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天色漸晚,河面波光粼粼映射着晚霞橘黃的天空,與那時湍急洶湧完全不一樣,竟有些溫婉謙遜的意味。
看着容州面頰上蹭到的泥土和頭頂泥沙,還有手背上的擦傷,竟然有些惬意。
“還笑得出來。”容州兩次被吓到,都心有餘悸。
阿鳶幹脆躺在他身邊:“化險為夷,都還活着,能不笑嘛,而且,還有你在我身邊護着我,突然覺着這樣也不錯。”
真是傻了,這樣的險境他不希望她再經歷。
容州擡手從衣衫下擺撕下一塊布條:“将頭發攏一下吧,有人經過,或許能收留咱們。”
幾個漁民路過河邊将容州和阿鳶帶回村落,漁村偏僻,見的外鄉人少,一聽說他們落難,熱心幫忙招待,将他們安置在村中最好的張家,村民們輪番來看他們,對他們十分好奇。
容州和阿鳶并未覺得被冒犯,他們眼神淳樸,話語帶着獨特地方腔調,舉止間的熱情和真誠令人感動。
“聽說你們是從上游掉到河裏被沖到這裏的,你們怎麽會掉到河裏?身上還有傷。”張大嬸皮膚黝黑,身材健碩,笑起來牙很白。
他們只是淳樸,不是傻,若是告知真實身份,恐怕會擔憂惹上麻煩,阿鳶看向容州。
手被握住,手背上的擦傷還顯眼着。
容州淺笑:“她是我娘子。”
阿鳶腦袋一空,看過去,那抹淺笑有些耀眼。
“我們成親不久,她還有點害羞,這次落水是因為我們夫婦二人回娘家,路上馬不知為何受了驚,滾落山坡後意外掉入河中。”容州編了個謊話,半真半假。
“原來是這樣。”村民們目光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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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嬸握住阿鳶的手:“別怕,等你們養好傷,叫我家男人送你們出去。”
村民們将草藥放下,給他們留下魚餅和魚湯:“你們休息吧。”
留下二人在簡陋的屋內相對。
“把藥敷上吧。”阿鳶端起藥碗,裏面是綠幽幽搗成碎末的枝葉。
容州伸出手在她面前攤開:“勞煩阿鳶。”姿态自然悠閑。
似乎自從他表明心跡後,行為上也變得大膽許多,無所顧忌。
阿鳶不禁失笑,目光漸漸柔軟起來,用指腹蘸取碎汁抹在手背手腕和額頭擦傷上,無數次的保護,毫不猶豫的同生共死,情愫暗生,若是對待如此真心她還不動容,恐怕是鐵石心腸。
容州的一雙手都被藥汁染綠,額上擦傷面積不小,還透着紅痕。
“還疼嗎?”阿鳶探身上前,跪坐在他身前直起身,輕輕朝着那抹傷痕吹氣。
感受到容州僵硬的身軀和愣住的目光,暗笑。
她是故意的,不想一直被動接受,也要适當讓他感受到回應,不忍一直欺負他。
“好了,吹吹就不疼了,你休息吧。”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坐到窗前眺望河水。
容州慢慢垂下眼簾,突然笑了,擡手撫過額上被她吹過的地方,眸底深情毫不掩藏,絲毫不保留呈現出來。
“阿鳶,這裏也疼。”
阿鳶回頭對上他的目光,呼吸一滞,努力平複內心的緊張保持鎮定,出口的話卻不可抑制的帶上顫音:“忍着吧。”
轉回頭看向窗外,調整內心激蕩的情緒。
深夜,河水被夜風吹起波瀾,阿鳶覺得很奇妙,這種寂靜簡單的鄉村生活與趙家村時不同,那會兒只想活下去和逃離,這裏卻讓她寧靜平和。
遇見司馬泉時,容州曾提起,他就是出生在漁村,不知是不是也這樣。
還是別提了,那是他愈合後一碰就疼的傷。
“過來睡吧。”容州在黑暗裏喚她,本來是想讓她睡榻上自己睡地上的,伸手摸一把,地上潮濕有水汽,他們都被河水沖來,再睡地上恐怕會起高熱。
阿鳶蜷縮的腿早已有點麻木,站起身扶着牆,緩緩挪過去。
只有一張床榻,一床被子,他們要怎麽睡。
站在榻前猶豫着。
容州站起身讓開一步:“你睡吧,我睡地上。”
這樣确實比較妥當,阿鳶将榻上被子抱起來,想給他鋪在地上。
容州接着嘆道:“就是有點潮濕,被子會受潮,也可能會高熱,那就麻煩了。”話音幽幽貌似不經意的呢喃。
阿鳶手上動作一頓。
容州轉回身,伸手去接被子:“給我吧,湊合一宿應該沒事。”
從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能說。
阿鳶扭過身将被子鋪開:“一起睡吧,你本就有傷,容易受涼,何況,将人家的被子鋪在地上也不好。”
“不太好吧。”容州還要裝作為難的拒絕一下。
阿鳶輕哼一聲,她算是看出來了,剛在趙家村救下他時,就是這幅無賴樣子,後來還裝着一本正經冷漠寡言的,如今她只稍稍回應一下,就本性暴露。
将被子鋪開,脫掉靴子躺在裏側盡量貼着牆。
身後的地方一沉,一只大手摟住腰身,阿鳶驚呼一聲:“你做什麽?”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無措的想要掰開那只手。
“別動。”容州閉着眼,聲音輕緩解釋:“這裏靠近河岸,常年潮濕,牆壁早已長滿青苔、發黴,你不要靠得太近。”
這麽說,她還真沒觀察過,仔細看去,似乎是他說的那樣。
“我知道了,你松手。”阿鳶心頭狂跳,怕被他察覺到。
“這張床榻太小,我只貼着邊,怕松開手會掉下去。”容州說得理所當然。
阿鳶弱弱呢喃:“那也不能這樣……”
身後呼吸平穩,怎麽可能如此快睡着,明知他是裝的,還是沒再說什麽,這何嘗不是一種縱容。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張大嬸敲門,大嗓門的喊道:“姑娘,我們出船去了,你們起來後自己張羅一口吃的吧,家裏有的都能吃。”
阿鳶清了清嗓子:“好,知道了。”
門口腳步匆匆離開。
阿鳶側目看向仍舊沒有起來的容州,他身側明顯還有一塊空地,哪裏就像他昨夜說的那樣,轉身會掉下去,她居然就信了。
惱羞成怒推他一把:“起來。”
容州慢悠悠睜開眼,眼中清明,不舍的将手拿開:“怎麽了?”
阿鳶被氣笑:“張大嬸他們出船去了,叫咱們自己弄吃的。”
容州摸摸鼻尖,将暗喜掩藏在心底,面上恢複正經:“我去弄,你先洗漱。”
當然是他去。
阿鳶雖然也會生火做飯,但昨夜一事還氣着,不想他太得意。
地瓜粥盛到碗中,容州将瘸腿小桌順手修理好,招呼着:“坐下吃吧,估計長青他們也快找來了。”
張大嬸和村民們出海歸來收獲頗豐,拎着一條半人高的魚:“晚上把這條魚炖了,讓你們嘗嘗。”
一群人闖進院子的時候,村民們都沒反應過來,孩童受了驚吓扯着嗓子哭。
“将……公子,姑娘,可算找着你們了。”長青見驚擾了村民,及時改口。
容州先向村民們賠不是:“都是家裏人,是來接我們回去的,沿着上游一路找下來,也慌了。”
轉頭對長青幾人說:“身上有沒有帶吃的,給孩子們分些。”
幾人将路上采摘的野果子給孩子們,哭聲弱下來。
張大嬸探究的目光一直在這些人身上打量:“這樣啊。”手上拎着的大魚也放回盆裏。
看來這魚他們是吃不上了。
阿鳶看出村民們對陌生人的抵觸,輕拉容州衣袖,低聲道:“咱們走吧,別給村民們添麻煩。”
她身上沒有銀子,村民淳樸,若是拿銀子給他們,怕是看低了這份緣分。
張大嬸也不再是她剛來時握着她的手安慰的樣子,支支吾吾想說些什麽,礙于人多不敢上前。
阿鳶主動上前握住她的手,那雙手經過常年風吹日曬皮膚粗糙:“張大嬸,感謝你們的收留,若是沒遇上你們,恐怕我們泡過河水再受凍一夜,會抵抗不住發起熱來,哪裏還等得到他們找來。”
“哎呀……你別這麽說……我們也沒做什麽,就是讓你們住一夜。”張大嬸黝黑的臉上看不出紅暈,從她亮晶晶的雙眼能看出壓抑着的激動。
“回家的路不遠了,等回到家中,定要找人送來謝禮,屆時還望大家收下,不要推脫,往後途徑此處,還想再來看看。”阿鳶怕貿然送禮他們不收,銀子更是說不出口,只能折中想個辦法叫他們收下。
村民們擺手推诿起來,張大嬸将那條大魚重新拎起來:“既然就要回去了,把這條魚帶着吧。”
阿鳶拗不過,只能伸手接下來,轉而交給長青。
走出漁村,看着面前的馬,阿鳶心有餘悸,她就是不會騎馬才摔下來滾進河中的。
“阿鳶姑娘,馬車停在上游處,牽着馬來不太方便。”長青挑出一匹溫順的馬替她牽着。
容州的棗紅色大馬在一旁打個響鼻,似乎目光帶有嘲笑。
“與我共騎一匹吧。”容州立在馬旁。
別以為她看不見他眼底的笑意。
原本那匹溫順的馬由長青騎着,在十幾人前帶頭,十幾匹馬奔騰起來,颠簸晃動,阿鳶被容州護在懷中,兩側是他的雙臂,倒是不擔心掉下去,可身後的溫度忽視不掉,只能僵着身子盡量靠前,時間長了腰腿酸軟。
“傻不傻,靠着我。”容州了然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