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藥鋪門口懸挂了一只紅燈籠,經歷過風霜雨雪破敗不堪,堪堪懸吊着,紅色也掉成了暗淡的粉。
狹小的廳內被幾個男子占滿,藥鋪掌櫃站在案桌後噤聲不言,對着滿室劍拔弩張的氣氛替阿鳶捏了一把汗。
這姑娘讓她藏好不要出聲,這是要出來送死啊!
“你是何人!”啞聲說話的人滿臉絡腮胡子長發龍飛鳳舞,怒瞪着,若不是一邊肩上攙扶着人,恐怕便要抽出刀來。
阿鳶沒空理會,只看着身前的人,他虛弱的不成樣子,身上幾處刀傷箭矢,玄色外袍都被浸濕呈現暗色。
“你為何又傷成這樣?”
“大概是運氣不好吧。”容州低低笑了一聲。
“大哥……”
“阿武,這是阿鳶姑娘,曾被她救過性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無禮。”容州鄭重交代,也算給阿鳶一個不可輕視的身份。
阿武性格直爽,當即表示:“阿鳶姑娘,抱歉,剛才是我魯莽了。”
“不礙事,你也是心急他的傷勢。”阿鳶看他也堅持不了多久:“邊走邊說,我知道哪裏可以醫治,和我來。”
往前走幾步,見阿武等人還在遲疑,看向容州:“他快堅持不住了。”
“有勞阿鳶姑娘。”
帶着人七拐八拐回到小院,還未進門,就聽見孫老頭隔着門喊道:“怎麽去這麽久!是不是不想回來了?還是遇上了逃兵?”
阿鳶主動把容州攬過來:“你們先在門外等一下,我帶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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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再次遲疑,這位阿鳶姑娘他們并不了解,萬一是敵國奸細對容将軍不利,該如何。
容州咳了一聲:“放心,一切按照阿鳶姑娘說的來辦。”
看着被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攙扶着進門去的容将軍,阿武上前幾步守在門口,側耳聽辯門內動靜,但凡有何異樣,便推門而入。
孫老頭還背靠床榻而坐,看見進門的二人驚道:“你怎麽還帶了一個回來!”
阿鳶沒空解釋,扶着容州坐到榻邊的椅子上:“你先給他看看傷。”
孫老頭滿心怨憤:“我已經是個将死之人,哪裏還能給人看病,你還是将人送走吧。”
阿鳶翻個白眼:“哪裏有将死之人能一頓吃下一只燒雞的!別磨蹭,只要你還能活動,就得治病救人,這城裏如今家家門戶緊閉,也只能到你這裏來了,不然你以為我想帶他來?”
孫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靠近些,離得這樣遠我如何看診!”
阿鳶知道他心裏有氣,只要他提起精神頭給容州看病,無論他說什麽都不回嘴。
半晌後,孫老頭皺着的眉松開:“拿紙筆來。”寫下一張藥方遞給阿鳶。
“去藥鋪按照這房子抓藥,共三服藥,每日喝兩回,他身上的外傷金瘡散就能治,內傷需得慢慢調養,不可再動心火,不可再過于耗費精力。”
“還待着幹嘛?難不成要我把床榻讓出來?帶他去随便找一間空屋住下,每日三十文,愛住不住!”
阿鳶知道孫老頭一向嘴硬心軟,笑着應聲,把買的燒雞給他放下:“我先帶他去休息,你記得給我留一個雞腿,別全吃了!”
出了門,阿武跟着去西側小屋,容州剛躺下便撐不住閉上眼睡過去:“讓他睡會兒吧,我去買藥,你們可以先留下照顧他,剛才的話也都聽見了吧,孫老頭的小院不大,也就這麽幾間屋子……”
阿武明白:“我們會去找地方休息,姑娘無需擔心,容将軍的傷,就拜托姑娘了!”
阿鳶可受不住他如此鄭重的囑托:“他的傷不要緊,放心吧。”
黑漆漆的藥泛着苦味,味道充斥整間屋子,阿鳶捏着鼻子端到容州面前,藏藍色薄被蓋住他精壯的身子,露在外面的肩膀隐約可見一條從背後蔓延上來的刀疤。
“快喝了吧。”眼巴巴的看着,有一絲幸災樂禍。
容州平靜端過去,咕咚咕咚喝下,面不改色。
“不苦嗎?”阿鳶沒看到料想中他皺眉苦臉的樣子,好奇道。
“苦。”容州受過的傷太多,吃過的苦也太多,因此并不覺得這碗藥有多苦。
打開手上的白色小瓷瓶:“你身上的刀傷還未上藥,那些箭傷是阿武他們替你處理的,只昨日上過一回藥,今日他們出去了,不知何時回來,先由我來幫你。”
容州被子下整個上半身是光着的,多年在軍營裏和一幫漢子在一起,不覺得有什麽,忽然面對阿鳶,他有些別扭。
“還是等阿武回來吧……我身上的傷很多……”
“難不成還怕吓到我?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在趙家村救下的你,當時那個凄慘,血肉模糊的樣子,可比昨日還要慘烈。”阿鳶提起往事,仔細回想也不過才一年前而已。
聽阿武等人對他的稱呼,想必他如今已經是将軍,原書中的發展到此時算是正是拉開序幕。
掀開被子,男子精壯麥色的身體躍進眼底,上面縱橫交錯多出了許多傷痕,有鞭傷有刀傷,和一個個箭矢拔掉留下的圓形傷口。
冰涼的藥膏塗抹在傷口上,容州不可抑制的僵住了,手指的溫熱觸感和藥膏的涼意混合起來,像是有小螞蟻上上面爬行,酥酥麻麻又軟軟的,心底似乎也跟着融化。
他以往接觸的除了流民盜匪就是軍中硬漢,在趙家村被她救下,是第一次與女子接觸,不會舞刀弄槍也不會殺人,甚至殺一只雞都被追得滿院子跑,哪裏都是軟綿綿的,唯獨嘴巴不饒人,有時候說的話像一支利箭。
“昨日看診的那位大夫,就是當初在鎮上替我治傷的孫大夫吧。”
阿鳶詫異擡頭:“你還記得?”
容州:“當然,鎮上大亂,孫大夫找了板車送我們回趙家村,接着,你就被沉塘了。”
“後來我便聽你的來到都城,正巧遇上孫老頭被他兒子強行灌藥,路見不平伸了一下手,他兒子不知跑去哪裏,孫老頭喝下的藥對身體還是有影響,那幾個月簡直像是死了一樣,成日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只剩一雙眼珠子能動。”
看見他便想起了當初重傷的容州,于是留下細心照顧,主要也是沒地方可去,沒事情可做。
“後來他好轉一些,又整日自暴自棄發脾氣,反正屋子裏的東西也不多,随便他折騰,再後來就是現在這樣……一轉眼,一年半載就過去了……”
“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
這話倒是她故意說的,其實當初來都城就是知道容州會在都城。
重新把薄被蓋上,二人相對無言,空氣裏某明有些尴尬。
“你的傷是怎麽來的?聽他們稱呼你為容将軍……”
“離開趙家村後,我加入風字營,幾乎每日都在打仗,風字營逐漸被其他營帳收入麾下,其中有些曲折,如今我在獅虎營,只是個挂名将軍,隸屬于淩将軍。”容州把最艱難的那部分摘除,剩下的三言兩語簡單說來。
他所說的淩将軍應該就是原書中的男主淩霄,日後會敞開國門迎接安國蘇将軍進城,免城內百姓不死不傷,無燒殺搶掠之事,安國的蘇将軍也是原書中女扮男裝的女主。
安國聖上唯才是舉心懷天下,是難得一見的明君,加之安國地域遼闊國土繁茂,比當今聖上只知道觀花遛鳥強百倍。
這一舉動即将發生在不久後,也是男女主頻繁接觸産生好感的時機,容州屆時也會成為淩霄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阿鳶:“都城之中還好,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
“流民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安國在周邊城鎮空曠的地方搭建了營地供這些流民居住,統一派人值守,其他幾國的人看見也不敢趁機作亂,日子還算好過。”
這也是他選擇淩将軍的原因。
阿武幾人傍晚的時候才回來,穿着藏藍色外袍束腿褲子,穿着極其不起眼,面上還添了幾處髒污,鞋子上也沾些泥。
“阿鳶姑娘,我們帶回來一些青菜和幾只野雞,你看看放在哪裏。”幾人雙手都提着菜筐和被綁住的野雞。
阿鳶客套道:“多謝多謝,平日只有我和孫老頭兩個人,沒準備這麽多,晚上就做頓好的……”實際上她很少做飯,都是去隔壁阿婆家畫孫老頭的銀錢買現成的拿回來吃。
孫老頭的小院沒有單獨吃飯的地方,院中有一個小石桌,趁着天色還未黑沉下來的時候,阿鳶把熱騰騰的幹糧和幹鍋雞與幾樣小菜擺上去,孫老頭的那一份送去屋中。
“有勞阿鳶姑娘了,這是近幾日來第一頓熱乎飯菜。”慶林年紀稍微小一些,笑起來臉頰上有一個酒窩,幾日接觸下來是最能和阿鳶以及孫老頭聊得來的。
“別客氣,快吃吧。”
幾人都是在軍營裏糙慣了的,動起筷子來絲毫不顧及其他,容州夾起一只雞腿輕輕放在阿鳶碗中。
衆人吃飯的動作一頓,才想起來桌上還有一位女子,伸筷子的動作跟着慢下來。
“阿鳶姑娘,只聽說你曾經救過容将軍,不知道你們是在哪裏認識的?”慶林沒和女子這麽近距離接觸過,撓撓頭緩解尴尬。
“是一個偏僻貧窮的小村子……叫趙家村。”
“原來姑娘是趙家村人。”
阿鳶笑起來:“我是嫁過去的……不是趙家村的人。”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頭投入平靜無波的湖水,在衆人心底泛起波瀾,震驚程度堪比親眼見到容将軍逛窯子。
人家姑娘都是有家的婦人了,将軍還與她如此……不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