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晴明的老師是大陰陽師賀茂忠行,大家都說賀茂忠行生命中最出名的事件之一就是教出了安倍晴明這樣一個充滿傳奇的弟子。
但不論是師傅還是弟子,他們有關術法的研究高度都非他人可以輕易企及。賀茂忠行在占蔔上的名聲相當大,聞名于整個京都,晴明占蔔前世的法術也是從他師傅那裏學來的吧。
我的前世是和我長相相似的人類青年,光看穿着打扮的話,模樣更像是武士。只可惜鏡中的我不會說話,否則就可以和對方交流一下了。
聽說我想拜訪賀茂真家的公子,晴明特意為我寫了一張拜帖。賀茂家不僅是陰陽師家族,也是公卿,并不是随随便便找上門就能和人家的公子見面的。
那天穿越到人家家裏還差點被當成小偷……真是對不起。
拿着那張晴明親自書寫的拜帖,我再一次來到了那個開着梅花的宅邸。敲了敲門後,有個面容憔悴的少年為我開門,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疲憊,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情在心裏憔悴。
我說明了來意,對方聽說我是來拜訪他們家的少年的,臉上露出了相當震驚的表情。難不成……是因為他脾氣很不好,所以從來沒有人來找他嗎?
只是我的猜測。
确認了拜帖不是假的之後,疲憊的少年便為我放行。但是将我引入大門之後,他在我耳邊細語,“請事事小心。”
進入賀茂府之後,一位額頭上有傷的使女被少年招呼過來。
“榮子姐姐,這是來拜訪無慘大人的客人,是安倍大人介紹來的。”
“榮子”身材高挑,面容上有着兩點雀斑,看着為人十分沉穩。
“是聽說少爺的事了麽?”榮子低聲問了一嘴,但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榮子:“請跟我來。”
我跟随榮子穿過中庭,越過牆頭的枝幹光禿禿的,但空氣中隐隐有梅花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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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有梅花的便是賀茂無慘居住的院子。
到了屋前,榮子讓我稍作停留,她先去屋裏通傳。
竟然輕而易舉地把我放進去了。
我進了門才知道,原來放我進去的不是賀茂無慘,而是他的母親凝花女房。凝花來自于七殿五舍的凝花舍,一直以來,宮中當差的女房大多來自藤原家,這是因為藤原家的許多女子都是天皇的寵妃,賀茂家的女子,很少在宮中擔任女房這樣的職位。
凝花女房身量普通,但面容十分美麗。可我發現她的身體器官都有一定程度的萎縮,她的臉蛋上也蒙着一層灰暗的光芒。
她看起來像是病了。
“您好。”我也不太清楚拜訪貴族夫人的細節,只好擺出盡可能誠懇的态度。
我看見無慘了,他裹在被褥中,僅露出在表面的皮膚通紅,額頭和脖子上都汗津津的。緊閉着雙眼,一直都沒有睜開。如果他睜開眼睛看到我(我這個讨厭的家夥)的話,說不定會氣得跳起來吧。
“他怎麽燒得這麽厲害?”就算是不摸他的額頭,我也知道體溫很高,而且一直在丢失水份——銅勺裏的毛巾一半是幹的,一半是濕的,看來一直在幫他物理降溫。
沒有抗生素,藥湯的效果也不強烈,那也只能物理降溫了。
不過現在的醫院也開始嚴格控制抗生素的使用了,那之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就老往醫生的診所裏跑。
無慘的母親依然低垂着頭看着她的兒子,“前幾日,他回來的時候就是濕漉漉的一身,無慘他身體一向不好,自出生起就體弱多病,恐怕也有我的原因在裏面。”凝花女房的右手輕輕地搭在胸口,“哪怕吃了那麽多補藥,請了那麽多名醫,他也依然動不動就病得起不來床。”
“着涼之後就一直高燒不退,到現在已經七天了。”
“醫師們開的藥也沒用嗎?”
凝花女房搖搖頭,“其實我也習慣了,不過,”她用那雙細長的眼睛看向我,語氣中不乏驚喜,“我沒想到竟然會有朋友來看他。”
“其實我只見過無慘兩次,上一次我看見他落水了,就有些擔心。”我沒承認夫人口中的“朋友”這個說辭,畢竟我們只見過兩次嘛,而且兩次見面都不太友好。
“你能來看他就很好了。”夫人的唇角微微勾着,但看上去有着太多的無可奈何。
“因為沒辦法像同齡人那樣又蹦又跳,有的時候只是呼吸就會喘不上氣,所以無慘總是很刻薄地對待身邊的人。”
凝花女房的聲音便得十分輕微,“就連我,也總是呆在老家桂川中。”
說到此處,她似乎有些傷心了,眼眶周圍紅了一圈。
我只好努力充當一尊雕塑,等待對方願意開啓下一句話的話頭。
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凝花女房卻将一個重要的任務交托給我這個陌生人。
“能請你代我照顧無慘一會兒嗎?”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站起來了,朱紅色的內裙垂在腳踝,“我還有些事要做。”
等她出了門,我才發現這好像是一場異樣的強買強賣。
凝花女房看起來還是和眼前的男孩有些性格上的共通點的。
因為答應了人家,我只好在屋子裏等到對方回來。賀茂無慘一直沉沉地睡着,高燒看起來把他的腦子都燒得昏掉了。素山同學也經常發燒,一發燒,就要請好幾天假期回家休養。她一請假,狛治同學也要請假回去照顧未婚妻。
趁着這個功夫,我仔細打量着這個光是名字就讓我感到熟悉的男孩。十四歲?實際年齡或許比看上去的要一些……
我把濕毛巾擠幹,放在他額頭上。如果這裏有冰袋就好了,不過現在好像只有皇族才用得起冰塊。
如果是晴明的話,說不定就能造出冰塊了。
賀茂無慘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随着朦胧的意識微微顫動着。我數了數,左眼有142根,右眼則有156根,他的睫毛比一般人要濃密得多。
我依然在想那詭異的熟悉感,我确信我從沒認識過名字叫做無慘的人。無慘,它的意思并不是字面上的沒有悲慘,反而是極度悲慘的含義。難不成是我的前世認識一個叫無慘的人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手上的動作倒是機械性地給他替換降溫用的毛巾。
大概過去了一個半鐘頭,凝花女房才重新回到了屋內,她的發絲有些淩亂,血流的運動也高于正常值,看上去像是和人吵架去了。
“也不知道無慘什麽時候會醒。”凝花女禦嘆氣。
我見時間也不早了,便開口提,:“凝花女官大人,那我便回去了。”
“辛苦你幫我照看無慘。”無慘的母親又說,“女房是我在宮中的職責,大家叫得多了,有時我也以為這是我的名字了。”她抿嘴微微一笑,“我叫道子。”
平安時代的貴族女子嫁人之後一般都是從夫姓的,那麽無慘的母親應該被稱為賀茂道子。但她強調了自己的名字,道子,而不是賀茂道子。
我連忙改口,“道子夫人。”
臨走之前,道子夫人送給我一盒禮餅,我見它的包裝像是萬從祭典上拿回來的甜食。
“有空的話要常來。”道子夫人抓着我的手,我感覺手指甚至還有些疼痛。
……
等我帶着道子夫人送的甜點回到藤原府的時候,發現了萬的身影。這一次除妖之行,他們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大捷而歸的萬,臉上充滿了意氣,以至于做出了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決定。
萬她,要向裏梅發起挑戰。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宿傩宅邸,因為萬将一封挑戰書快馬加鞭地送到了對方手裏。
他們兩個人都對對方十分不滿,所以約架什麽順利地就形成了。時間是三日之後,恐巫山頂。
“我也要去?”當萬指向我的時候,我也很疑惑她為什麽約架還要帶上我。
“當然!”萬叉着腰,用幻想似的口氣說,“這樣才能見證那臭娘們的失敗!”
“但裏梅是男的。”只是模樣有些女性化。
萬表現得一點也不在意,“那又怎麽樣?那我當男的好喽。”
……并不是這個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