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Chapter 3
周警官說完，又耐下心，觀察對面的少女。
她臉上的表情好像很迷茫，被明亮的白熾燈光照得眯住眼，只能用手虛虛地掩着。
程珞紅，涉嫌7·30殺人案，從被押進審訊室開始就一直說着一些不知所雲的話。
一會兒要回家，一會兒要拿錄取通知書，一會兒又要去上班。
他們負責這個專案的幾隊警察憑借着細心和不放過任何一條線索的求真品質，硬生生地去核實程珞紅說的每一句胡話。
結果十句裏有九句都是假的。
裝傻的罪犯他見得多了，這麽能裝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檢查一下犯人有無精神疾病。”
他推門出去，告知了另一個警察。
下意識地叼起煙，打火機對着煙頭就要點燃。一雙手阻止住了他。
“副隊，少抽點煙吧，嫂子可是專門叮囑了我，要監督你的。”小陳是剛來的新人，臉上還存着沒出過多少外勤的稚嫩天真，此時兩只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又探向周榮升的雙眼，“watching you——”
周榮升輕拍了下小陳的手，啧了一聲。
嘴裏的香煙還是沒燃起火。
“副隊，我猜那個男的就是被這個女的弄死的。”小陳侃侃而談，理論豐富，推測合理，“很明顯啊，因為窦明根本就不是上/吊自/殺的，毒殺這種事我看就只有這個程——珞紅才會做，她之所以徘徊在案發現場附近就是想看看死者的慘狀滿足自己扭——”
“幸好副隊你牛啊，這樣故意引兇手上鈎——我猜多半是因為感情糾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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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警官淡淡地瞥了小陳一眼：“行了，夠了，這可不是你的那些推理小游戲。”
他朝小陳揮揮手。
“走了——”
今天是陳泓第一次出外勤，他有點激動。
周榮升是他的師父，快五十了依舊精神矍铄，身手矯健，識破打倒犯罪分子無數。
可是7.30殺人案在他看來只是個普通的案件，甚至都沒有轉進他們組的必要。
早早出社會，情侶，案發前出現矛盾，情殺。
關鍵詞很明顯，也很常見。
除了程珞紅的作案時機。
也就是當時窦明死亡的時候她正好就在瑞寧大酒店上班。
無法解釋。
普通的黑色轎車已經停下了，周榮升和他都穿了一身常服。
“凡縣四中”
陳泓有些不理解。到這兒來幹嘛？
不過師父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這裏，他也就跟了上去。
“請問是王老師嗎？”
周榮升的對面是一位約莫三十五左右的女性。
兩頰略下凹，顴骨突出，面色有些蠟黃。但神情之中也含着常年應對青春期孩子們的嚴厲。
看到兩個陌生男人進辦公室，她有點驚訝。
現在已經很晚了，但她一直住在教職工宿舍，而且她帶的這一屆是中考班。雖然辦公室裏确實沒有多少老師，但是大部分也都正坐在教室裏為學生答疑。
家長？
王老師剛要出聲問明來意，下一秒她就知道了原因。
警察證展開在她面前。
“我們想問問你幾個問題。”
王老師自然放在雙腿兩側的手慢慢攥緊，垂眸回答道：“好。”
“……就是這樣，我帶過這麽多人，程珞紅這個學生我只有一點印象。她不愛講話也不愛問問題，但是數學很好。”
“我只記得這麽一點了。”
王蕊目送兩位警官離去的背影，僵直的背還是不肯放松。
她不止記得這一點。
幾年前有個少女站在她面前。她看起來每天心情都不好，陰沉沉的，也不愛說話。
“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嗎？”
她知道這個孩子是個單親家庭，母親沒日沒夜地工作，她一天裏幾乎見不到母親一面。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漠，瞥向了她的手腕。
那裏有塊新生的淤青，紅色的血暫時沒流出來。
她注意到了少女的視線，自以為偷偷地藏起了她的手腕到身後。
程珞紅看了一眼王老師已經顯孕的肚子。
“你幫不了我。”
她頓了頓，眼睫眨了眨。
“你還是先幫幫你自己吧。”
周榮升慢悠悠地走下樓梯，剛好和學生晚自習下課的時間趕上。
領頭的是個男生，背着書包跑得飛快，直直沖向食堂。他的後面也有許多奔跑的身影。
“她在說假話。”周榮升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新發來的短信，瞥向了還一臉懵的小陳，“程珞紅的數學成績沒有那麽好，雖然沉默寡言但她的數學成績也沒有好到讓一個老師一直記住。”
小陳很想反駁，但下一秒就被周榮升甩在了身後，他只好跟上去。
“這不夠啊周隊——”他上了車噤了聲，突然意識到自己确實過于活躍了。
窗外景色變化，高樓大廈中間，是他們要找的瑞寧大酒店。
“……周隊，程珞紅的同事有的說她是個悶罐子，其中還有一部分人也說她們之間不太熟，”陳泓問話了一圈，似乎是覺得自己終于起了作用，表情嚴肅，藏着幾分欣喜，“至于你後來讓我查的那個關雲芳——”
“她們兩個是完全不同的部門，工作時間也不一樣，一個是早班，一個是晚班，調查了她們的同事都說她們兩個互相不認識。”
周榮升手中的筆下意識轉了兩圈，朝陳泓眯了眯眼：“你覺得她們兩個完全不可能會認識嗎？對嗎？”
回去的車上沒什麽聲音，兩個人都很安靜。
“你去檢查過員工的儲物櫃嗎？”周榮升突然冷不丁地發言。
紅綠燈在最後一秒由綠轉紅。
陳泓一直沉思導致微擰的眉頭放松開來，睜大了眼睛：“對了，瑞寧的每位員工都有一個儲物櫃……但是也是女性換衣間……我一時沒想到……”
紅燈跳綠，周榮升又開動轎車。
“小陳，今天已經很晚了，你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陳泓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頹然地靠在靠背上，餘光裏瞥見了他師父被車燈照亮的側臉。
他不想走，他要親眼見證這個案子的勘破。
“關雲芳，女，二十歲，高二辍學，現在在瑞寧大酒店上班。”
白色的光刺眼地照向關雲芳，她下意識地回避了一下。
“你和被害者是什麽關系？”
關雲芳好像聽不懂，一臉茫然。
“證據确鑿，你最好從實交代。你和王遼是什麽關系？”
聽見這個名字，對面的女人突然笑了。
“我不認識他，管我屁事，快放我出去。”
對面的警察顯然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嫌疑人，随後便拿出了一個透明的袋子，裏面裝着一個扳手，還有一只水果刀，二者上面都沾上了點血跡。
陳泓面無表情地坐在審問室的外面，看着監控裏的關雲芳。
他現在心情很複雜。
因為他徹底知道了這個案件。
“受害人死在裏莊一戶人家的豬圈裏，現場找到了這個，這上面有你的血跡，可以解釋一下嗎？”
“關、雲、芳——”
壓迫感襲來，陳泓卻覺得關雲芳好像松了一口氣，身體姿态自然了些。
“因為他該死，”關雲芳眼神明亮，語氣中帶上了堅定，“他為什麽可以人模狗樣地再活那麽多年！他早該去死了！”
王遼，53歲，某小學校長，曾多次獲得優秀教師，優秀班主任的稱號，學校聲譽不錯，不過有幾年因為被抓到從事有償家教被處分了好幾年。
陳泓的心沉了下去，他也确實聽到了他想聽到的。
“我用家教的借口把他約到裏莊，那戶人家只有一個老頭，上個月就去世了，村裏也沒個人發現。”
“然後先下毒後用扳手錘他後腦勺，剩下你們就都知道了。死/刑是吧，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關雲芳一臉無賴，簡直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陳泓知道，後來被害者的屍體被捆綁折疊起來，被豬圈裏餓得發慌的豬啃食得幹淨。
“為什麽？”
關雲芳突然不講話了，打了個哈欠，一會兒又說自己腹痛，要去上廁所。
陳泓帶着一堆人押着關雲芳去廁所，路中間恰好和被押走的程珞紅擦肩而過。
程珞紅低着頭，沒看清神色。關雲芳也慢慢地把頭往右偏，好像誰也沒看見誰。
她們明明最相熟。
7·30殺人案經過兩月有餘的勘探調查終于落下帷幕。
死者窦明是被毒殺而後僞裝成上吊的。
由程珞紅進行下毒，關雲芳實施上吊的僞裝。
當時關雲芳就住在程珞紅和窦明房間的隔壁。
六年前，窦明十四歲，撞見了王遼以家教的名義每天侵/犯程珞紅的惡行，告知了程母并且很快被程母報到了學校。王遼奇跡地沒被開除，只是被停職了半年。
六年後，王遼在瑞寧大酒店意外撞見了程珞紅，一心想要報複她，于是經常性地尾随她并且騷擾她。
而窦明收下了王遼的20w，“代替”程珞紅原諒了他。
另一名死者也就是王遼是毒殺，二人同謀一起實施，以八歲女童的家教為理由，邀請王遼至家中，而後被重擊頭部致昏迷，最後一邊忍着毒發的痛苦和被豬啃食的痛苦去世的。
警察局的外面是條公路，來往車流不停。
轉去行刑的那天太陽很大，車程很長。
車外熟悉的臉龐經過，程珞紅知道那是悠悠。
不對，她還不知道那個小女孩叫什麽。
她會有個很好的未來，或許讀一個很好的大學，成為一個普通但向上生活的人。
好想母親，一生辛勞，為她抱不平，怎麽最後就死在了車禍裏。
好想芳芳，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和她有一樣的經歷和仇恨，懂得和她一樣的痛苦。
“程珞紅，今天是你的生日，這碗面吃下吧。”
她低頭看向桌子上放着的面，裏面有個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是媽媽的味道。
“生日快樂，紅紅。”
她聽到了很多人這麽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