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肝腸寸斷
肝腸寸斷
窩在齊蓮兒身旁的女娃娃睜開了通紅的雙眼。
靜靜看着李期恒向床邊走來。
灣灣抱着她不肯動, 有些麻木,“你是蓮兒姐姐的夫君嗎?”
李期恒點頭,“看來蓮兒時常和你提起我?”
灣灣不太喜歡這個男人, 她皺着眉, 厭惡起他身上的味道, 不動聲色的抱緊了齊蓮兒。
他好臭。
“沒有, 姐姐讨厭你。”她弱弱開口, 不敢去看他。
齊蓮兒其實從未與她提過李期恒,她不想将自己的不幸說給灣灣聽, 讓她徒生煩惱。
可灣灣也不傻。
下人的閑言碎語總是多的, 便是她再小心謹慎, 掩藏自己的蹤跡,也總能聽見他們讨論自家主子的事情。
灣灣不喜歡那些人亂嚼舌根。
但也無可奈何。
雖她只見過一回李期恒,但卻沒有什麽好印象留下。
可他畢竟是蓮兒姐姐的夫君,再怎麽不和,此時也比她一個小小的妖怪來的靠譜吧。
她只是個小妖。
什麽都不懂。
“你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她?”灣灣問。
“你說她讨厭我?!”李期恒怒道。
她怎麽敢?
李期恒怒視着床上的女子, 手中抱着的嬰兒畸形的團起來, 身上布滿胎斑,一動不動的待在襁褓中。
她怎麽能讨厭他。
明明就是她整天勾三搭四, 不檢點,還整天一副陰郁的模樣。
誰看了會開心。
灣灣有些害怕的縮了縮, 不懂他為何突然像變了個人一般狂躁。
“哥哥你怎麽了。”
雖然灣灣不喜歡眼前的男人, 身上的氣味也令她難以忍受,可他畢竟是蓮兒姐姐的夫君。
大人說過, 做人要有禮數。
她在凡間這麽久, 也該有些人樣了。
男子走至床邊,将懷中的死嬰放在齊蓮兒的身旁, 輕輕向她招手。
“你叫什麽?”
“灣灣,我叫灣灣。”
李期恒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陰柔的臉上驀地劃過一滴眼淚,不過片刻,淚如泉湧。
他哭的肝腸寸斷,“是個好名字。”
“只是可憐我這苦命的孩子,卻再也不能睜眼,灣灣,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但你是唯一可以救蓮兒和這孩子的人。”
“你,願意幫我嗎?”
灣灣心急如焚,坐了起來,并未察覺出他話語中的不對勁,拼命點着頭。
她說,“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只要能救活蓮兒姐姐。”
李期恒扯着袖子擦拭,在衣袖遮蓋的地方,雙眼一片清明。
蠢貨。
他看着灣灣,“好孩子。”
李期恒輕易拿捏了灣灣的弱點,只消一擊,便可大功告成。
屋內燭火忽明忽暗。
燭光拉長了男子的影子,倒映在灣灣的眼中,她看着李期恒向她伸出了雙手。
“來,相信我。”
灣灣看了眼躺在床上蒼白無力的女子,下定決心。
李期恒見她上鈎,溫柔說道,“我知你不是凡人,蓮兒倒是常與我提起你。”
“你方才割血喂她,是在救蓮兒吧。”
說罷,他如幽深的潭水直勾勾瞧着她,眼底蘊藏着毒蛇般的狠辣。
他說,“你應該認識季逢春的相公吧,當年她不慎落水,還是他将蓮兒救了回來,我一直想當面感謝他,可惜我們兩家這關系,倒是有些為難。”
“或許,你可以試試他的辦法将蓮兒救回來。”他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灣灣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
她最是怕疼,此時竟無所感覺。
一把精致的匕首遞到她眼前。
她擡眼看着那匕首,便聽握住匕首那端的男子,聲音有些顫抖,“割肉救治,陳相庭當年便是這麽救下了蓮兒。”
灣灣毫不猶豫接過了匕首。
她不曾懷疑,因為這确實是大人能做出來的事。
但是她卻不能保證是否真的可以救回蓮兒姐姐,她血脈不夠純正,當年魔族為了得到他們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
誰讓他們是天生的藥引子呢。
在李期恒的期待下,她自腕間割下了一塊薄肉,輕輕放置在齊蓮兒的唇邊。
還好,也不是很痛。
泛着水色的一縷靈氣飄進了齊蓮兒的唇間,床榻上的女子卻未有變化,蒼白到可怕的臉上隐隐有着死氣,只靠一口氣掉着。
跪坐在她身旁的女娃娃梳着一頭可愛的小辮子,齊蓮兒最愛給她打扮,日日供着她可口的糕點吃,梳着城裏最時興的辮子。
而此時她卻冷冰冰的躺在這裏。
思及至此,灣灣發起了狠,活生生将自己當成了一味藥,刀刀落下,一聲不吭。
鮮血肆意。
李期恒站在後頭,也不避讓,冷眼看着散發着異香的“藥材”,一塊一塊的遞到齊蓮兒的嘴邊。
直至鮮血濺滿了整張床榻。
“夠……了”
不知過了多時,一只潤如羊脂的蔥白指尖握住了匕首,齊蓮兒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把将匕首打落。
她睜不動雙眼,只迷迷糊糊的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個浸透在血水中的娃娃,渾身沒一塊好肉。
她的半邊身子早已骨肉分離,卻還是扯了個微笑,空洞的眼裏流出晶瑩的淚珠,化成顆顆珍珠滾落在地。
只是這次,珍珠并未消散。
李期恒低頭撿起。
“你,是你!”齊蓮兒無力喊道。
她悲恸到了極點,大口呼吸着空氣,将要窒息般捂住喉嚨,頭歪向一邊,不敢再去看一旁的灣灣。
灣灣嘴角噙着笑,張口的聲音如耄耋老人。
她抖着一邊完好的手,顫顫巍巍的去觸碰齊蓮兒,心滿意足的拍了拍她。
“姐姐,我将你救回來了。”
燭光幻影中,好似看見了花海中朝她微笑的阿娘,如以往一般,摸着她的腦袋,誇贊她,為她紮着好看的辮子,做着漂亮的衣裳。
阿娘。
我救回你了嗎?
好累啊。
椿大人,逢春姐姐。
對不起,是我又任性了,還未來得及跟你們見上一面,你們知道肯定要怪我了吧。
笨蛋小六。
可不許哭鼻子啊,今後可沒有妖為你出頭了,最讨厭哭鼻子的笨蛋了,但是……最喜歡小六了。
眼皮重的仿佛要墜在地上,身子卻輕的好似飄了起來。
她感到難以言喻的輕松。
這一輩子的躲躲藏藏,總算是要結束了,待魂魄歸于天地之間,做一縷自由的春風。
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這麽想到,好像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不要怕,不要怕,我在這裏,我的孩子,灣灣,灣灣,灣灣……”
誰在說話,好溫暖的聲音。
最後一顆潤白珍珠掉落,順着滿床的血滾到齊蓮兒的手邊,溫熱的珍珠卻冷的她發狂。
齊蓮兒撕扯着沙啞的聲線,無助的挪動到娃娃身邊。
可看着她,卻又不敢将灣灣擁入懷中,她怕太用力,灣灣會痛。
“怎麽辦,你痛不痛啊灣灣,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灣灣再也開不了口,保持着蹲坐的姿勢,動也不動,唯有微熱的血液朝外流淌。
“刺啦——”
一聲尖銳的聲音自床下傳來,李期恒沒工夫陪他們玩這些情深義重的戲碼。
齊蓮兒活過來就好。
他握住落在地上的匕首,一手拉起床上的血人就要走,可他低估了齊蓮兒現在的瘋魔。
她不要命的朝他撲去,像個瘋子一般抓撓。
甚至一不小心踢掉了床沿邊的嬰孩。
“你瘋了,齊蓮兒,這可是我們的孩子!”李期恒松開手,連忙抱起地上的孩子。
可他不哭不鬧,根本算不上一個正常的孩子。
齊蓮兒怎麽哭怎麽鬧都成,但是她怎麽能這麽對他們倆的孩子。
自她躺在床邊一動不動時,他是有過痛快,那是因為他知道會有法子救活她,可他看見那小妖怪一片一片割肉,也不見她醒來時,他竟然有些害怕了。
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他重新愛上這個曾經有過好感的女人。
可聰明如他,自不會讓這種小情小愛去妨礙自己的大事。
反正齊蓮兒笨的很。
随便給顆蜜棗就又會死心塌地的對他。
這六年他屢試不爽,除了這半年她認識了這小妖怪後,少見的對他不甚在乎。
但是問題不大,他總有辦法的。
“別鬧了,睡一覺就好了。”他難得溫柔。
齊蓮兒将灣灣護在身後,不讓他去碰,恨不得吃了他一般抖着身子,眼裏淬了毒。
“聽話。”他又道。
他緩緩接近,高大的身軀壓迫的齊蓮兒喘不過氣來,她用盡力氣将李期恒一掌扇到了地上。
“你畜生!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不得好死!”
齊蓮兒将這輩子的髒話都說出了口,本該滿身污血的自己,卻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只餘臉上淚跡斑斑。
李期恒并未生氣,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
他頂着腮幫子吐出一口污血,“是你遇人不淑,蓮兒。”
誰讓她看不清眼前人,怎麽就嫁給了自己呢?
之後的事情,如他預想那般,齊蓮兒自是不敢輕易尋死,可她一介女流,又怎麽與他抗衡。
他将她打暈拖到暗室裏。
反正來日方長。
他學着灣灣的樣子,一下一下割着肉,活像對待牲畜般,将肉塊放在襁褓中。
直至這孩子恢複正常。
可奇怪的是,這孩子生來詭異,竟莫名長出了濃密的黑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至兩寸。
黑的驚人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他。
有種不似嬰孩般的冷漠。
不哭不鬧。
李期恒倒不在乎,畢竟這孩子的血才是最重要的良藥。
他抱着孩子,一手拎起地上的骨頭就要向陰影中走去,卻不知為何抓了個空。
皺着眉低頭看去。
地上的殘骨正在消散,化成一縷奇異的微光順着他懷中的嬰孩轉悠。
“哇……”
懷中的孩子終于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