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生白骨
何生白骨
“你可知曉李夫人的妹妹?”
怡蘭無神的雙眸閃爍了一瞬,緩緩點了點頭,糾結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嗯,我曾服侍過崔小姐。”
“那為何我瞧你們有不少人都好像不認識崔姑娘,甚至連她住的梨香苑都甚少有人經過。”榆滿問道。
怡蘭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提出了條件,“我可以回答,但是你們必須保護我,我要你們發血誓。”
這還威脅上了,真是農夫與蛇。
榆滿起身倒了壺水,漱了口醒神,也不理會身後怡蘭的警告。
怡蘭見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急了,抓住她的手,拉扯過來,卻将她手中的杯盞撞翻在地。
随着杯盞掉落的聲音,榆滿也甩開了她的手,這李宅裏的人怎麽個個不正常,神經兮兮的,都是瘋子。
況且就算出了事她也未必能護她周全,沒有人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全庇護另一個人,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一下,更不能許下承諾,也做不到萬無一失。
“你既然懂得運用修士的血誓,想必也不是太過愚蠢,可是——”她沉聲着拖長最後二字,譏笑起來,“我為何要這麽做,你說便說,不說我也并不在意。”
怡蘭或許真的很可憐,可是這種挾恩圖報的舉動,也确實讓榆滿寒了心。
上趕着給人冷屁股貼,榆滿可做不出來這事,不過是昨日看她實在可憐,這才将她收拾好清理幹淨,可是這也與她無關,她已經盡了她最大限度的幫助了她。
可怡蘭是怎麽做的,她将榆滿當做了保命的籌碼,以此威脅,但她很謹慎,自昨日發作起她就知道,眼前這二人絕不是等閑之輩,或許這是唯一能夠脫離苦海的解藥。
她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
眼見榆滿生了氣,硬着頭皮道,“你們也別怨我,這李宅是個會吃人的地方,我這也是無可奈何,只想活下去罷了。”
她自知已是無法取得二人信任,輕輕擦拭起了淚珠,腰肢款款落地,看着好不可憐,眼神卻死死瞪着二人。
榆滿被氣笑了,“別這麽瞪着我們,我可是給過你機會,若是你一開始便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說罷看向門邊的敘止接了下去,“我師兄自會護你無虞。”
怡蘭收起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狠狠擦過了眼角,眼尾因此通紅一片,癱坐在地上。
“崔小姐不喜有人伺候,只有我和——”怡蘭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和小陶兒。”
昨日被那陳何折磨在床,她雖無法忍受下身的痛苦,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她也在幾人口中得知。
小陶兒已經成了鬼。
她恐懼極了,她必須盡早做好準備。
“我從記事起便一直侍奉崔小姐左右,她深居簡出,為人也和善,老爺他們也都很喜歡崔小姐。”怡蘭握緊了指尖,語氣緩慢。
可是依照昨日的情形來看,李掌櫃不像是會喜歡崔晚知的樣子,看她的神情恨不得拆吃入腹。
敘止卻只冷笑,“若是按你所說,你侍奉崔姑娘這麽多年,依崔姑娘的性格又怎會讓你深陷火海。”
“除非,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或者,你在撒謊。”
榆滿替他回答道,“你還不肯說實話嗎?”她取下頭上的玉簪,猛地将它插入桌幾之上,眼神暗含警示。
“你再不說實話,那取你性命的就不會是那女鬼小陶兒,而是本小姐我!”
榆滿擡腳踩在一旁的板凳上,學着書本中流氓痞子的模樣,對怡蘭威脅着。
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
怡蘭被吓壞了,嚎啕大哭的跪了下來,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位爺,我倒是一心求死,可我根本死不啊,活也活不成個人樣,死又不能給個痛快,我已經夠可憐了,還請兩位爺救救我吧。”
榆滿将腿放下,只可惜未控制好力道,玉簪斷成了幾節,“那你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這李宅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擦了擦眼淚,說道,“我也不知這其中緣由,只知有一日全府上下彌漫着一股奇異的肉香,那肉香四溢,聞着讓人垂涎欲齒。”
怡蘭回憶起那日醇厚的濃湯,只覺得唇齒留香,實在是令人流連忘返。
“那日,王管事給我們這些女婢端來一碗濃湯,那湯不知是什麽肉熬制的,香的出奇,整個府上都能聞到,可惜那湯我只分得一口,只記得那日,府裏上下都熱鬧極了,宴請了好些客人。”
她其實早就猜出是那肉湯出了問題。
王管事端着肉湯來的那日,她就察覺出了不對勁,為何只分與她們女婢,她問過交好的小厮,卻是一口都沒得喝。
當時她還不知,這肉湯将是她們噩夢的開始。
隔日,老爺就将她們全部召集起來,讓她們伸出雙手,王管事則拿刀挨個劃了過去,直到鮮紅的液體從體內流出,蜿蜒遍地。
怡蘭忍痛承受,不敢吱聲。
直到聲旁有婢女驚嘆,竟說傷口愈合了,她才睜開眼瞧着手腕。
果真沒有一點劃傷的痕跡。
當她身旁站着一排的女婢皆喜樂出聲時,她卻并沒有沉浸在此,她是個聰明人,老爺絕不會無緣無故給她們這麽大的好處,她們就似那田裏的白鼠,只有被捕的份。
可是并未給她們緩和的時間,忽的一陣溫熱灑滿臉龐,遮住了眼簾,随着耳邊響徹驚懼的尖叫聲,眼睫上滴滴答答垂下一排刺鼻的液體。
原是老爺拿劍砍下了那張嘴驚嘆的女婢,她的右臂随之揚起跌落在地。
女婢們吓壞了,四處亂竄,李掌櫃則是逮着人就砍,記得那日怡蘭被砍下了一只左腿,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吓壞了,痛苦的尖叫起來,額上青筋布滿,只覺得那日是此生最為痛苦的一日,她忍了不知多時,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刻鐘,又或許只有短短一瞬。
她分不清楚,只是痛苦在那時看來尤為漫長,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出賣了主子,以為可以一步登天,卻不曾想到墜入了深淵。
如果不是她意識鬼迷心竅,說不準她現在還在主子那優哉游哉的沏着茶,磨着墨,可是沒有用了,一切都太遲了,她知道她已經被主子抛棄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站立起來的,只知道自己恢複如初後接連兩三日的時間都呆愣着,旁人一碰便要顫抖一下。
李掌櫃似是砍的累了,在發現得出了滿意的結果後,大笑離去命人來打掃,她親眼瞧見自己竟活生生長出了左腿,而那地上仍孤孤零零躺着一只斷腿,不曾消失。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和小陶兒有關,只知道從那時開始,自己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們被老爺安排在一處宅院,容貌豔麗的分在一處,姿色尚可的又分在一處。
李掌櫃将她們變為了商品,以此來滿足那些貴人們的特殊癖好,畢竟她們經過改造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尋常人了。
她曾想到求助自己的主子,但是她卻連見也不肯見自己,那日回來,身體又一次發生了異常。
身上的男子被吓跑了,她還不知自己發生了何事,只聽見那男子大喊大叫,這才發現,自己竟已被開膛破肚,她吓壞了,也無助極了,不知自己為何會變成這個模樣。
怡蘭訴說着埋藏在心底的恐懼,眼神充斥着凄涼,但卻在望向榆滿後閃出一絲希望,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那照你這麽說,你們發病的緣由皆是因為那碗肉湯?”榆滿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外人皆說是因為淋雨所致,但我發病那日并未淋雨,只是自從喝下那碗肉湯之後,那雨便一直下了。”怡蘭立馬回道。
“為何那些富家子弟不去找李掌櫃的麻煩,按你說的,那日李宅來了好些人,想必正是因為這肉湯而來的吧。”
“我不清楚。”怡蘭聞言搖頭。
榆滿清楚怡蘭還有些事情并未告知,卻也不再逼問。
怡蘭估摸着時間,向二人說道,“我得走了,王管事若是發現我發病之前未曾回蘭香苑,就說不清了。”
等怡蘭離開後,榆滿癱在了草藤椅上,唉聲嘆氣,聽得人心煩意亂。
到底什麽肉才能活死人肉白骨。
難道真是蚌肉煮的濃湯嗎,可是這蚌肉又有何稀奇的地方?
不過多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林上扶與沈青遲結伴趕來了,還帶着一籠李夫人早起備好的餐食。
李夫人本想親自給四人送去,以表誠意,未曾想小少爺早起便嘔吐不止,急匆匆便帶着離開了。
幾人坐在一道享用着李夫人備下的美食,直到沈青遲打開最後一屜。
是四碗奶白的濃湯。
榆滿看着那灑滿蔥花的濃湯,倒了胃口,搖着頭将那濃湯推得遠遠的。
她心裏膈應得慌。
林上扶和沈青遲不明所以,看着這充滿異香的濃湯,頓時胃口大開,卻被敘止及時制止了下來。
沈青遲看着橫在自己碗前的筷子,訝然,“大師兄,這是為何?”
敘止未曾張口,只是咬了口包子,但是沈青遲分明聽見了他的話語。
他說,“我們中了秘術,此地時間錯亂,長久待下去,怕是與外界也有影響,我曾想求助于掌門,但是卻一直沒有消息。”
沈青遲也傳音道,“師兄是如何發覺?”
“這還得多虧了小師妹。”敘止咽下最後一口包子,将視線放在榆滿身上。
榆滿并不想食用李夫人送來的餐食,直到敘止傳音給了三人,這才将視線轉移。
“我?”榆滿疑惑道。
林上扶若有所思,幫着回答,“可是掌門那封密信?”
敘止投去贊許的目光,肯定道,“我收到信的時間不對。”
榆滿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問我,是如何過來的,我既是馬車出行,再怎麽也不會此時與你們彙合。”
又趁此機會,将昨晚遇到的女鬼小陶兒,和女婢怡蘭的事說與二人聽。
二人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都默默将身前的濃湯推至一臂遠。
沈青遲不由懊惱,“大師兄為何不早點告知我們,我和師姐都吃了塊糕點了。”
敘止倒是毫無顧忌,除卻未動那濃湯,其他菜肴照吃不誤。
他咬了一塊芙蓉糕,不甚在意,語氣溫柔,“只說濃湯喝不得,又未曾告訴你們其他吃不得,是你們膽兒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