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死雕像會流淚嗎
05:不死雕像會流淚嗎
三米高的月神神像立通往塔層內部的樓梯口,神像灰白色的面孔上雕刻着冷漠和無情,雕刻它的工匠不知看向這樣神情的月神是何種心态,至少現在被攔着路的無名十分不高興。
一舉起長槍想破壞神像的無名猛然想起亡月高塔化身對他的警告,即便內心嗤笑就算破壞了又怎樣,之後再贖罪呗,但他還是放下了長槍。
“恭喜你學會了敬重神明。”神像忽然開口發言,灰白的石塑身軀散發月色似的柔光,亡月高塔的化身再次出現于無名的面前,只不過這次無名不能輕易将它別在自己的腰上作為道具以供照明。
無名的頭盔裏回蕩他沉悶的笑聲,手甲包裹的指節咔噠作響:“我對待敵人一向謹慎。”
神像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不是你的敵人,無名者,這是你的贖罪之旅。你選擇了這樣的贖罪方式,我們也只能接受你的選擇。”話音未落,神像的光芒大作,一瞬晃瞎了無名的眼睛。
待他做出防禦姿态重新睜眼時,攔路的月神神像已然不見,手中的長槍也一并消失,身後的樓梯間被厚重的迷霧封起,不容許無名的通過。
無名用力地拍打猶如牆壁般堅硬的霧氣,只得到迷霧空空的回響,咒罵聲不禁在唇齒間流瀉,他不知道亡月高塔的化身搞的鬼,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往塔層內部探索這一條道路。
他轉入最近的走廊,黃銅铠甲行動的聲音砰砰地在走廊裏回蕩,突然一個女人攔在無名身前,無名下意識摸向大腿處的小刀,一摸果然連小刀也給沒收了。他打量面前的女人,戴着白色的人臉面具,黑色長裙白色圍裙像是高塔的侍女,而行動無聲無息得像是幽靈,但沒有不死生物的氣息。
無名伸手想要掐住侍女的脖頸逼問出一些情報,眼看着自己的手穿過了侍女的脖子,如同撩開迷霧一般詭異,所以這甚至連不死生物都稱不上。
“騎士大人,你還在這裏等什麽?國王陛下正在等你。”侍女忽然動起來,在前方給無名帶路。
僅僅是根據他套的黃銅铠甲就将自己認作騎士……
無名倒是想看看亡月高塔給自己設下了怎樣的挑戰,抑或是陷阱,沉默地跟随這位侍女去觐見國王。
他們一路穿過大廳,大廳內穿着相同服飾的侍女們在領頭人的指揮下三兩成群地掃除帷幕上灰塵,整理其上的流蘇,更換高腳花盆內的鮮花。月神慈祥微笑的雪白色神像矗立在高腳花盆邊,懷中抱着一輪鍍金的月亮。
在侍女挑開落地窗前的窗簾時,窗外如金子般耀眼奪目的日光傾瀉入內,輕輕揭去覆蓋大廳的陰暗和昏沉,明亮的大廳在鍍上陽光過後顯現其金碧輝煌、奢侈豪華的一面。整面天花板上都繪制着月神憐愛子嗣的故事,漆金的邊沿出現在頂角線和踢腳線上,勾勒出一條條簡樸大方的花紋。
空氣輕盈而溫暖地漂浮在大廳內,侍女的腳步輕巧身姿婀娜,竊竊私語聲宛如莺歌燕語。在他們路過時,那些侍女停下手中的活計紛紛向無名行禮,白面具上看不出她們的表情,但她們說話時繃緊了語調,似乎在緊張和害怕。
當無名的手擦過牆壁時,霧氣暫時散開暴露其下衰敗陳舊的牆體,所以他更加确信這裏是一個幻境,所有這些侍女也好,金碧輝煌也好,都是迷霧的幻覺。
這就是裏維爾特王國時期的亡月高塔?
無名撚了撚指腹沾染的牆壁灰屑,跟上了前方引路的侍女,好奇心在他的胸腔內迅速膨脹:裏維爾特的國王究竟是何許人也,他在這幻境中又擔任了何種角色——侍女口中所說的“騎士”是哪位騎士?
他倒是不擔心這個幻境會殺死他,亡月高塔的化身一開始就在引導他去贖罪,若是要殺死他何必等到這個時候,在滿月騎士那兒或者更早之前就可以下手。
枯燥乏味、猜忌懷疑可能也是贖罪的一環。
他們來到一間銀綠色基調的會客廳側廳,打開前方的雕花大門就可以見到國王。正巧他們遇上了從大門內出來的侍女,她的舉止有一瞬間的驚訝和慌張,兩位侍女低聲交談片刻,無名見出來的侍女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大門。
帶路的侍女回到無名跟前,飽含誠意地道歉:“請原諒我們的疏忽,祭司大人正在與國王會面,請您在這裏休息片刻,等候國王的旨意。”
無名沉默地點頭,大步走向雕花大門旁的沙發,注視着茶幾上插在琉璃瓶內的百合花,沉甸甸的铠甲擠壓着他的身體,時間也在擠壓他的耐心。
侍女們見他安穩坐下,匆匆并肩離開,仿佛大門之後是一片是非之地。見她們離開了自己的視野,無名摸了摸膝部的铠甲,既然沒人阻攔,他也沒有理由不趁此機會一探究竟——他不是一個擅長等待的人。
通往國王會客廳的大門并未上鎖,無名小心翼翼地推開大門,眼見視野空無一人而側身鑽入門縫,輕輕于身後阖上門。
會客廳柱間的藍紫色帷幔被放下,粗壯的穗帶随意落在柱腳,穗帶頭的流蘇散開一個半圓,如此雜亂不整的放置一看就不是侍女所為。
忽然有聲音從帷幔後傳來,無名謹慎地靠近聲源,生怕铠甲行動的聲音驚動帷幔後的人。他貼着一根柱子,并起食指中指推開厚重帷幔的側邊,視線隐藏在帷幔邊沿的黃金色流蘇之中,凝神聚氣以滿足他的好奇心和窺探欲。
身着深紫色貂皮長袍的男人背對着無名站在會議桌前,其身旁立着一個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較國王顯得矮小了些。
“愛卿,進程如何?”
無名猜測這個聲音來自那位國王,低沉渾厚、中氣十足,聽上去正值盛年,而國王口中的“愛卿”應該就是侍女口中的祭司大人。
正當無名期待那祭司開口時,耳朵卻只隐隐約約飄入一些破碎字詞,那位祭司談吐氣息十分不穩,似乎是附在國王耳邊有氣無力地講話,大概率是個文弱的男人。
無名稍微擴大那帷幔的縫隙,側過頭湊近耳朵仔細聽。
國王滿意地笑了幾聲,最後一聲笑忽然梗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他急切地尋求祭司的幫助:“馬可斯,馬可斯,我的力量……”
無名窺去,屏住不存在的呼吸。國王的雙腿逐漸支撐不住他的身體,因而他不得不一手扶着桌沿,一手伸向祭司馬可斯,被索取幫助的祭司一把抓住國王的手,疾呼其名:“國王陛下,多米尼克!”
無名捂住忽然加速跳動的心髒,懷疑那位祭司的聲音能夠喚起生命活力的魔力,在幻境也依舊能夠影響到他。
祭司馬可斯雙手環住“銀月”國王多米尼克的頭顱,兩人身高有差,這樣的姿勢別扭而不雅觀,但“銀月”國王十分享受這樣靜谧的時刻,一言不發地将頭埋進瘦小男人的懷裏,姿态已經是超過君臣界限的親昵,激發了無名的不适和尴尬。
在偷窺者幾乎站得快僵直前,國王忽然前傾上身貼近祭司兜帽下的面孔與其氣息交纏。
祭司兜帽下露出的嘴角微微勾起,貼上國王的臉,兩者嘴唇僅相隔一段呼吸的長度,漆黑外袍從白皙的手臂褪下,祭司的手溫柔地捧起國王的臉,宛如捧起水中易碎的月亮。
“我永恒的國王多米尼克,你想要什麽?”
蜜糖般甜蜜缱绻的話語從祭司的口中抛出,兜帽順滑地向後落下,眼神平靜地望着國王。
無名在現在這個視角能夠觀察到他們的大概相貌,“銀月”國王是個面容英俊硬朗的男人,祭司也是個男人,只是體格較國王瘦小且更加年輕,面容也偏向精致柔美——兩個男人光天化日在會客廳裏偷香竊玉,真不要臉。
無名完全忘記了此前他為了獲得死神魔法祝福的所作所為,全身心地鄙夷這個國王和祭司的茍且行經。
“馬可斯,你知道的。”
無名咽了咽口水,恐慌和窘迫迫使他縮緊身軀。
若是無名沒記錯,他之前在亡月高塔搜出的種種信息表明,裏維爾特的“銀月”國王是一位多麽英勇善戰、功勳卓越、意氣風發的人物,而在一場瘟疫後,他因失去了妻女和國民而走向低沉、頹廢,後來祭司的出現拉回了即将崩潰的國王,即便那時無人知曉身為死靈術士的祭司挽救國王英明大腦的方式。
無名整理總結的信息有限,他對裏維爾特王國末期的這些人物關系和故事知之甚少,也沒有了解的欲望,現在親眼見證傳說中“銀月”國王與祭司之間的私情,帷幔後窺探的隐秘使他不安。
難以想象這位“銀月”國王的私下行徑,無論是哪一種猜測都足以讓無名毛骨悚然、窘迫不安,裏維爾特最後的國王竟然是這樣的人物,“銀月”的稱號哪配得上他現在這副堕落模樣。
無名悄悄撤出會客廳,心事重重地推開門順手阖上,擡頭便見戴着白面具的侍女沉默地看着他。
“你看見了……”她恍若夢呓,雙手掏出圍裙下的兩把彎刀,“國王若是知道我們放過了你……”
遠處的房間遙遙傳來相同的聲音,猶如身處波浪不停的聲音海洋,相同的音浪詭異且恐怖。伴随着聲音的疊加,白面具侍女們齊齊移來,她們猶如行走在平滑的冰面,毫無行走間的動作起伏,同時也沒有呼吸的節奏。
“若是國王知道我們放過了你……”
纖細的雙刀在她們的手中此刻化身為致命的武器,尤其是對于手無寸鐵的無名而言,雙手沒有武器面對成群敵人的後果可想而知。
“他将獻祭我們于死神……”侍女們僵硬地自言自語,舉着雙刀優雅地平移而來,“獻祭于死神換取永恒……”
乒地一聲,無名的黃銅手臂護甲擋住了侍女的第一次進攻,彎刀在護甲上砍出了一道小白痕。
侍女沒有給無名喘息的機會,接連使出了流暢的雙刀劈砍技法,被無名看中時機一拳擊中腹部碎成了一地的石頭,她臨死前仍舊喃喃着“永痕”“裏維爾特”之類支離破碎的詞彙,而後籠罩其上的幻境消失了。
無名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地上的依稀可辨月神神像的雕像碎片,在知道這些侍女的真身後捏了捏拳頭,撿起雙刀準備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