察覺到了藏在他看似平靜外表下的慌張擔憂。
他在擔心什麽?又因什麽而感到慌張呢?
蘇時钰還沒想明白這一點,就被傅霄推着轉了個身,朝門外走去。
“你等等,我跟他還沒說完話呢,傅霄——”
“有什麽事情,等晚一些再說。”傅霄說完,又轉過頭,對聞洵道,“不好意思,時钰身體還沒有恢複我先帶他回去休息,很感謝你當時為時钰做的一切。”
聞洵只是淡淡地看向傅霄:“這是我應該做的。”
傅霄皮笑肉不笑的對他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婚禮的時間照舊,如果聞總身體恢複的不錯,我們也很歡迎您來參加婚禮。”
這次聞洵卻沒有對這段話産生任何強烈的情緒,他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只是用一種很柔和的,滿懷愛意的目光看向蘇時钰。
“時钰,我從來就沒有讨厭過你。”聞洵忽然道,“我知道當年分手的時候,你說的話都不是你的真心話。”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立刻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