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13.
胸口的心跳鼓噪到某種程度，沈清芷忍不住出聲：“好了麽？”
男人松開她，将測量器從她指間取下，在iPad上填數字，“好了。”
說話間目光交彙。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緊張，他移開眼看面前的矮桌，“渴不渴？”
沈清芷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連忙接話說：“有點兒。”
她拿起桌上偏她那邊的水杯，側過身，背對着他喝了兩口水。
如此一打岔，剛才被生理反應調動起來的情緒很快消散。沈清芷舒了口氣，放下水杯，從包裏拿紙巾擦唇角水漬。
擦完唇，看着手裏的紙巾，她想起昨天下午的事，轉頭對徐行簡說：“徐總，你的手絹我忘帶了，下次見面還你。”
男人輕垂眼眸，“嗯。”
說完，他擡起右手拿測量器，慢條斯理往左手無名指上套。
沈清芷見狀，抛開适才亂七八糟的情緒，主動開口：“我幫你。”
徐行簡沒扭捏，大大方方朝她伸過手，語氣平靜：“有勞。”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幹淨修長，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清晰的力量感牽引她往上看，目光最終落在他的腕骨處。
黑色腕表輕微反光，光線有些刺目，沈清芷下意識斂眸，收回視線，專心調整測量器，讀他的指圍數據。
填完數據，她在iPad頁面點擊“提交”，餘光意外瞥到徐行簡的左腕，之前露在外面的腕表被他悄悄藏進了衣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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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芷擡頭，抿着唇看他。
“有話說？”他淡聲問。
她笑笑，沒說話。
縱使她再直接，也難以在這樣的場景下說出“你很體貼”這四個字。
總覺得有點暧昧。
畢竟，他們的關系還沒好到可以無話不談的地步。
數據上傳後臺不久，之前給沈清芷帶路的那位經理來了。她拎着一箱戒指過來，戴上白色手套，盡心盡力幫他倆試戴。
“尺寸剛剛好，兩位量得真準。”女經理微笑着說，“徐先生，沈小姐，你們可以挑一對戴上，剩下的我拿去打包。”
沈清芷看向一側，男人眼神示意她來挑，她回過頭，看着鑲嵌在首飾箱軟墊上的戒指，選了對顏色不一的。
男戒是低調的銀色，女戒則是相對顯眼的玫瑰金，兩枚戒指設計上各有巧思，單獨戴不突兀，湊成對亦和諧。
一衆對戒中，女生偏偏挑了乍一看最不像對戒的兩只戒指，女經理見此情形，臉上的笑容稍微有幾分僵硬。
面前這位徐總是他們品牌的重要客戶，前不久更是花1.7億拍了全球限量的藍粉鑽耳墜，財力雄厚，可見一斑。
怕貴客誤會，心生不滿，經理忙道：“沈小姐，您可真會挑，這對戒指是我們Valoir這一季的新品，寓意是‘一生摯愛’。”
“您應該聽過這樣一句話吧？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經理不慌不忙，“戀人也是如此，兩個不同的個體相知相愛，既是緣分，也是幸運。”
“所以呢，咱們的設計師設計了這樣一款對戒，衷心祝願戴上它們的夫婦，分則各自閃耀，合則舉世無雙。”
經理流利地背完詞，偷偷瞥了斜前方的西裝大佬一眼，男人的眉眼相較之前柔和了許多，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很淺的弧度，看起來心情不錯。
經理繼而看坐在男人旁邊的那位女士，女生面容姣好，她微垂着眼，目光定在戒指箱這邊，像是在神游。
總之，氣氛不賴。
經理暗暗松氣，禮貌微笑：“兩位可以互戴戒指了哦，我先走了。”
聞言，沈清芷恍然回神。
她看着女經理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腦海裏不停回放她剛才講過的話。
什麽“一生摯愛”、“緣分”、“幸運”，“分則各自閃耀，合則天下無雙”，一套接一套，說得她心神蕩漾。
明明她只是來走過場的，這會兒卻忽然有了自己真要結婚的實感。
可是……
“在想什麽？”
思緒被一道溫淡的男聲打斷，沈清芷擡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連名帶姓叫他：“徐行簡。”
“你确定要和我結婚嗎？”
“我聽說你家世很好，你們家找兒媳婦應該不會這麽随便吧？”她雙手交握，眼神從遲疑到篤定，“我的偶像是導演Anna Jones，我想向她看齊，我做不了那種溫柔娴靜、專心相夫教子的豪門賢內助。”
常言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沈清芷覺得自己昨晚像是中了蠱，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了。
徐行簡和他背後的家族斷然不缺這五千萬，他用這個錢拿捏她結婚，她要盡的義務只會多不會少。
有大佬庇護自然是好，可她又如何能确定，他可以無怨無悔庇佑她一輩子？如果她想做翺翔天際的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主動折了自己的翅膀。
“我名下有兩套房，市值大概有六千萬，足夠還我哥欠你的錢。”沈清芷說着松開握緊的手，神色逐漸放松，“如果你想辦手續，随時可以聯系我。”
屋子裏亮着暖光。
柔和的光線映襯着兩個人精致漂亮的五官，美好如畫。
沙發上，徐行簡看着女生明亮的杏眼，沉寂的心波瀾乍起。
她剛才叫了他的名字，難得，終于不再是“徐總”。“徐總”這個代號，他這些年聽了成千上萬遍，早已麻木。
“我的家境确實不錯。”徐行簡摘下眼鏡，幽潭般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笑意，“不過，我家跟你想象得不一樣。”
“我家不需要一個事事乖順的小媳婦，我也不需要所謂的賢內助。”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語氣微頓，“我找的是隊友。”
“我們彼此平等，這一點并不會因為個人財富高低而改變。”
“還有，沈小姐。”他将手中的眼鏡放在桌上，拿起那枚女戒套進她左手無名指，“你的房子你留着，我不差錢。”
又是一番令她意想不到的發言，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沈清芷挑不出錯處，但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看着手上的戒指，想要摘掉，卻被他攔下，“留個紀念。”
“又或者，”他忽而淺笑一聲，沉着聲說，“當作警示也行。”
沈清芷松開弄戒指的手，長睫輕顫，“所以，你同意我反悔？”
男人嗯了聲，臉上恢複一貫的淡漠，“結婚講究你情我願，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只是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誤會。”
沈清芷微怔，“你說。”
“我昨晚提及你哥的債務，沒有要挾你的意思。”他放緩語調，“當時情急，措辭有些唐突，如果因此冒犯到你，我道歉。”
沈清芷沒想到他會道歉。
這一刻，她莫名覺得自己像是“打地鼠”游戲裏的地鼠，再多理由，再多疑慮，也會被他一錘一錘敲回去。
氣氛似乎又回到了昨晚。
她再次動搖，整個人像是被下了蠱，一個勁想答應他。
沈清芷深吸一口氣，強撐着信念，沖着他笑了下，“沒關系。”
話落，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一會兒。
“徐總，我請你……”
“吃飯的事……”
兩道聲音撞在一塊兒，兩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笑起來。
徐行簡先開口：“地方我定？”
沈清芷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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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貴賓室下樓，沈清芷跟在徐行簡身後，小聲道：“如果我說剩下的戒指不要了，經理會不會瘋？”
“沒事，可以換其他等值商品。”他淡淡地看了眼腕表，“附近有家米其林三星餐廳，你去店裏等我。”
他接着報店名和地址，從容不迫：“這邊我來善後。”
沈清芷颔首，乖乖拎着包離開，她打開手機地圖，跟着導航走，很快找到了徐行簡說的那家店。
這是一家藏在繁華街巷中的法式餐廳，外面門頭簡約小清新，內裏裝潢走西式古典風，大堂內各種文藝複興時期的紋飾、繪畫元素堆疊，看得她目不暇接。
午市剛開，店裏人不多。
沈清芷到臨窗的角落就坐，好奇問服務生：“你們店一般提前多久預約？”
服務生拎起水壺，往透明高腳杯裏倒水，禮貌回答：“一到兩周。”
一到兩周？！
也就是說，這是徐行簡提前定好的行程，她突然加入，豈不是擾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他怎麽想的？
察覺到她的困惑，服務生解釋說：“這個位置是我們老板和主廚的專座，平時不對外開放。徐先生是老板的朋友，所以臨時安排你們在這兒吃飯。”
說完，服務生給她遞菜單：“您先看看菜單，看想吃什麽。”
窗簾拉着，餐桌上擺着鮮花和蠟燭，灰紫色鳶尾插在白色古典花瓶中，燭光輕晃，令人分不清此時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
沈清芷掃了眼菜單，最便宜的套餐八千八，16道菜，單人份，不含酒水。最貴的兩萬八，兩個人吃一頓得五萬六。
餘光瞥到手上的戒指，沈清芷咬咬牙，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
這時徐行簡剛好來了，她把菜單遞給他，問他想吃什麽。他選了“今日主廚推薦”，她跟他點了一樣的。
等餐途中有弦樂四重奏表演，沈清芷支着腦袋聽音樂，一臉羨慕地看着小舞臺那邊的演奏者們。
換曲的空檔，從對面飄來一道慵懶散漫的男聲，沈清芷沒聽清，回過神來問徐行簡剛剛說了什麽。
“你喜歡四重奏？”他問。
“嗯，我特別喜歡提琴手們表演時的投入狀态。”她說着眼睛亮起來，登時來了分享欲，“你不覺得很治愈嗎？”
徐行簡轉頭去看小舞臺，舞臺上坐着四個外國人，三男一女，兩位男士謝了頂，一位男士留着粗犷的絡腮胡，唯獨最末那位抱着大提琴的女士形象還算優雅。
他回頭，目光緊緊鎖在女生明媚嬌俏的臉上，意味深長地嗯了聲。
臺上那幾位治愈與否他不清楚，就這麽看着她倒是挺令人歡喜的。
舞臺上樂曲繼續，角落裏，菜品一道接一道上桌。在音樂聲中，在美妙惬意的環境中，沈清芷漸漸忘掉貴得驚人的價格，心無旁骛享受美食。
吃到最後，餐廳裏的客人多了起來。放下餐具，擦完嘴唇，一位穿着白色廚師服的高個子美女走過來，問他們餐點如何。
沈清芷由衷贊美了幾句，美女主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徐行簡，用十分八卦的口氣說：“老徐，不介紹介紹？”
很顯然，他們倆認識。
結合之前服務生講的話，沈清芷猜測這家店的老板和主廚關系匪淺。
正想着，對面的男人悠悠開口：“新公司後輩，欠我頓飯。”
說完，他向她介紹旁邊那位美女：“盛夏，這家店的主廚。”
盛夏啧了聲，忍不住揶揄：“老徐，你也太黑心了吧，讓人家姑娘請你吃這麽貴的餐？人家怎麽得罪你了？”
沈清芷偷偷瞥了眼徐行簡。
他特意選這家餐廳，是為了宰她一頓出氣？他因為她拒婚生氣了？她怎麽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呢？
“小姑娘，別跟他較真。”盛夏笑着說，“他錢多沒地兒花，這頓讓他付。”
盛夏說完快步離開，只給他們留了個幹練飒爽的背影。沈清芷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徐行簡：“徐總，這頓我請。”
他沒反駁，“我去趟洗手間。”
男人邁開步子離開，沈清芷叫來服務生結賬，服務生微微一笑，露出标準的八顆牙，“沈小姐，徐先生之前打電話訂位時說過，這單挂他賬上，不用您付錢。”
挂他賬上？
沈清芷懵了兩秒，“他在你們這兒賒賬？”不至于吧。
服務生：“不是。”
“本店開業的時候，徐先生在店裏預存了300萬，目前還剩240多萬。”
沈清芷：？？？
服務生走後，沈清芷沉浸在莫大的震驚中，一時難以回神。
過了好半晌，她拿出手機搜索“徐行簡到底多有錢”。
有說他身家幾百億的，也有說他家産上千億的，衆說紛纭，然而不管大家怎麽傳，一個公認的事實是，他手裏至少擁有幾十億現金流。
沈清芷呆呆地盯着手機，滿屏的“億”令她好一陣恍惚。
“不止幾十，大概八百六，沒仔細算過，應該大差不差。”
一道溫和男聲自頭頂落下，沈清芷擡頭，看着男人那雙深邃的鳳眸，心中霎時地動山搖。
沉默須臾，她眨了眨眼，厚着臉皮開口：“徐總，如果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麽？”
徐行簡：“你是指？”
“……不結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