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茶棚被陽光籠罩,耕農們坐在凳子上飲茶吃瓜,每人面前都有一碗涼面,大鵬的幾口吃完,又去鍋裏盛,拌上滿滿的醬料,大快朵頤。
“按照你說的,這些人都是為了一句口頭承諾,才在此聚集?他們難道就不怕無人兌現?他們到底知不知道這是謀反?”長青向來不善言辭,忍不住冒出許多疑問。
大鵬與那些人接觸一日,對他們的想法多少有點了解:“白得的東西,就算沒人兌現也不怕,家裏無一畝良田,無事可做,在家裏還有拖累兒孫,若是真的能成,風光一回也不白活。”
長青還是不理解,這明顯就是不可能的事,這麽多人,若是都分得良田,是不可能的。
容州沉默半晌:“派人去将路上抓獲的那人帶來。”
“将軍是說劉昌東嗎?”
“對。”
大鵬嗦完最後一口面,起身去辦。
阿鳶将手上的畫冊看完,前幾日叫小瑩再去搜羅基本,不知道有沒有拿回來,起身走去書房,看見周正在逗小白貓,手上一根狗尾巴草,搖搖晃晃。
小白貓蓄滿精力跑過去跑過來,男子将草提起來,避開鋒利的小爪子。
“小心,她會記仇。”趁人不備的時候撓一下,下手還挺重,阿鳶默默看一眼手背上曾經有過抓痕的地方,如今是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周正詫異擡起頭,微怔,局促起身,将另一只手上的東西往身後藏一下。
這個動作反倒讓阿鳶注意到了他的手:“那是什麽?”
周正将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是一本畫冊。
阿鳶驚喜道:“這不是我叫小瑩去搜集的那本嗎?她說已經是孤本了,實在找不到,到處都問過了,你從哪裏得來的?”
見她高興,周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家父……先前家裏的藏書。”
原來是這樣。
阿鳶不再提及他的家事和過往,繼續談論這本書,橘黃的夕陽映照下來,給二人側影打上一層朦胧的暖光。
不知不覺談論了一個時辰,阿鳶腳底泛酸:“這本書能借我看看嗎?”
這本來就是為你拿來的。
周正不能如此說,抿着唇點點頭。
“姑娘,您怎麽在這裏?”小瑩找了一圈,還以為姑娘出門去了。
瞥一眼站在旁邊垂下頭的官奴,警惕道:“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幹活!”
将人呵斥走,轉頭叮囑道:“姑娘,他可是官奴,還是少與他交談的好,能收留他已經很仁義了。”不想姑娘惹來閑言碎語,她操碎了心。
阿鳶舉起手上的畫冊:“只是談了一會兒畫冊。”
“姑娘,您要不要給容将軍去一封家書?”成婚當日就別分,轉眼十幾日過去了,小瑩很擔憂姑娘與容将軍之間的感情。
阿鳶回想她那狗爬似的毛筆字,搖搖頭,還是算了,就算寫了家書,也不知寄往何處,還可能會給他添麻煩。
三日後,劉昌東抵達宮外,容州先讓人解開他的鐐铐,綿綿陰雨飄落,細碎的雨水順着草棚滴下。
“容将軍,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劉昌東嘴角挂着一抹意料之中的笑。
看來他已經猜到,容州也不繞彎子了:“宮門外那些人,你可有把握将他們勸離?”
“利益驅使,我沒把握,畢竟沒有可以交換的東西。”劉昌東聳聳肩。
“你想要什麽?”容州眯了眯眼。
劉昌東打量他半晌:“城外北山。”
容州示意他接着說。
劉昌東正色道:“只要将城外北山給我,并且減免稅收,我願助容将軍勸離宮外衆人。”
要一整座山,他想做什麽?
容州深思幾分。
劉昌東:“北山上有百人,都是沒有家的,也有流浪到那裏的,不問出處,不問來源,若是容将軍肯給我們一個栖息地,北山就是你在城外另一個據點。”
容州沒有開口,冷言道:“你勾結謀反已是重罪,北山上的人皆參與其中,你若是想求得寬恕尚能談和,想要豁免百人并且将北山給你們,這不可能。”
劉昌東平靜看着他:“是,容将軍說得對。”
“只是,時不待爾,宮門外的麻煩迫切需要一個人出面解決,除了我再無他人。”
這才是他敢談條件的底氣。
過了許久後,容州道:“你可以下去了。”
等人走後,長青終于開口:“将軍,此人心機深沉。”這一切看似都在他掌握之中。
容州搖搖頭:“或許吧。”頓了頓,神色鄭重:“派人去宮中請示。”
說完,轉頭看向棚外細雨,低聲道:“只要他擺清自己的位置,對朝堂和百姓沒有威脅,答應也無妨。”
連綿細雨漸漸越下越大,傾盆大雨宛若從天而降,嘩啦嘩啦的聲音傳入殿內。
安國主将一碗湯藥喝完,神色漸好:“帶那二人去瞭望高臺,随後作為質子押送烏恩國。”
這大概是他們二人能看見的最後一場雨,淩霄揮手,侍衛們便去帶人。
大雨淅淅瀝瀝,烏雲壓得天色黑漆漆一片,站在瞭望高臺,衣擺被風吹得胡亂飄。
雨水落在頭上臉上。
梁平和世子望着宮外空空一片,呆愣在那兒,并未表現得歇斯底裏,眼底的神情卻變得愈發冰冷,藏着困惑不解和憤怒。
在他印象中,底層百姓食不果腹,能為了一塊肉大打出手甚至傷害至親,都是貪婪罪惡醜陋的,他提出那個條件的時候,那些人無一例外露出他熟悉的眼神。
梁平閉上眼,試圖驅散腦海裏那些煩亂思緒和灰蒙蒙的回憶。
認命的松開擁着世子的手,整個人看上去瞬間頹喪萎靡。
“君主對我們的處置是什麽?”說完提了口氣,接着道:“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與世子無關,要殺要剮都沖着我一人吧。”
淩霄站在檐下:“君主将你二人作為質子送去烏恩國,只要安分,性命無憂,已經是最寬厚的處置。”
此人還算有血性,在生死面前将擁護的主子摘出去,父子也不過如此。
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一道彎彎的彩虹,阿鳶頭戴白色帷帽,身後是随行車隊。
小瑩見她扭頭望向出城的方向,知曉那是容将軍歸來的路,一言不發站在身後陪她一起等。
随行車隊大部分是家中侍衛,其中還有周正,暗暗瞪過去一眼,也不知他是真去過西域還是假的,虧得姑娘就信了,将他帶上。
可這樣等下去,已經兩個時辰了,不知道容将軍能不能趕回來。
天高雲淡,城門處人來人往,路過的無不看向駐足的車隊,好奇張望輕聲嘀咕。
“晌午已過,姑娘,該走了。”周正眯着眼看向耀目的太陽,他們得掐着時辰趕在日落之前到驿站休息。
阿鳶沉默半晌,将帷帽上的白紗放下,遙遙又看一眼官道方向:“走吧。”
小瑩掀開馬車布簾,看見官道盡頭似乎是本來一匹棗紅色的馬,激動的指道:“姑娘快看,那是容将軍吧。”
馬蹄疾馳而來,鼓動的風将容州衣擺吹起,已經很快了,他還在加速,想要更快一些。
阿鳶轉身朝着官道的方向跑去,管不了周圍人如何看她,或許這個舉動很蠢,但她控制不住的欣喜和難過。
偏偏要在她啓程前往西域的日子回來。
容州來不及等馬站穩,翻身下馬被沖勁帶着往前趔趄兩下,擁住跑來的阿鳶,薄唇壓下去,極力克制着力量,越吻越深,漫長又纏綿。
片刻後,他的衣襟被抓住褶皺,離開的嫩唇紅潤嬌豔,手掌還扣在她腦後,氣息不穩:“怎麽走得這樣匆忙。”他已經将大部隊甩開單獨徹夜趕來,還是只來得及與她道別。
餘光注意到站在馬車旁的周正,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
唇上沾染着他的氣息,清淡的松柏木香,阿鳶面頰發燙,不敢想周圍的人是何樣目光,垂頭埋在他胸前。
“原本是想等你回來的,可趙先生與西域商賈聯系上,可以替我引薦往來貿易的貨商,那邊的貨商即将前往周邊國家,我再不出發就趕不上了,只能給你留下書信,放在書房桌子上。”
容州滿心不舍,挽留的話說不出口,這是她原本就想做的事,先前因為他放棄過,他怎能再次要求些什麽。
擁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低頭在墨發上深吸一口,想把她的味道記住。
片刻後,輕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