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月高塔

第3章 ：月光花開月光不在

03：月光花開月光不在

少女珀爾被铠甲一手甩開，坐在地上無措地看着她的父親，泫然欲泣，她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在月光花的光華中散發水晶和珍珠的光澤，見者傷心。

“父親，求求你，不要逃避了。”珀爾吐露她的心聲，雙手交疊置于胸前，額前淺棕色的碎發随着她的身軀晃動，“求求你，回到以前吧……”說着她的語氣也變弱了。

銀亮的铠甲站起身，果然如吉娜猜測，大約兩米的高度，那铠甲起身時拿起身側埋在月光花中的一把長劍，飄起的花瓣在劍刃上折碎為兩瓣，落在铠甲的蕾絲裙擺上，濃厚的殺意催動周圍月光花泠泠作響。

“我說，滾開。”

他的話語如同他的铠甲一般冰冷，眼看他的劍即将劈向地上仰面垂淚的少女，躲在拐角處暗中觀察的阿什莉無法忍耐自己的袖手旁觀，她将盾交給身後沒有預料的吉娜，舉起闊劍大吼一聲中斷了銀色铠甲劈向自己女兒的動作。

銀色铠甲以極快的速度扭身劈向阿什莉，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阿什莉一個側身接後退躲過了他下劈後的連續追砍，後腳跟踩到石壁，緊盯着一步步慢慢走來的铠甲，腦中飛快地分析現下的局勢。她餘光瞥見吉娜舉着盾從拐角處探出腦袋，法杖蓄勢待發，她一個眼神飛過去示意吉娜稍安勿躁，自己能夠解決當下的困局。

她真的可以嗎？其實也說不準。

阿什莉在心裏暗笑自己未加思考的魯莽，但不後悔自己挺身而出的沖動，原來早已忘卻了的騎士榮耀仍在自己的血脈中流淌。

“你是什麽人？”铠甲停在阿什莉的攻擊範圍之外，高大的身形仿佛攔在騎士面前的巍峨高山，阻擋她前去營救她的公主。

铠甲身後的少女珀爾一邊起身一邊向阿什莉輕輕搖頭，月光花的碎片飄過她的眼睫，如此脆弱而無辜。

“我是珀爾的騎士。”阿什莉如此妄言，“依照委托，我要護她周全。”

拐角處的吉娜被蘭迪攔住，她瞪着蘭迪憤怒地無聲質問：阿什莉是瘋了麽。

蘭迪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觀察。

“委托，哈，什麽委托。”铠甲向後看去，全然不顧自己的空門大剌剌地暴露在阿什莉的面前，或者正是相信了阿什莉的騎士發言，或者更可能自信于自己的實力，“你在外面交了朋友？”

少女珀爾低下頭，默默承受來自父親的怒火。

“看你交的什麽朋友，孱弱無用，不堪一擊。也能難怪，你的出生就是邪惡的異端！”铠甲大聲地斥罵珀爾，少女的身軀微微顫抖卻始終一言不發，“你為什麽不去死呢！為什麽不出生就去死呢！”铠甲中傳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男人澎湃的仇怨全部化為攻擊女兒的語言利劍。

阿什莉聽不下去了，試圖制止珀爾父親：“珀爾是你的女兒，就算是陌生人，她千裏迢迢給你帶來禮物，難道也錯了嗎？”

铠甲一頓，發出咔噠的甲胄碰撞聲，頭盔的縫隙中傳來如漏氣的嘶呼哧啦聲響，下一秒铠甲雙手握劍大力地向阿什莉揮來，空間中的氣體流向頓時狂暴猙獰。他長劍砍過的軌跡向前迸濺危險的劍風，唰唰地擊中石壁留下一指深的可怕裂痕，之前的月光花就是被這種攻擊蹂躏，現在更是四散飄零，成為被劍風裹挾的鋒利之物，在阿什莉的甲胄上留下淺白的劃痕。

珀爾的父親凄厲地吼叫着：“去死！去死！”

少女珀爾眼見阿什莉為了幫助她落入對戰的下風，在狂亂的氣流中雙掌合十，奮力祈禱，伴随她的祈禱飄蕩的月光花碎片猛然炸開，彌散的晶亮霧氣阻礙了她父親的視野被迫使他放緩攻擊的速度，同時她彎腰來到阿什莉的身邊，拉住她的手往出口奔去。

月光花迷霧效果沒有持續多久，銀色铠甲随意幾個劍風揮開了珀爾的努力，看見逃向通道的兩人更是怒不可遏，足弓發力向上猛然揮劍。阿什莉将珀爾抱在懷中一個翻滾滾入通道，吉娜和蘭迪将附魔的盾牌轟然立在出口處擋住铠甲的攻勢，被盾牌傳遞來的力量震得手麻眼黑，對方也停下了攻擊。

他們聽見洞中長劍掉落的聲音以及铠甲顫抖的呢喃：

“月亮，月亮——”

阿什莉懷中虛弱的珀爾拉了拉阿什莉，竭盡全力地提醒他們快逃，跑到外面他就不會追來了。由吉娜和蘭迪扛着盾牌殿後的隊伍匆匆跑出通道，跑到停下來一時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感覺身後那股強大力量的威脅感緊追不舍，活生生要在自己身上撕下塊肉。在他們即将離開石洞時，伴随着劇烈的震動，通道深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吼聲，好似被困于狹小籠子的怪獸。

跑出一段路确認後面沒有人跟上來，隊伍幾近力竭，放下盾牌後吉娜直接不顧形象地躺在地上，蘭迪累得說不出話來，阿什莉将少女珀爾溫柔地放在膝上，詢問她是否受傷。

珀爾眼中的淚水尚未幹涸，說自己沒有受傷，但每一個人都看出來她的內心深受其父親的傷害。

“我已經習慣了。”珀爾用蕾絲披肩拭去淚水，“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阿什莉安慰她：“人會變化，我們要正視這個問題。”

珀爾望着阿什莉，問道：“我的騎士，請允許我這麽稱呼你，可以請你幫我完成最後一個委托嗎？”

吉娜聞言從地上彈起，想在阿什莉答應前捂住她的嘴。

阿什莉微笑道：“當然可以，珀爾小姐。”

吉娜的阻攔失敗了，阿什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讓她無話可說。

“請将我帶去月眠之地的更深處——亡月高塔，讓我在那裏安眠吧。”珀爾的笑容淡淡，下定了決心，“我的父親不再需要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阿什莉安靜地看向這個外貌年輕的少女，珀爾害怕她反悔連忙補充道：“你們不需要進入亡月高塔，只要送我到那裏就可以，這次委托的報酬在我的能力範圍內你們可以随便提。”

吉娜來勁了，從阿什莉的肩膀處探出頭，問：“月光石還有嗎，還有多少？”

珀爾撐起身體坐起來，說：“有很多，你是月光神教的信徒，是吧？亡月高塔內還有很多有關月亮信仰的典籍卷軸。”

複興月光神教，就在吾輩。吉娜激動地握住珀爾的手，深情款款道：“你的委托任務，就包在我們身上了。”即便是空頭支票，也好過沒有希望，只要報酬給的夠，幫忙炸掉那個月光花洞窟也不是不可以。

蘭迪不知何時走到吉娜的身邊，提醒他們的行李還在楓湖鎮，所以還得回去一趟。

衆人商量後決定先回楓湖鎮休整，準備好物資再深入月眠之地，前往亡月高塔。

由于珀爾只能在晚上顯現人形，那次阻止她父親又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所以三人小隊只好帶着她的化身——一塊手掌大小的人形月光石——上路。

越來越難以猜測珀爾究竟是什麽種族了。

蘭迪猜想珀爾的父親的本體就是一副铠甲，那麽一副铠甲和什麽結合能得到一塊月光石呢？

吉娜堅持珀爾是月眠之地的幽靈，因為月神的祝福或者詛咒後變成現在的形态，通常月神的祝福和詛咒沒啥兩樣，至少對于人類而言。

阿什莉沒話說，她不在意夥伴的種族，僅僅在意對方的品質和能力。

他們在地圖上标記了那日月光花洞窟的疑似位置，可能已經到達了月眠之地的永夜區域，他們沒有再次探洞的打算，畢竟尴尬地介入了父女兩人的家務事，還只幫一方，更何況他們打不過那個銀色铠甲。

沿着地圖繪制的正路深入月眠之地，這是裏維爾特興盛的痕跡。零星游蕩的屍人和骷髅在白天缺少進攻欲望，他們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印刻着生前的行為軌跡。偶爾還能見到食腐烏鴉立在枝頭，樹下屍人驅趕烏鴉的滑稽場面，百聞不如一見。

到了晚上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景象，沒有月光和有月光也是完全不同的局面。有一次月光被雲擋住後，三人小隊就險些誤入骷髅村莊的集會，又差點迎面撞上巡邏衛隊。這些巡邏衛隊是一群戴着甲胄的幽靈，僅在夜晚出現，一出現就是成群結隊，分工明确，有旗手、弓箭手、持盾劍士等等，三人小隊多次依靠蘭迪的危險直覺躲開他們巡邏路線。

這些夜晚的景象愈發增添了月眠之地的恐怖，你想想，跟普通城鎮沒有差別，僅是人類換作了屍人、骷髅和幽靈一類的不死生物，死亡的氣息溢出了這片土地，又充斥在每個生活在這裏的生物身上，不禁讓人好奇這片月眠之地曾經發生過什麽，又和裏維爾特有什麽關聯。

又大又圓的月亮挂在那條永遠無法到達的地平線之上，三人小隊走過一個又一個沒有活人的城鎮，繞過一個又一個焦黑的斷垣殘壁，爬過一個又一個的山坡土包，遠遠能夠見到鐵黑色的高塔矗立在月亮之前，在遠方的迷霧之中。

這一路走得磕磕絆絆，但冥冥中似有庇佑，他們毫發無損地來到地圖中記載的裏維爾特王城幾公裏外的哨站，坐落于兩山之間的哨站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一只披着铠甲的骷髅馬卧于門前，一具黃銅铠甲坐在馬前，于是小隊成員知道此處極大概率将有一戰。

阿什莉走在隊伍的前面，黃銅铠甲随他們走近忽然有了動靜，倒不像那種在你路過時吓你一跳的陰險不死生物。阿什莉的視線落在黃銅铠甲手握的長槍上，掂量了一下手中附魔的闊劍和盾牌，做好先禮後兵的準備。

“你們的身上有月光的氣息。”開口就是一個謎語人，黃銅铠甲停在五米之外，沒有攻擊的預兆，“你們前來何事？”

阿什莉看向身後的吉娜，吉娜上前一步，但仍舊在阿什莉的保護範圍之內：“我是月神信徒吉娜，我們前來完成一位少女的委托。”

“我是裏維爾特的殘月騎士，你們只需知道我的名號即可。”這位“黃銅騎士”口氣倒是傲慢，吉娜和阿什莉交換眼神，“我奉裏維爾特國王的命令守護這裏，你們若是想要過去，就請向我展現你們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