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 68 章
燥熱的空氣裏,已經有秋涼的氣息,葉子落下,天藍雲淡,黃桃挂滿山間每一棵即将由綠變黃的樹。
大鵬累癱在地上,熱汗被涼風帶走,擡起手蓋住額頭,喘了半晌,勻口氣:“将軍想念夫人,拿咱們撒氣有什麽用,誰讓他不攔住,讓夫人就那麽走了。”
操練了一整日,即使再有精力也扛不住,忍不住抱怨連連。
容州将甲胄挂上,洗漱幹淨後只着一身藏藍寝衣盤腿坐在毯子上,桌案上幾個黃桃散發着果香,拿起一個放在鼻端聞一聞,不知道這些黃桃能不能存儲的久一些,阿鳶曾提過一種叫‘黃桃罐頭’的食物。
看着那幾封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的信,思念難捱,扯出一抹苦笑。
“将軍,急報。”
“進來。”容州正準備躺下,聞言眉心蹙出一道皺痕。
長青:“城門有一隊西域來的商人,已過門禁,執意要入城。”
西域?
一個猜想冒出來,容州愣了一瞬,随即否定,不可能是她回來了。
起身披上外衫,疾步走出去。
長青跟在後面:“将軍,這等事,我去處理便好。”其實只是一件小事,不知守衛為何非要來報。
容州沒空理會,抿着唇,在黑夜裏目光煜煜,隐隐有所期待。
深夜被月光包圍下的城門像是渡上一層柔光,涼意裹挾着,即便多穿一層外衫還是能感受到。
阿鳶與小瑩坐在車廂中,嘴角就沒落下來過。
小瑩時不時探頭朝外看看:“容将軍會過來嗎?”激動得忍不住原地踮腳。
馬蹄聲由遠及近,小瑩掀開車簾:“來了,來了,是容将軍。”笑着揮手,聲音拔高。
阿鳶也坐不住,跳下馬車上前幾步,盯着高頭大馬上的人。
他瘦了些。
腦海中閃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有激動落淚的、委屈難過的、甚至是喜極而泣的,真到此時與他面對面近在咫尺,眨眨眼,一滴淚也沒有,甚至心情都奇異的平靜下來。
容州下馬快步走上前,将手捂上她的面頰,低聲道:“冷嗎?”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着,阿鳶凝視他深邃的的眉眼,搖搖頭:“不冷。”面頰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寒意被驅趕,心底發燙。
小瑩偷偷的笑,總算是回來了,姑娘與将軍剛成婚就分離,轉眼三個月過去,除了幾十封書信再無法傳遞別的東西,初到西域的時候,處處行不通,忙起來飯都顧不上吃,離家在外只覺得凄苦,如今回程路上雖也風塵仆仆,卻是滿心歡喜,懸着的心終于落到實處。
嘴角都笑僵了,身旁一聲輕咳。
“咳。”長青側身提醒:“将軍,回去再說吧。”此處到底是城門,還是要注意一些的。
“走,回家。”容州拉住阿鳶的手,順勢跟着同乘馬車。
長青看得唏噓,拉過一旁的高頭大馬牽着,即使天上下刀片将軍都不會進車廂,如今真是鐵漢柔情。
狹小的車廂內,心髒狂跳到近乎慌亂,手腕上的桎梏越發得緊,眼睛不知道往哪裏看,只能緊緊閉着,聽覺越發對細小的聲音敏銳,‘漬漬’聲和吞咽的聲音叫她面紅耳赤,喜悅和無邊酸澀交織在一起。
他向來是個懂得節制和珍惜的人,何時如此失态過。
還不是太過思念才會如此。
鼻尖相觸,呼吸聲混雜在一起,唇舌厮磨,後腦被他一只手護着,靠在車廂壁上,手腕有一點潮濕,是他手心滲出的汗。
拉開一點距離,眼底濕蒙蒙一片水意,紅唇水潤,臉頰到耳根全都紅了,涼風吹開車簾猛然灌進來,吹散剛剛那一車廂的旖旎。
容州擁着她靠在懷裏,輕吻落在柔軟的發上,似安撫和依偎:“從你走後我便住在軍營,也許久未歸家了,今日咱們一塊兒回去。”
阿鳶在他懷中蹭了蹭,發絲微亂,又心疼又好笑。
将軍府闊別已久的又熱鬧起來,家仆婢女們全部張羅着熱飯菜、收拾行李、整理被褥,後廚也燃起竈臺,上面一大鍋熱水。
鋪好床鋪,婢女們把浴桶灌滿,屋內只剩阿鳶與容州。
“将身上的衣衫換下來去泡個熱水澡吧。”容州坐在桌邊喝着茶。
阿鳶站在榻邊有點局促,三個月沒見,面對他,忽然不知該如何相處。
手放在衣襟上,看着側身坐在桌邊的容州,背過身去,脫下外衫低頭聞了聞,一股潮濕的腌入味的難聞味道。
在車廂中還抱着親了那麽久,難道他沒聞到嗎?
阿鳶将馊衣服扔到一旁架子上,穿了一路風吹日曬沒換洗過,身上也黏黏糊糊的,頭發肯定也有酸味。
只着一身米色寝衣轉過身,抱肘走向屏風後的浴桶,熱氣升騰,熏得阿鳶微微出汗,扭頭隔着屏風隐約能看見容州模糊的身影,躊躇着不知該不該脫下寝衣,用手撩水撥弄水花,水溫正适宜。
都是已成婚的夫妻了,沒什麽可害羞的。
微紅着面頰,寝衣滑落,坐在浴桶中水面泛起一陣波瀾。
容州手上握着茶盞,一壺茶喝盡,喉間依舊幹渴,這種渴望他已經十分熟悉,思念每況愈烈,在她離別的這些日子,思念如影随形,只有每日加強操練才能短暫忘卻,靜谧的黑夜裏,那種蝕骨的思念便入了夢。
阿鳶乏了,被溫熱的水泡包圍着,舒服的喟嘆一聲昏昏欲睡,想着一屏之隔的容州還等着,匆匆擦幹淨踏出浴桶,看着挂在衣架上的紅色寝衣面上一紅,成婚當晚直至今日,二人分隔兩地,這是他們第一個獨處的夜。
朦胧的身影隐沒在昏暗的燭光中,濕潤的水汽裹挾着紅色寝衣,阿鳶緊張的攥緊衣襟,被容州黑沉沉的視線盯着,心跳控制不住加快,那些不容忽視的壓迫強勢,暧昧得發燙。
“你去洗吧。”聲音細弱得像是含在嗓子裏。
容州垂眸走向屏風後,将外衫和寝衣随手仍在衣架上,将女子衣衫蓋住,胭色和玄色的鮮明碰撞。
榻上的寝被也是大紅的,不豔俗,紅得喜慶,是他們成婚那日所鋪蓋的,上面繡着蓮子百合和團花圖案,桌上燃着的紅燭已盡大半。
浴桶內的水聲像是也在撩撥着她的心,一下又一下泛起波瀾。
眼眸氤氲着薄霧,面頰也紅撲撲的,發還未幹,全部攏到身前一側,那片寝衣都已經潮濕一片,隐約半透,嬌嫩的唇微微抿着,不知在想什麽。
容州繞過屏風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喉間緊了緊。
“怎麽不擦幹?”拿過搭在屏風上的帕子走過去替她将長發攏住。
阿鳶未應聲,方才他在浴桶中,如果去拿帕子肯定會看到他,她還沒那麽坦然。
容州将長發攏在帕子裏輕柔揉搓,動作生澀,怕扯疼她似的,分外小心。
脖頸被隐隐觸碰有點癢,阿鳶側過頭,想伸手将長發接過來:“我自己來,你先睡吧。”
手和長發都被大手蓋住,手心粗糙有繭,發熱滾燙,溫度直接流通到她心裏熨帖着,情愫絲絲縷縷将她包圍,回頭看過去,陷落到漆黑深眸中。
微微仰頭,輕嘆一聲,即使情緒翻滾,他還是在等,等她給予明确的回複,不忍她受一絲委屈和不願。
手臂一撈,柔嫩的唇印在他輕抿的嘴角,鼻息間是他們共用一個浴桶沾染上的清淡皂角香氣,唇齒間的觸碰如同一個特殊的信號,燒得容州連呼吸都變得滾燙。
氣息洶湧地鋪灑過來,阿鳶漸漸承受不住,手臂失力脫落,只能抓緊他的一片一角,跟着他的力道被碾碎沖撞,防線退守,攻城略地,笨拙又生澀。
氣氛灼熱,稍一動,腰間就被禁锢得更緊,耳後有溫熱貼過來,抖了抖身子,嗓音微顫,模模糊糊的不成調,紅色床幔悄悄掀開一角,伸出一只白嫩手臂,攥緊身下被褥,指節輕顫,潰不成軍。
清晨的一縷光從枝葉繁茂的縫隙間落下,光影斑駁,葉子黃綠相間,小瑩端着一盆水站在門口,已經等了半個時辰,後廚燒得水從滾燙到溫熱,再不起來洗漱就沒有熱水用了。
敲敲門,沒敢貿然進去。
第一遍來敲門的時候,是容将軍開得門,關門的動作很輕,怕吵到榻上還在睡的人,囑咐她過會兒再來伺候洗漱,欲言又止中,她知曉将軍要說什麽,已經準備好塗抹的藥膏。
誰曾想,來了幾回,姑娘都睡不醒。
看來昨夜真是累到了。
不能再等了,被傳出去成什麽樣子。
狠狠心推開門,床幔落下,敞開一條小縫,裏面的人睡得熟,被子下露出肩膀,肌膚滑嫩,上面密密麻麻印着紅印,看得即使有準備的小瑩也面上一紅。
将軍也未免太不知節制。
“姑娘,快起來吧。”小瑩拉開床幔,沾濕帕子,溫熱的貼到她的面上。
阿鳶支吾一聲,迷迷糊糊睜開眼。
“可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小瑩拿過準備的藥膏,方才竟然忘記改口,如今該叫夫人才對。
昨夜……不堪回想。
阿鳶一手攏住錦被撐着坐起來,除了些微疲累并無不适的地方:“無需用藥。”還沒到那麽嬌貴的地步。
小瑩挖出一塊藥膏抹在她脖頸上:“姑娘還是照照鏡子吧。”拿過銅鏡舉着。
看清之後,她騰的臉色迅速蹿紅。
眸子裏含着春水,潋滟得要溢出來,真是羞人。
小瑩暗笑,不再打趣她,将藥膏放在盒子中,方便她取用。
看着水紅金邊牡丹裙,阿鳶皺眉,這個顏色也太豔了:“換一套。”
“姑娘,這是你和将軍成婚後該穿的,将軍的甲胄裏也是這一套。”小瑩委婉提醒。
“他去軍營了?”阿鳶站起身換上水紅牡丹裙,總覺得這個顏色太豔麗張揚。
小瑩将挂在衣架上的髒衣收好:“是啊,聽院裏的婢女們說,自從咱們走後,将軍就沒回來過,一直宿在營中,與将士們同吃同住,吉叔曾帶去換洗衣服,看見那一摞信紙整整齊齊擺在營帳桌上,知曉他是心中記挂。”
在外幾個月,阿鳶從未如此急切想要見到他過。
“秋日的螃蟹正肥,晚上在院中擺一小桌,吃蟹吧。”
天未黑透,夕陽挂在牆頭,容州便踏步歸來。
吉叔看破不說,含笑迎過去:“今日蒸蟹了,在院中吃可好?”
容州只想盡快見到阿鳶,其餘都随意,點點頭徑直走向後院。
小院中擺着小桌,盤子中是蒸蟹,還有一壺烈酒和琉璃杯。
阿鳶坐在一旁葡萄架下的躺椅中,身上蓋着薄毯,上面一本畫冊被翻開,晚風吹過,書頁嘩啦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