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入夜
入夜
從穩定來講,金靈根勝于雷靈根,陳言謝身處天地五靈印金屬方位更合适。
而且,齊世淵和照寂劍藏于靈晔之中,慢一步登入化神境的卿良實力已不在陳言謝之下。
柳緣風道:“陳師叔向宋門主多次提議,讓他和你交換位置,門主考慮了很多,還是沒有改變原先的主意。”
“師尊近幾日都不曾來見我,我竟不知還有這回事。”卿良望向竹林深處,弟子晨練的聲音離得很遠,陳言謝這會兒大概又杵在那顆大石頭上發呆,“但我支持門主的做法,我找時間和師尊講清楚。”
柳緣風沉默了半刻:“你需要幫手嗎?”
“各門化神期修士都被安排了任務,我去找聞孽當幫手?”
卿良反問下,柳緣風閉嘴。
中洲動蕩多年,無數仙門長老、弟子折損,要找一個能和卿良并肩對敵的,都無處可尋。
卿良卻道:“騙你的。”
柳緣風:“?”
“我已有了人選。”
“誰?”
“我。”自閉的尚情又長出生機。
柳緣風看了眼尚情,朝卿良道:“你帶個金丹?你瘋了嗎?還不如帶雲鴻去。”
威壓漸漸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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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我說得不對?別拿你的威勢壓制我。”柳緣風瞪過去。
卿良攤開手,任由柳緣風窺探自身情況:“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
威壓陡然落下,固定在金丹初期,混雜的五行靈氣盤繞在尚情身上:“是我。”
柳緣風:“……”
卿良道:“我與尚情說了,要與我同生同死,修為是最大距離。”
尚情笑容甜蜜:“所以我努力作弊了。”
柳緣風:“……你還作弊,嫌死得不夠早嗎?到時候拼的是真實力。”
卿良道:“是不是實力,你可以親自對臺,打輸了別哭。”
“你說話好過分。”
“我一向如此。”
柳緣風又去瞟尚情。此時,卿良正在對尚情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別擅自加快靈力流。有沒有受傷?”
柳緣風:“呵呵。”去你的一向如此。
自行出鞘的靈晔劍,過來人一般拍了拍柳緣風的肩膀。
*
卿良找門主和師尊各自談過後,夜色已深。
兩位師長同意由卿良和尚情共同出陣,陳言謝面容扭曲,稍一松懈大約就要大哭一場,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訴撫養卿良的不容易。
照常與尚情各自拓寬經脈、吸納靈氣,身旁的氣息倏然變化。
“不排斥?”嗓音黏膩,不用看也知道是魔尊尚情。
屋內沒有點燈,淡淡月色流過木窗,右臉長痕變得蒼白。
“你現在頂替上來,只能替他承擔經脈上的疼痛。”卿良道。
“我也可以替他停下修煉。”
話雖如此,空氣裏靈力的流動又快了些許。
卿良糾結片刻,還是道:“魔修吸收靈氣不要緊?”
“仙師在緊張我?”魔尊尚情愉悅道。
卿良看也不看他:“這是尚情的身體。”
“也是‘我’的。”
卿良乜過去,十七歲模樣的人盤腿而坐,右邊的胳膊抵着膝蓋,身體一歪,右手撐住臉,目光斜斜挑上來,月色下,風華無雙。
“我就不是‘我’了嗎?”魔尊尚情壓低了嗓音,聽起來和這張年輕的臉不太相稱,他有意無意地在表露他和此世尚情的區別。
“不是。”
“好絕情吶仙師。”魔尊尚情擡手撩過一縷卿良的長發,此間的月光朦胧,那一縷長發似他手中缥缈煙塵,“您要不要也垂憐一下我?十七歲時,我也傾慕仙師。”
煙塵般的發絲從魔尊尚情手中流瀉:“榕樹村裏,見之忘俗。我與‘我’一樣,都曾對您一見難忘。”
卿良垂下眼睑,不解風情:“你要是繼續講這些話,就不必說下去了。”
魔尊尚情保持了一會兒擡手的姿勢,順滑的發絲早不在他手中,他指尖摩挲,終于放下:“仙師總對我這般無情,我還以為,仙師想見我一面。”
“确實有過這樣的想法。”
魔尊尚情竟沒能及時接下這句話。
卿良又道:“我原想拜托你保他不死。”
“那我呢?”
重雷青蓮印閃爍了一下,卿良沒用多少靈力,魔尊尚情應該不會有痛感。
“我死以後,你與我一同消散。”卿良道,“我如今的修為,已能繞開尚情,單獨與你定生死。”
魔尊尚情笑道:“求之不得。但你好像改變主意了。”
卿良十指交叉,語調平穩:“我又考慮了一點時間,我死也不會扔下他。”
“因為他說的話?”
“嗯。”
“居然要三個人一起死,黃泉路上還那麽擁擠。”
卿良垂下頭:“你不過一道殘魂,也能去黃泉路?”
魔尊尚情挑眉:“也是,我将魂飛魄散,永存世間。仙師輪回轉世,我仍在您身旁。”
登仙印沒有控制好,卿良被過快的靈力刺了一下,他鎮靜下來。
魔尊尚情又道:“我命運如此,也不為一樁美事。那個臭小子呢?他說什麽,仙師就聽什麽?十七歲的孩子沖動得很。”
“你也是?”
魔尊尚情呆了一下,仰面而笑:“我說錯了,十七歲的孩子也不都如此。不論哪個我,十七歲、二十七歲、乃至一百七十歲、七百一十歲,都對仙師一心一意,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
卿良冷道:“包括屠我師門、殺我摯友?”
“包括。”魔尊尚情雙眼微眯,豔麗的五官冷峻至極,“我不喜歡他們。沒有沾染血腥的仙門弟子,我一輩子也比不上。但我要仙師永遠記得我。”
魔尊尚情說的是真話,他明白,說假話、裝可憐可能會更好,但有何必要?
兩人背道而馳,他不稀得用卑劣的手段,把卿良的恨意扭曲成絕望的愛。
魔尊尚情道:“或許,仙師只需厭憎我就好。至于厭憎的程度——”
他手一撐床,翻身襲來。
靈晔劍未出鞘,抵在魔尊尚情的胸膛。
魔尊尚情一腳落在地上,一腳跪在床沿,他傾身而下,兩手抵在床頭的牆壁,似牢籠般困住卿良。
靈晔劍不能讓他退讓,但也阻止他前進。
過長的頭發從魔尊尚情肩頭滑落,與卿良的糾纏一處。
兩人總是如此,這麽近,又那麽遠。
“他親仙師的時候,隔斷了我的五感。”魔尊尚情道。
他遮住了所有月光,面容模糊,隐約有與他不相符的溫柔。
“其實他不必特地這麽做,我與他并非時時五感相連,我也不至于這般自輕自賤,要靠別人來求得仙師一個吻。”魔尊尚情把鬓發別到耳後,月光又一次照亮他的臉。
從眼角貫穿到下颚的細長疤痕上有不祥的赤光,皎潔如月也去不了分毫邪氣。
“但若是求仙師,放下這自尊不算什麽。”魔尊尚情不顧靈晔劍鞘,腳下一動,向卿良靠近。
卿良怕傷到尚情,竟也卸了半分力。他又想往其他方向逃出,魔氣淡淡一層,籠罩住他。
“別動。”魔尊尚情道。
“你想做什麽。”
“你別動,我就不殺人。”
卿良因方才的掙紮,幾乎躺倒在床榻上,烏發散成一片。魔尊尚情傾下身來,兩人氣息交錯。
“若我将死,仙師可願賜我一物?”
“除了送你去死,我沒什麽好給你的。”
魔尊尚情仿若未聞,指尖拂過玉枕,與卿良的臉一寸之遙。
靈晔劍半出鞘,劍鋒抵住魔尊尚情靠近的胸膛,劍柄攔住魔尊尚情欲圖作怪的手。
“我不該動手殺他們。”
魔尊尚情突如其來的、類似忏悔的話,讓卿良發愣。
“我不殺他們,用他們做人質,仙師可願與我一夜良·宵?”
怒火沖出眼眶,伴着噼裏啪啦的雷電聲,卿良幾番忍耐,才沒把靈晔劍紮入對面那人的胸膛。
“就是這樣。”魔尊尚情卻放棄了他虛僞的笑,“這樣就夠了。”
他的手終是撫上卿良的臉,下一刻:
“師……兄?”
卿良把劍收了:“你放他出來作甚?”
尚情的手流連在師兄的臉上:“他說一切都要結束了,再來見你一面。”
卿良面色發沉,尚情趕緊道:“我和他約好了,就這一次,之後他要想不經我同意、直接借用身體,馬上灰飛煙滅。”
卿良臉色稍緩。
尚情嗫嚅:“我還跟他說好了,他與師兄您有肢體接觸,馬上換回我。”
靈晔劍靠在床邊,兩人之間最後的阻隔也沒了,尚情看着他身·下的卿良,喉結滾動。
“師兄。”尚情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我和他之間的五感,完全切斷了。”
卿良擡起手,食指劃過尚情臉上淡色的長痕。
尚情捉住這只手,摁在自己臉頰:“我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我想……”
他側過臉,細細密密地親吻這只手,從指尖、到掌心、最後是手腕。
“我想要現在。”尚情的手也往下滑,撩開卿良的衣袖,一路向裏。
“我知道我應該再成長得多一點,再多一點,比魔域領主更強大,比另一個我更強大。可是,師兄,我願與您同生共死,我也怕與您下一世無緣。”
尚情破碎的語言淹沒在親吻中,親過卿良的耳垂、眼角、嘴角……
卿良大腦一片糊塗,想說的話沒了影子,想開的口也淹沒在與尚情的糾纏裏。
他赤·裸的小臂從床沿垂落,發出第一聲喘息前,五指結印。
靈晔劍裏的齊世淵:“……混蛋後生,進入化神期是讓你給前輩下隔音結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