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近在眼前
05:亡月高塔近在眼前
一個人類國王能夠傷害神明,還是死神?
珀爾提供的信息簡直匪夷所思,阿什莉也無法這簡短的信息從中分析出更多有關裏維爾特的事情,同時也對據稱出生在裏維爾特滅亡之後的珀爾升起懷疑,她是怎麽知道裏維爾特滅亡之前的事情的?也許有一個知情者告訴了她,難道是她的父親?
一行人在亡月高塔前的庭院外發現了守在庭院內的兩三個騎士,他們身上的铠甲與守在哨站前的殘月騎士铠甲有着類似的花紋,大概率是月亮騎士團的普通騎士。進入高塔必須要通過這個庭院,三人小隊為了盡量減少不必要的争端和摩擦,所以他們選擇悄悄潛行。
走到亡月高塔門前他們才發現塔門上長滿了黑色的礦石,吉娜分析下來這些黑色礦石可能是高濃縮魔法結晶的産物,它們把塔門封鎖了,在這裏使用魔法可能會驚動庭院內的騎士們,而圍繞高塔轉一圈也沒有找到其他的進入通道,他們也不會飛。
阿什莉按住了吉娜施法的手,搖頭示意她再觀察觀察,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方法。
走到這裏,已經沒有退路可言,少女珀爾走到被封鎖住的塔門前,迷惑而詫異地打量變化極大的亡月高塔,簡單的物是人非已經不能闡明她內心的複雜滋味,在她手接觸到黑色礦石時,亡月高塔發出沉悶的嗡聲,高塔和月亮似乎也在震顫,緊接着他們發現原來是地面在震顫,然而沒有持續多久,這股震顫停止了。
回頭準備防禦的蘭迪看向庭院內的騎士們,結果發現他們正向月亮跪下祈禱,他在心裏不禁感慨信仰的“力量”。
吉娜若有所思地抱着法杖:“這是魔力波動,月滿時刻要到了?但按照時間算不應該啊,不是已經過了一次麽,下次要在三個月後了。”
珀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點點灰屑從手掌中飄落,接着一只手從塔門中穿出,捧起了珀爾的手。
“請不要傷害自己。”猶如走過霧氣般穿過塔門的神秘人物治療了珀爾因觸碰塔門所受的傷,“這是月神下的詛咒。”
阿什莉一手放在劍柄上,一手持盾,緊盯着突然從塔中出現的白袍人物:人類?不死生物?對他們有什麽威脅?
吉娜被阿什莉護在盾後,她的魔法也蓄勢待發,蘭迪離珀爾比較近,因而他不好輕舉妄動,只好趁對方的注意力在阿什莉那邊,悄悄将少女珀爾拉到他的身後。
“你們是亡月高塔的客人嗎?”雌雄莫辨的聲音從寬大的兜帽中傳出。
阿什莉神情冷峻地回答道:“我們接受了一個委托,将一位少女帶回家園,你可曾聽聞過‘珀爾’的名諱?”
神秘白袍安靜地站立着,如同一尊雕刻精致的大理石像,沉默片刻後說:“興許是時間消磨了我的記憶,我不曾聽聞這個名字。”阿什莉眯起眼睛,珀爾可能騙了他們,“但是……”白袍忽然轉向蘭迪,他的眼睛仿佛能夠穿透兜帽看向蘭迪身後的珀爾,“我感覺到了月亮的氣息,啊,還有死亡。”
阿什莉不明所以,珀爾僵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問:“月亮,死亡?”
“是的,孩子,你回來了……”白袍伸出幹枯的手臂,他細長的手指欣喜地向珀爾舞去,蘭迪架起刀鞘攔住了白袍的無禮行為。
白袍收斂喜悅,手臂也收回袍下,語調輕松:“月神等候你多時了,你的父親呢?”
珀爾看了看不遠處的阿什莉,一時無措:“我的父親,他,他不願意回來,您找他有什麽事情嗎?”
白袍笑答:“這不是我的事情,也不是你的事情,而是他的事情。”
吉娜最讨厭謎語人了,尤其是忽然竄出來攔住去路而且神神叨叨的謎語人。
“你到底是誰?”吉娜走出阿什莉的盾牌保護,在巨大月亮的加持下,信仰月光神教的她充滿了信心和決心。
“噢,一個月神的信徒,我嘛,我是亡月高塔的化身,同時也是月神的仆從。”白袍平淡地介紹自己的身份,“那麽,現在我帶你們去面見月神。”
此刻一行人才知道自己如此接近傳說中的神明。
吉娜驚呼:“月神在塔裏?!”
“不夠準确,月神在塔頂。”白袍糾正道,說着他向珀爾伸出手,“那麽,月神的後代,請牽着我的手,其他客人也請牽着我的手。”
正當蘭迪疑惑地向白袍下尋找空閑的手時,白袍下如同花朵盛開旋開花瓣似的又伸出三只手,剛好一人一只。
已經走到這步,他們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權力,尤其神明的存在近在眼前,他們不可能放過這個一窺真容的機會,哪怕月神賞賜些邊角的恩惠,也是他們賺了。吉娜更是恨不得自己長翅膀飛上去,在月神的腳邊親吻并頂禮膜拜——可怕的信仰。
幾乎是眨眼間,一行人從塔門前轉移到了亡月高塔塔頂,蘭迪往後看險些被這高度昏了頭,幸而吉娜拉了他一把,使他免遭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窘态。
魔法果真是便利之物,可惜人類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如此高度,而對力量的渴望時常壓倒他們對生命的尊重和對神明的敬仰。
一行人站在亡月高塔頂部的邊緣,望着塔頂上銀色的海洋在圓月的光輝下閃閃發亮,那飄蕩的粼粼波光誘惑着月亮的信徒墜入其中感受信仰的真谛,然而細看銀色海洋翻滾的波浪竟是晶瑩透亮的茂密毛發,它們仿佛擁有生命般湧動,誘惑信徒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阿什莉攔住了神情狂熱的吉娜,瞪向一旁的白袍,後者正站在銀色海洋跟前,眺望銀色毛發海洋中的一座銀色小山丘,那是由毛發組成的山丘,隐約可見一個人形的上半身輪廓。
珀爾不知所措地望着這壯觀的景象,看來她并不知情。
阿什莉上前抓住自稱高塔化身的白袍,讓他解除吉娜的異常狀态。
白袍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攤手道:“這是信徒的常見症狀,呵呵,你的夥伴是貨真價實的月光信徒。”這句誇贊在此刻格外刺耳且諷刺,月光神教式微時不見神明的挽救,而現在來到神明的跟前,信徒卻可能要葬身這片銀色的海洋。
“月神就在那裏。”白袍指了指銀色海洋那突起的小山丘,“陪伴她那受傷的小兒子。”
阿什莉松開了手,不甘心地放下白袍。
眼見騎士的為難和憤憤,珀爾鼓起勇氣站在銀色毛發海洋前,呼喊月神名諱,即便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自己又要做什麽。
銀色海洋忽然圍繞那小山坡旋轉彙聚,小山坡逐漸拔高它的身量,近乎五米高的月神披散着月光似的銀色長發轉身看向不到祂大腿的一行人,這是月神在大陸上的化身之一,純粹的魔力凝聚物,月神的本體是祂身後的那輪月亮。
銀色長發柔順地漂浮在空中,宛如連接高塔和月亮的一條銀河、一條緞帶,月神在人類的面前展現了祂的化身之一的全貌:無面的人形生物披裹着流淌下淡金色光輝的銀緞外袍,閃耀的光輝在落地之前湮滅于空中,袍上神秘的花紋圖案泛起別樣銀亮光澤;祂濃密的銀色長頭發點綴着閃爍的星辰,月亮星辰的奧秘和神跡如此令人癡醉,祂白皙的面孔即便沒有五官卻仍能感受到來自月神的視線,溫柔且深情地望着阿什莉他們,主要望着少女珀爾。
月神的化身彎腰向珀爾伸來一只完美無瑕的大手,似乎是在邀請她與祂近距離說話,吉娜嫉妒得發瘋,蘭迪快要抓不住她的手腕了。
少女珀爾忐忑不安地拎着裙擺坐在神明的手掌上,緊盯着月神越來越近的面孔,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表情僵硬,月神将珀爾捧到面前,塔頂突然飄來若有若無的呢喃聲,類似經常出現在夢中的夢幻之聲,醒來通常空空如也,努力回憶只得到無限的失落。那呢喃聲逐漸增大,直至在場的衆人都聽得清楚。吉娜更是當場跪下,雙手合十開始禱告,将其當作聖音至寶。
“我感受到了月亮的味道,死亡的味道,還有……他的氣息。”
珀爾緊張得不敢動,生怕自己的一個微小舉動冒犯了傳說中喜怒無常的月神。
“他不願意來嗎?”
“他……我的父親?”
月神銀色的長發湧動得更加劇烈,仿佛情緒的變化映射在了祂的頭發上,如果可以這麽解讀,那麽現在月神肯定心情不好:“呵呵,你的父親,不要管他了,我的孩子,來見見你真正的父親。”
此話一出,不僅三人小隊懵了,珀爾也十分困惑,慌亂地組織語言試圖問出究竟:“不,月神,什麽父親?”
蘭迪在阿什莉的旁邊小聲感慨:“神明之間的關系真混亂。”
阿什莉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遠處的白袍側過頭笑道:“月神是連接個體情感的神明,忠貞和平等是祂倡導的品質,只不過人類實在太貪心,呵呵。”
月神沒有解答少女珀爾的問題,另一只手從發光的頭發裏取出一朵黑色的花骨朵,花骨朵被祂輕輕一送而向前穩穩飄下,懸在地上一兩米處,花瓣的縫隙裏淌下粘膩的黑色液體,腐臭衰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少女珀爾被月神放在巨大的花骨朵前,面色白得不能再白,非人的身體仍舊保有人類的膽怯和懦弱,她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月神,又求助似的看向阿什莉,然而阿什莉愛莫能助,在神明偉力的籠罩之下,無論他們掂量幾下的結論都是不可以魯莽行事、違逆神言,何況阿什莉他們還有一個見到信仰神明就發癫的隊友要顧及。
遠方荒原吹來的風裹住少女珀爾,自從誕生于世飽嘗孤獨和辱罵的孩子伸出了她顫抖的手。
真正的父親,月神所說的父親究竟是什麽模樣呢?
少女的思緒不禁開始飄散,面對這朵散發着濃烈死亡氣息的花骨朵,她忍住了不适和害怕,下定決心。白皙幹淨的手掌貼在黑色花朵的花瓣上,花縫流出的液體沾染在其上,花朵似乎有所回應,在夜風中晃動花瓣尖,空靈的歌聲在花骨朵中響起,龐大的月神彎腰看向珀爾,猶如看着祂親愛的孩子,即使對方的身上流淌着祂所不屑的人類魔力。
黑色的花瓣盡數掉落,腐爛融化為一灘黑色的腐液,徘徊不去的腐臭也漸漸消散,留下淡淡的香味,一種近似夜風襲過沉睡花叢的清新香味。
瓷白的腳掌踩在黑色的腐泥中,好似出淤泥的蓮藕,那花瓣中的人形生物裹着厚重的黑色披風,兜帽下銀白色的頭發被風吹起發出細碎的聲音,猶如結冰的枝丫,如此可怕的景象中誕生了這樣美麗的生物,珀爾愣在原地,直到對方的手放在她的頭頂時才反應過來。
“那是死神?”蘭迪不知何時站在白袍身邊,手肘戳了戳對方,擺出一副看戲的悠閑神情。
白袍也觀察了一會兒,點頭:“那就是月神的小兒子死神,自從月神的長女不告而別後,月神格外珍惜祂的小兒子,甚至有點保護欲過剩了。”
阿什莉若有所思:這很符合月神愛惜家庭成員的傳說設定,看來《月眠之地旅行指南》裏說的不錯。
少女珀爾感受到頭頂接觸傳遞來一股柔和又冰冷的矛盾魔力,體內緩慢恢複的魔力迅速充盈,渾身猛然散發月光石的柔光,亮了一陣後那光漸漸消退,她感受到無窮的力量以及油然而生的莫名親近,她不自覺地開口呼喚對方:“父親……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她的心神正在劇烈地動搖,仍留有神智的她清楚地知曉自己來自何方:她的父親在遠方的月光花山洞內,即便自她誕生後他不斷辱罵、指責自己,但珀爾認為那不是父親的錯誤,她只是錯誤地“再次”誕生——這麽說确實奇怪,她為什麽會誕生?她并未詳盡地了解過父親的遭遇。
阿什莉看見珀爾面上神情複雜,擔憂她卻側過臉無動于衷,因為那是不屬于他們人類的神明世界。極大部分人類一生都無法接觸到神明相關的神跡,更別提親自見到神明,他們也不過沾了少女珀爾的光得以近距離接觸神明。
這也許在野心家眼中算是自卑,但是阿什莉曾經見過試圖挑戰神明而灰飛煙滅的人類,因而更明白人類的極限。自知之明是他們小隊旅行和冒險的原則——偶爾情緒上頭會做出些魯莽的決定當然也是人類性格的缺憾。
“親愛的孩子,你将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永遠,永遠……”
月神半蹲下身,用手臂将祂的後代們圈在懷裏,祂銀色的長發在空中輕輕飄蕩,似乎家人的團聚令祂暫時忘卻了之前對人類不愉快的印象。
珀爾懵懂地微笑着,盡管目光仍在猶疑,但有些事情可能要在之後尋個合适的時機才能問出口。她看向身旁的死神,依舊沉浸在自己忽然有個神明父親的恍惚中,忽然察覺到對方似乎也并不快樂。
神明為什麽會不快樂呢?
祂們擁有漫長得近乎永恒的生命,無窮的魔力以及無數的信徒,少女依然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絲毫沒有身為不死生物的自覺,這也是月眠之地衆多不死生物沿着生前的活動軌跡行動的原因,這也許是身軀死亡也無法消滅的靈魂特質。
按照神話傳說,這是月神贈予人類的祝福,亦是詛咒。
吉娜留在了亡月高塔,學習有關月亮信仰的魔法,阿什莉和蘭迪沒有理由阻止身為月光神教信徒的吉娜投身學習的海洋,因為這也是她一開始來這裏的理由,更多的月光石,更多的月亮信仰。
他們不知道吉娜想要在這座知識的高塔裏呆多久,曾經也有在魔法塔裏發現餓死的人類術士,精神可嘉但是阿什莉并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變成幹屍,幸好亡月高塔的圖書館內記載了足夠她消磨時間的書籍,這些古籍她打算閱讀一些感興趣的,再謄寫一些重要的傳播到月眠之地之外,讓其他人了解曾經消失的國家裏維爾特,順便監督吉娜不要餓死自己。
自見證了月神家庭相聚的“溫馨”場面後,阿什莉三人沒有想過再次踏上塔頂直面那個仿佛要墜落在他們頭頂上的月亮,神明們也似乎遺忘了他們,白袍經常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高塔的任何角落,考慮到是亡月高塔的化身,這不足為奇,偶爾珀爾也會跑來和他們聊天,然而阿什莉在她的面孔上竟然看出了一絲哀愁。
身處在一個大家庭中,每個家庭成員還都有獨屬于自己的煩惱。
阿什莉開解她不如敞開懷抱接受她的神明長輩,珀爾似懂非懂地點頭,卻仍然牽挂月光花洞穴內的父親。
阿什莉聽出了珀爾的弦外之音,問道:“所以這是一個委托?”
少女珀爾眼神純淨地望着她,反問道:“不可以嗎,我的騎士?”
珀爾說得對,她沒有堅定的拒絕理由,何況這也是一個讓吉娜從書堆裏抽出魂來的好辦法。月神後代的委托吉娜求之不得,阿什莉一放話,她就毫不猶豫地拿起法杖站起身——真是可怕的信仰。而後她們在亡月高塔的酒窖裏找到了醉在各類美酒之中的蘭迪,吉娜一個水魔法澆醒了醉鬼,頭疼欲裂的蘭迪扶着額頭同他的夥伴一起被白袍傳送至塔外。
新的委托開始了,三人小隊向那月光花洞穴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