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活的滋味
生活的滋味
當慕九塵甩出了整一千兩的銀票在酒館老板娘的眼前之時,她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小店一年營業也就百來兩,阿醉叔這個酒鬼一年也喝不了多少,有必要拍給她一千兩白銀嗎?
麗娘傻乎乎地摸着銀票,确定了這是真的之後,她轉頭看向了被慕九塵打扮地人模狗樣的秦獨醉,問道他:“死酒鬼,這真是你朋友?你真的确定你跟他走不會被賣去做苦力?”
秦獨醉指了指自己,反問道麗娘:“你覺得我像是做苦力的模樣嗎?”
“不像。”麗娘思索了一番後,還是推卻了一千兩的銀票,面露憂色地對秦獨醉說道:“我撿來你的時候,你渾身都是傷,保不準是被仇人追殺,若是你跟他回去,他轉頭就将你賣給仇人,我豈不是罪過了?”
麗娘已經三十來歲了,可是想象力卻是比年輕人還要豐富許多,秦獨醉哈哈大笑說道:“并不是,九塵是我的朋友,我藏身此地多年,如今是該回去的時候,他将銀兩給你,你便收下,日後小雨娶媳婦、置辦田地,哪樣不需要錢?”
聽聞此言,麗娘卻有些生氣了。
她轉身,語氣之中還帶着郁悶。
“死酒鬼,你就非要走嗎?”
秦獨醉在此地待了二十年,麗娘早就将他看作了親人一般,如今他要走,麗娘也知道,自己攔不住他。
将他從雪地之中救起來的時候,麗娘就知道了。
阿醉不是跟她一個世界的人,他遲早要離開的,所以——
從來也不敢有過多的妄想。
二十年了,她早已從少女變成了少婦,他還是青年的模樣,就算秦獨醉身形消瘦,可是年輕的面若卻是從來沒有變過。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修仙者生命千百歲,凡人生命數十年,自己不過是秦獨醉生命中的一介過客罷了。
Advertisement
麗娘背過身去,忍住了要掉落下來的淚水,深呼吸一口氣,才緩緩開口說道:“沒什麽需要給我的,你再多洗二十個碗就能償還債務了。”
“等一切風波結束之後,我再回來幫你洗碗。”秦獨醉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玉佩,放在了桌面之上。
“這個是我師尊給我的遺物,如今我給你,他待我如親生兒子,你于我來說,也如親妹妹一般,你收着留作紀念也好。”
麗娘緩緩轉身,聽着秦獨醉說着那些可能離她很遠的東西。
師尊、遺物這幾個詞語組成起來,聽起來就非常有故事,可是阿醉叔從來沒跟她講過。
麗娘收走了秦獨醉放在臺面之上的玉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麗娘說出口的這句話,她的意思是修道之人姓名漫長,等秦獨醉回頭找她之時,說不定她已經老死在這裏了。
而在秦獨醉聽來,卻是有完全不同的意思。
秦獨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若是不能活着回來見麗娘,留給她一個玉佩也能算做想念。
兩人都把這次見面當作了最後一次相見。
事實上,這也确實是最後一次相見。
秦獨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在他短暫的人生之中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直到痛苦到麻木。
他不想當懦夫,也不想讓仇恨充盈滿剩餘不多的人生。
可是命運不垂憐,不想恨,卻還要恨,恨到內心充滿怨氣,恨到自己不再是自己。
秦獨醉用白布包住繡紅枝,背在了身後。
即便是身軀體弱,不複當年自己,可是繡紅枝在手,一股壓不住的狂傲之氣還是能從眼神之中流露。
他是用刀的刀客,他是走在刀刃之上獨行的俠者。
紅刀繡牡丹,杯酒飲獨恨。
一杯烈酒下肚,秦獨醉的思緒逐漸明朗了起來,慕九塵坐在桌子對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你已經有從前的半分狂傲了,若是你傷勢痊愈,你能恢複幾成?”
“負五成。”秦獨醉簡單地回答說道:“人長大了,總要沉穩一些的,不要老是打打殺殺——”
話未說完,慕九塵長劍出鞘,抵住了秦獨醉的喉嚨。
他站在桌面之上,尖刃直直地對着秦獨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性命攸關之時,你還能沉穩嗎?”
這是非常危險的關頭,麗娘在一旁尖叫了起來,沖入廚房,拿出了殺豬刀張嘴就罵罵咧咧地說道:“我就知道這個混蛋不安好心,你哪裏值得一千兩銀子,他定是要你的命——”
尖刃三分入了秦獨醉的喉嚨,鮮血滴答在桌面之上,分外恐怖。
秦獨醉卻還是沉穩淡定地端坐在凳子之上,不慌不忙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不會殺我的,誰都有可能殺我,但你不會,你慕九塵永遠不會殺我。”
“你倒是自信說出這句話,那我說,若我們二人有一日走到了敵對面,走到了必要相殺之刻,你又有信心覺得我不會殺你?”
“不會。”秦獨醉說道:“你不會殺我,我還不能死。”
當年瓊雪樓也參與了屠戮天渠峰的行動——
可是偏偏就留下了他望清輝一條命。
慕九塵若是想殺他,大可在當年就殺了,或者退一步,在幾個時辰前殺他、在剛剛殺他——
可慕九塵沒有動手,還将繡紅枝還給了他。
那麽他就有不死的理由。
是刀劍之争?或是其他被刀劍之争掩蓋住的理由。
秦獨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對面的慕九塵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我不是欠你一場刀劍之争嗎?”他細數着自己身上背負的仇:“等到我救出鏡舟、找到師兄的下落、為師尊報了仇、重振天渠峰之刻,你想什麽時候找我打架,就什麽時候來找我打架。”
“你倒不如說等天下太平之後。”慕九塵嘆了一口氣,收回了劍,歪頭看向了秦獨醉:“我好不容易替你尋來繡紅枝,連一點獎勵都沒有嗎?”
“乖乖,摸摸頭。”秦獨醉起身,在慕九塵的腦袋上揉了揉:“這個夠了沒?”
“你倒是把我當狗了。”慕九塵也沒有生氣,只是灌了一口酒後,又猛地吐了出來。
“什麽味,那麽沖!”
“這叫生活的滋味,你們這種富家公子哥不懂本洗碗工的艱辛。”秦獨醉笑呵呵地又喝了一杯麗娘釀的烈酒,将垂下的頭發拿了一根繩子束起,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點。
“走吧。”秦獨醉說道:“先去大夫那裏插隊看看我還能活幾年。”
既然知道了鏡舟的下落,他就一定要去救出鏡舟。
但是秦獨醉已經不是當年沖動的少年了,貿然闖入魔界只能白白送人頭,他還是想壓住體內內傷,等功體恢複一些之後再去做救出鏡舟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