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我心有隔閡。
而我是必要将這個問題問個清楚。
擺在我眼前最困難的便是時空。
我在網絡上查詢到了一家名為日暮神社的地方,在很古老的發言中,有個女孩子稱她們家的井好像能穿越時空。因為無人理會,這條抱怨似的評論也就沉在了最底下。
都到達日暮神社的時候卻發現神社已經荒廢了,聽隔壁的居民說,這家已經搬遷到別的地方去了。
但來都來了,哪有直接走掉的道理。
因為荒廢的原因,門上已經被政府貼上了紙條。我跳上圍牆,環顧了一周,裏面荒涼的面目慘不忍睹。
井在一個小亭下面,表面上已經用兩塊木板死死地釘住了。拔出釘子,掀開木板,一股極端腐朽的氣息猛地沖了上來。井底也是一片荒蕪,寸草不生,這口井真的有那種效果嗎?
我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掩住口鼻,我從井口一躍而下。我若是再長大些,可能就鑽不進這口井了。
井底很小,連井水存在過的痕跡都消失不見了。我觀察着井底,發現井壁的邊緣用石頭刻着“不可以後悔”的字樣。
……這是我的字跡啊。
我觸摸着古老的劃痕,疑惑着我的字樣為何會存在于此處。撫觸之間,那字樣突然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白光。光芒乍現間,我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井口的樹好大,樹蔭能夠遮蔽好多個人的頭頂。我爬出井口,發現這口井與日暮神社的井很相似。
入目是一片山野,遠處只剩下幾戶小村莊。
我順着田間的小道走了一段路,激烈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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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一人式的小型馬車正朝我這邊沖撞過來,車夫是個小姑娘,她看起來不怎麽會駕車,拎着缰繩的手差點被甩飛。
再遠處,幾個拿着太刀的人正騎馬追趕。
再這樣下去,馬車說不定會先一步掉進田野中。
我跑至邊上,跳上了馬車。那女孩朝我大喊:“滾下去!”她的手心已經磨出了血,缰繩上也變得血淋淋的。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在颠簸中聲音變得很難被聽清,我只好以相似的音量對對方說。
女孩依然處在驚慌中,抓着缰繩的手也僅僅不松開。我拉住繩子,迫使馬車轉向。這是匹小馬,跑得再快似乎也跑不過後面帶刀的人。
我無暇去追究追殺者與被追殺者之間的關系,不足一百五十米了,他們馬上就到。
“有帶武器嗎?!”
這時候問這個問題合适嗎?這種馬車上會帶着刀劍出門嗎?
沒有人會使用的話,帶着又有什麽用呢?
然而,小小的馬車中卻伸出了一雙白皙的手,馬車的主人說:“我只帶了這把肋差。”
長達五十厘米的肋差,刀面上篆刻着“藤井章忠”的大名。
藤井……
那些不知是浪人還是什麽的家夥們已經趕上來了,其中一人從馬背上跳上了馬車,他面目猙獰,一條大疤橫貫整張面頰。
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沖撞了馬匹,馬有些不受控制了。對方帶着奸笑靠近,手中的武士刀上血跡斑斑。
肋差在這個空間裏不占優勢,但應該足夠了。我沒有拔刀,刀鞘仍牢牢地合在锷上。
我松開缰繩,橫過肋差抵住對方往下劈砍的太刀,刀身上也沾有血跡,想必不久之前還殺過人。那個男人愣了一下,又往下施加壓力。
馬車又開始搖搖晃晃了,“穩住!”我一轉身,對方落空間,肋差的刀柄捅住對方的右胸。男人往後跌倒,他的太刀則嵌入馬車的木板中。
刀疤男在地面上滾了兩圈,但他的同伴們完全沒有理會他,反而是繼續向我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他們的殺心竟然這麽重,這馬車裏的女人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小馬突然在地面上打了個趔趄。馬腿撞到了一塊岩石,就算再怎麽鞭笞它,這匹馬也已經跑不動了。
剩下的兩個男人臉上露出了盡在掌控中的表情。
“夫人!”女孩絕望地拉開簾子,我得以窺見馬車主人的面貌。那是個鵝蛋臉的、能夠稱為美女的年輕女性,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臉色有些發青,雙手則抓着馬車的邊欄。
好眼熟。
我心中冒出了一股“一定要保護她”的想法。
當然不是見色起意,我只是覺得……我好像認識她。
我從小就讨厭別人因我而受傷,一旦打到其他人,哪怕是不小心的,我也會覺得一陣惡心。
好惡心,好想吐出來。再長大一些,我想自己可能有什麽特別的皮膚接觸恐懼症,所以盡可能地減少這些觸碰。
明明砍下那兩個妖怪頭顱的時候,我并沒有這種感覺。難道是因為妖怪不是人類這個種族的緣故嗎?
我拔出第一個男人留下來得太刀,這把刀光是劈砍就能夠造成巨大的傷害。
因為他們坐着馬,所以要比我高上許多。我只好用刀背打傷了馬腿,那兩個男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但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家夥,通過洩力調轉了體位。
“你這小鬼!”
再往下說,就得是髒話了。
我如法炮制,但這次用的是刀背而不是刀柄。
“快殺了他們呀!”女孩見狀,焦急地朝我呼喊。
他們都暈過去了。
我牽住他們的馬,拉到了馬車旁。
“就這樣吧。”
“為什麽!”女孩說完,卻因為手心的疼痛彎下腰,表情也變得蒼白如紙。
我朝女孩搖搖頭,問向車裏的夫人,“會騎馬?馬車的輪子撞壞了。”
夫人“嗯”了一聲,攀着有些變形的木板走了出來。她穿着一件梅花小袖和淺蔥色長袴,下馬車的時候若不是我扶住了她,說不定會摔下來。
她的左半身似乎有些麻木,所以每走一步就要向左側傾斜。
我隔着外衣扶住她的手臂,女孩卻急急忙忙的,“做什麽呀!別碰我們夫人!”
“你會騎馬嗎?”
女孩有些緊張地搖搖頭。
最終我們三人乘着兩匹馬,離開了這裏。生怕那三個男人會向附近的村莊發難,在離開之前,我把他們拖到了一處無人問詢的山谷邊緣,用他們的衣服把這三人綁在了一起。
女孩——她叫做阿系——有些悶悶不樂,還是剛才那個問題,“你為什麽不殺了他們呀!”
她的語氣頗有些咄咄逼問的感覺,這讓我有些不舒服。我只能告訴她:“我做不到。”
“為什麽做不到?我以為你至少是個浪人。”
夫人輕聲呵斥道:“阿系,別這樣。”
我簡單地了解了全過程。這位夫人叫做繼國朱乃,是松田大名手下的武将繼國清盛的妻子。追趕她們的是丈夫的仇敵——裏見派來的浪人。
朱乃夫人眉目轉冷,“前幾日,我回家中探親,母親還讓我多帶幾個人上路,我卻沒聽她的,才讓車夫被他們殺害了。”
怪不得是阿系在駕車。
阿系她不知為何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轉向她她又表現得很不在意。
我想到,可能是因為我額頭上奇怪的斑紋。總有路人會盯着我的這些紋路看,這也是難免的事情。
但阿系看上去不像是憋的住話的人,她說:“你額頭上的斑紋……我們小少爺也有一個。”
朱乃夫人撥了撥自己手腕間的佛珠,“阿系,這不算什麽。”
阿系看上去還想再說什麽,但在夫人的目光凝視下,十分努力地合上了嘴巴。
我們要前往甲府城,但在進城之前,朱乃夫人卻用肋差割下自己的一片衣袖,“把臉遮起來吧,城裏……壞人很多。”
我不太明白,但還是當成頭巾把自己的額頭包了起來,把斑紋牢牢地遮住了。
夫人欲言又止,也是在這時,我們進了甲府城。
城裏格外熱鬧,想來甲府城的城主也是位有實力的大名。我下了馬車,牽着阿系的馬匹往城內走。大約走了有半個時辰,我們終于到達了“繼國家”。是典型武士的宅邸,門口的仆從看見二位女眷,連忙上前來詢問。
阿系簡言之,“裏見家的浪人在追殺我們,多虧了他。”
仆從多看了我兩眼,“風太郎!”名為風太郎的仆從跑過來牽馬,而與我們交談的這個人則匆匆往府中禀告去了。
我扶着朱乃夫人從馬上下來,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往左邊跌了一下。
她朝我勉強地笑了笑,“我的緣一也總是這樣攙着我。”
從夫人口中聽到了我的名字。
“緣一?”我重複了一遍。
夫人口吻溫柔,回了家,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所以左半邊無力地靠在我手臂上,“我有兩個兒子,緣一這個名字是我給他取的。還有嚴勝,那是他父親取的名字。”她談起這回事的時候,心情也很好。
我的心情倒是沒有那麽好了。
不可以後悔。石壁上的字樣開始提示着我。
朱乃夫人又輕聲地問:“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腦海一陣空白,內心變得有些模糊,對視着夫人的雙眼,我含糊說:“……阿魚。”真對不起,阿魚,我用了你的名字。
我說:“我叫阿魚。”
“阿魚。”朱乃夫人抿唇一笑,“謝謝你救了我和阿系。”
我扶着她又走了十來步,阿系帶着另外一個女孩小跑過來了。
“快松手啦!”她拉開我的手臂,又喊了另外那個女孩的名字。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阿系挑了挑眉,“別在那傻站着了!呆頭呆腦的。小次郎,你快帶他去喝杯茶。”
就這樣,我被帶到了會客廳。捧着茶杯正發呆呢,我瞥見一個小小的孩子從門柱後面露出一小張臉,與我對上目光後又藏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