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歸日常
回歸日常
卿良當即關了竹笛的傳訊,好不容易積攢的微小靈力彙成劍風,卷走尚情的傳訊竹笛,絞得粉碎。
所有的消息都不會傳出去。
有關魔尊尚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兩相靜默,卿良猶豫了一下:“你怎麽樣?”
“我以為你會問我,你的好師弟又去哪了。”
魔尊尚情難得孱弱。他很費力地擡起手,搖搖欲墜時,微擡的食指離卿良眼眶一寸之遙。
卿良稍稍後仰,他眼睫顫了顫,意識到魔尊尚情無意觸碰。
“我若碰到你,又得跟那小子換回去。”魔尊尚情笑道。
同樣一張臉,尚情笑起來似初夏驕陽,魔尊尚情卻如荼蘼将謝,盛極哀極。
或許是大幕将落,對上這一份獨有的孑然,卿良暫時放下重生前的血海深仇,任那荼蘼落花飄落髒腑,不輕不重,又壓得難受:“你也有尚情約定過,若你強奪了軀體,便會灰飛煙滅。”
魔尊尚情沒有否認:“我快死了,仙師可有一點高興?”
卿良沒有笑。
魔尊尚情再問:“那仙師,可有一點難過?”
卿良也沒有哭。
魔尊尚情舒展眉目:“您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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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的風比其他地方涼一些,細細地吹,金雨消逝在風裏。
魔尊尚情呼吸很淺,在這微風中,都顯得難以捕捉。
他與卿良一個躺着,一個坐着,安安靜靜,直到雲銷雨霁。
太陽久違地灑下陽光,長疤上赤紅色的煙塵流入破雲的光束,永遠捉摸不透的笑臉變得迷茫。
“他消失了。”尚情道。從對付萬人冢時,魔尊尚情強行奪走身體痛覺,尚情就意識到會産生怎樣的結果。
卿良握上他的手,溫度很低,殘留着魔尊尚情永遠冰冷的體溫。
尚情抽了抽鼻子:“尚銘也沒了。”
萬人冢最終變幻出的臉定格為尚銘。
他不稀罕被拯救,也沒可能被拯救。
尚情揮下的萬青沒有絲毫猶豫。但此刻,他眼眶紅了一片,鼻翼微動,眼淚珠子從眼眶不争氣地溢了出來。
他抓緊卿良握着他的手,不聞聲響地哭了很久。
*
冥棺印破,天地五靈印的痕跡鑲嵌入中洲大地,被掩埋在泥土之下。
此番與冥棺印拉扯,仙門不少弟子被陰氣與怨氣侵蝕,柳緣風随手吃了兩顆藥,穩住自己翻湧的氣血,和衆多同門醫修趕往各地仙門。
坐鎮五方的大能也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扶風林門主宋衍宣布閉關。他在天地五靈印中動用的靈力最多,受到的暗傷也最多,尤其是冥棺印成的一瞬間,洶湧而來的怨氣與陰氣幾乎将他吞噬。
過琴居居主與生玉峰主也沒好到哪裏去,兩人才進階不久,晁咎重新點燃火方位後,兩人幾乎用命來熬出靈力,灌入天地五靈印,各自歇在門派裏,卧床難起。
如此一來,天地五靈印五方位,竟只有陳言謝還算活蹦亂跳,雖說動不動就咳得撕心裂肺、要死不活,但柳緣風看過,等三五年後,靈氣驅逐怨氣和陰氣,陳言謝就能恢複。
各家弟子也損失慘重。
熬不過陰怨二氣的弟子比比皆是,他們尚未揚名便已死去。
燕雲鴻在收到尚銘死訊時怔了半刻,他很快整理好情緒,清點完秋素峰弟子,把隕落的、失蹤的弟子名報上去,回來就見師兄在削竹子。
他忙不疊跑過去:“傷好了嗎,就這麽出來。下床我還沒說你呢,還動刀動槍。”
卿良動作不停:“我沒動槍。”
“……您有必要挑我的刺兒嗎?”
卿良比劃了一下竹節的大小:“你說我,我反駁一下。”
他今日沒穿皦玉色的秋素峰弟子服,薄薄一層青灰便服,襯得人發白透明,燕雲鴻決定不跟他計較。
卿良開始打通竹節,用慣劍的手耍起小刀來也很利索。
燕雲鴻盯着小刀,目光炙熱。
小刀翻飛到一半頓住。卿良:“你有事?”
“我看看有沒有機會把你的刀搶了。”燕雲鴻興致很高。
卿良低頭繼續削:“你沒機會。”
“就你會掃興。”燕雲鴻哼哼唧唧,“你還不把刀給我,我扶你回去休息。”
卿良:“我已無事。”
“無事你個頭!”燕雲鴻罵罵咧咧,“柳師兄都說了,你強行吞納靈氣過剩,經脈破得都能直接拿出來煮火鍋了。”
卿良皺眉:“你別聽柳緣風的,真那麽誇張,我得當一輩子廢人。”
燕雲鴻蹲下來,兩手撐着腮幫:“不管誇不誇張,你回去歇着呗,有什麽事一定要現在做的?”
卿良動作慢條斯理:“我把尚情的傳訊竹笛炸了。”
燕雲鴻頭頂問號:“那去管事那裏再領一個不就行了?”
“想給他做一個。”卿良平靜道。
燕雲鴻很想打滾:“那我也要。”
卿良終于分了他一個眼神:“你的也壞了?”
燕雲鴻憋氣:“我也是你師弟!”
卿良又不看他。
沒一會兒,尚情也跑出來,卿良施了個障眼法,把餘下的竹料藏起來,小竹節塞進袖子裏:“昨晚還喊疼,怎麽出來了?”
燕雲鴻乜向他的師兄,心底冷笑。
尚情抱過來,半個身體靠在卿良身上,兩層布料隔不開他溫熱的皮膚:“醒來找不到您,我害怕。”
燕雲鴻雞皮疙瘩起了至少三層。
卿良嘆了口氣:“回去吧,再躺會兒。”
他任由尚情黏着,每一步路都沒法走快。
被留在原地的燕雲鴻:我好氣!我算什麽!有本事別走!
卿良一手圈着尚情:“既然醒了,先把藥喝了。”
“不要。”尚情光是想想這幾天的藥湯,就龇起牙,“那是人喝的嗎?我覺得柳緣風故意的。”
卿良勸道:“緣風與你無冤無仇,折騰你作甚?你又是跟萬人冢硬碰硬,又要馴服渡劫期的靈力,怨氣侵蝕疊着經脈受損,沒給你喂兩把黃連都不錯了。”
尚情懵道:“吃黃連做什麽?”
卿良回憶一下柳緣風教授的簡單醫藥知識:“瀉火解毒?”
尚情蹭卿良的鬓發:“不需要。”
卿良:“好像是不需……”
尚情呼出的熱氣打在卿良脖子上,卿良受不住這熱氣,脖子有些泛紅,尚情趁機舔了一口。
卿良:“……你要不還是配點黃連吧。”
尚情一怔:“師兄要拒絕我?師兄之前都沒拒絕我!”
卿良:“傷還沒好,別想有的沒的?”
“我不管。”尚情泫然欲泣,“我都跟師兄躺了五天了,我難受,難受得要死了。”
卿良重重嘆出一口氣:“你以前也這個樣子嗎?”
尚情僵住。
“以前明明是個聽話孩子。”
尚情這回真想哭:“我……我不是,我沒有,我聽師兄的話。”
卿良嘴角一翹。
尚情眼睛瞪圓:“您詐我!”
卿良四平八穩:“你可有證據?”
“證據嘛……”
兩人離屋只有一步,尚情跨了好大一步路,把卿良拽入屋中。
他動作太大,扯到了暗傷,吸了好一口冷氣。
但這不妨礙他行動下去。
尚情把卿良抵在木門上,兩眼閃着碎星一般的光:“您也想我,這算證據嘛?”
卿良後背靠着冷硬的門,硌得難受,他不自覺往前傾一些,被尚情穩穩抱住。
尚情的手鑽入木門和卿良腰背中間,中指與食指大逆不道地擦過卿良的後腰。
他手指移動得很慢,逐漸發燙的指腹灼燒着極薄的青灰衣料,卿良止不住戰栗了一下。
尚情猛地收緊手臂,把師兄困入懷中:“師兄還不說話?”
他耳畔的呼吸碎而快,顯然是回答不了他。
尚情按捺不住胸膛下的心跳,不多時,青衣盡褪。
*
秋素峰青竹簌簌,浪花聲遠。
宋青雨站在卿良屋外,被結界隔得前進不了半步。
“你師兄謝絕會客?”
燕雲鴻流汗:“哈哈哈,睡覺吧。”
“還沒睡夠?”宋青雨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跳,“我找他第幾回了,還在睡?”
前幾回是真在睡。
對付魔域領主和萬人冢,卿良和尚情是絕對的主力,拼死拼活扛下來,一身重傷,回來後昏昏醒醒好幾回。
但今天,燕雲鴻才見過這倆能跑能跳,一轉眼就去睡覺,誰信啊!
再說了,睡就睡,放什麽結界,一看就是不幹好事!
至于怎麽個不幹好事法,燕雲鴻沒法想象他冰清玉潔但殺魔不眨眼的師兄會有世俗的欲·望。
絕對是尚情那個臭小子!燕雲鴻無端把賬記在尚情身上,面對宋青雨的責問,硬氣不了一點:“要不您先回玄流峰,等師兄醒了,我叫他過去。”
宋青雨一身玄衣,衣襟上銀線繡成的流水紋折射出危險的光澤:“不必,我就在這等。”
“那大概需要點時間。”燕雲鴻嘟囔。
宋青雨:“你說什麽?”
燕雲鴻大聲:“我說!要等很久!”
宋青雨被震得耳朵疼:“我聽秋素峰的人說他今早醒了,就算再睡能睡多久?”
燕雲鴻往左看:“誰知道呢?”
宋青雨蹙眉:“過去他也不是沒受傷過,哪回睡得這麽久?哪次不是醒了就出門?”
燕雲鴻往右看:“特殊時期,特殊情況。”
宋青雨若有所思:“難不成魔門事了,他便不思進取,學會偷閑躲靜了?”
燕雲鴻沉默。
宋青雨哼出一聲:“怎麽?說你師兄,你不服?”
“不,我覺得宋師兄說的很有道理。”燕雲鴻情緒穩定,“而且師兄他确實太不思進取了。”
頭一回聽燕雲鴻批評卿良,宋青雨驚訝得有點疑惑。
“等您見着他,一定也要這麽說他。”燕雲鴻情真意切。
宋青雨總覺詭異,寒毛豎起:“你們秋素峰的事,緣何要我插手。”
燕雲鴻看破紅塵:“畢竟師尊也懶得管,他樂見其成也說不準,從此都不用擔心師兄被什麽大妖怪抓走。”
宋青雨一頭霧水。
燕雲鴻痛徹心扉:“溫柔鄉,英雄冢。我師兄他……”
他擠了擠眼,沒擠出眼淚:“贏不了!”
宋青雨:“……”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