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典雅庭院
白沙點綴的湖泊邊緣栽滿了梅花,此時正是梅花綻放的時節。因為是冬季,冷冽的寒風刮過我的臉頰,像鋼刷一樣帶給人陣陣的疼。
又穿越了。我不得不無奈地去面對這回事,這裏似乎是他人家的庭院,如果旁人見了我,會不會認為我是小偷呢?
十五年裏,我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憂慮。
色調相當深的木頭構成了這裏的長廊,我遠遠地看見了前方的亭子,建築物們一覽無餘。也許是冬天的緣故,除了梅花,其它植物都只有根竿子,庭院裏顯得光禿禿的,看着有些許蕭瑟。我們學校裏種了許多松柏與長青,就是為了應付一個季度的冰冷寒意,那些樹都長得太高大了,似乎會一直長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超過房屋。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我終于見到了活人,留着長長的黑發,穿得也毛茸茸的,看上去像是個女孩。
我猶豫着要不要向前,畢竟我是突然出現在她家的,怎麽看怎麽可疑。
可我的躊躇不定一下子沒了用處——那女孩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一下子看向我所在的方向。對方長得十分秀麗,可看起來不太健康,面孔泛着一種太過分的白。我很熟悉那種臉色,那是身體虛弱的人特有的蒼白。
因為并非本意的闖入,我忍不住朝對方鞠躬道歉。
那女孩咳嗽了兩聲,我再擡起臉的時候,只看到對方的臉頰上升起兩坨紅。
“你是誰!”她的質問差點掀飛我的天靈蓋。
我一直沒太敢看她,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讓我解釋,我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女孩說完那句話,又劇烈地咳嗽起來,用手帕捂着嘴唇,我聽見她喉嚨裏的痰鳴,她的喉頭堵住了,有些呼吸不上來。
又對對方說了句不好意思,我順着對方的背從外到裏、從下到上叩擊着。
女孩用雙手捂着嘴,咳嗽的聲音聽起來感覺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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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我發現了令人意外的東西。我的第一印象誤導了我,“她”并不是女孩,而是個年紀比我小的男孩子。
随着一聲響亮的咳嗽,對方一下子沒有氣。潔白的手帕上攢着一灘鮮紅色的污血,對方的臉蛋比剛才更白,身形看着也如紙片般搖搖欲墜。
我扶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因為無力摔在在一旁。
生病的人有多辛苦,我也見識過。我們班的素山同學(素山戀雪)從小體弱多病,十四歲的時候,身體才漸漸好轉。素山告訴我,以前的時候,她連坐起來呼吸都覺得困難。如果不是狛治和爸爸日以繼夜地照顧她,她說不定都活不下去。
我見過素山狛治,他比我們大兩個年級,看着是個十分能幹、堅定的少年。同時,他也是素山同學的未婚夫。
望着自己手帕上的血,這個陌生男孩的氣血一下子變得渾濁了起來。我感受得到他的痛苦,他的憤怒……這些都是我通過觀察他的皮膚顏色、臉上和眼睛裏的表情得出的結論。
他似乎沒功夫來理會我,因為病痛,他連喘氣都是輕輕地,更別提大聲講話了。
哪怕他咳嗽成這樣,我也沒發現其他人都靠近。一排排的房屋連得這麽長,附近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大家是對此見怪不怪了嗎?這麽冷的天,除了毛領,他裏面的衣服看着也很單薄。
我們家沒有身體差勁的人,雖然會有小病小痛,但家裏還有一位醫生。
少年用手抓着自己衣領,幾乎是嗫嚅着:“……滾。”
哎,我好像真的不該惹對方生氣。
但我真的也不是故意的。
我放輕自己的腳步,想要快點離開這裏。可重要的問題來了,我究竟往哪走,才能走出別人家的庭院呢?
“請問出口在哪裏呢?”
少年沒吭聲,也沒做指引,只是憤恨地看着我,梅紅色的眼珠盈盈的,閃着淡淡的淚光。
我看,還是由我自己找吧……
千辛萬苦,我終于離開了這裏。望着這座大宅邸以及兩旁的建築,那統一的古式風格不禁讓人肅穆。
路走得越遠,我越發覺得這裏不簡單。不經意間,夜色深沉,惟有天空中的少數明星閃爍着。
大路上傳來了輪子轉動的聲音。
遠遠地,一輛牛車緩緩駛來。
我走到路邊,牛車穩穩當當地從路中央行駛過,但是,一只龐大的妖物的臉籠罩了牛頭,妖物之大與牛之小,形成了過分鮮明的對比。
車上有一位姿态風雅的貴公子,黑色的長發同瀑布般垂下。他一身白色狩衣,模樣如野村萬齋飾演的陰陽師。
那個人的眼神與我對上。
青年拉開簾子,詢問道:“如此夜深,何故在此?”
我是迷路了,這話可是千真萬确,無論怎麽走,也走不回回宿舍的路。
狩衣公子語氣溫和,說起話來又如玉珠落瓷磚一般幹脆。
“既然如此……”
……
“謝謝你。”我誠摯地朝對方道謝,但有些猶豫。
狩衣公子提出,讓我去他家裏過夜。他晃悠着折扇,“夜晚的平安京可是很危險的。”
捕捉到關鍵字的我不由去想,上次是大正時代,這次是平安時代,下次可能就是侏羅紀了,總覺得怎麽準備都沒用。
心裏不禁浮出了一股淡淡的憂傷。
因為青年坐在牛車上,我不得不稍微擡起頭,“請問您的名字是?”因為提到了平安京,再加上對方的打扮與自身的風雅,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狩衣公子的眼睛其實微微上挑,看着很像狐貍眼。
直到對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才發現,原來真的是野村萬齋啊。
“在下安倍晴明。”
比起在野外露宿,去傳說中的陰陽師家裏留宿一夜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而且是傳說級別的陰陽師。
穿越也算是拿了大額彩票吧。
比起遇到什麽兇神惡煞的妖怪,一位大陰陽師顯然十分有誘惑力。
我大概是賺到了。
“我是緣一。”
就這樣,我登上了陰陽師的牛車。晴明的車架上并沒有車夫,代替行車的正是那巨大的頭顱。剛看見這東西的時候,我的心其實還跳了一下,就算是看恐怖片,我也是會被吓到的。
晴明比我高很多,他是個高挑的美男子。文學作品(包括藝術創作文學作品)裏描述的內容果然都不是蓋的,主流的美慘強裏他就占了兩。
“這是飛頭蠻嗎?”我指的是駕車的“車夫”,課本裏有簡單描述過它的形象。
“正是。”
“我聽說人們對妖鬼避而不見,是怕它們從自己身上奪走重要的東西,你不怕嗎?”關于古平安時代的小說裏,有很多這樣的志怪故事。
“雖有無差別害人性命的妖,但大多時候都是冤有頭債有主。”
“有些約定,是不能輕易許下的。”這時,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座府邸前,圍牆低低的,模樣和寺廟差不多。
晴明招呼飛頭蠻離開,只見那妖怪消失不見,地上餘留一張符咒。
晴明又說,“名也一樣。”他推開大門,紫藤花瓣簌簌地落下。
“只要得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就主宰了這個人的命運。”
晴明的勸誡對我這個“外地人”來說的确很有用,在這個的确有妖怪的世界,傾聽專業人士的建議總歸是不會錯的。
一位妙齡女子問好後端上了酒。
我的若有所思落在了陰陽師的眼睛裏,他已經落座,明月的清輝襯得他更是俊美非凡,“喚她為阿雪便可。”
我沒動杯子,因為未成年人飲酒是犯法的。雖然穿越了,但我依然記得自己是一名十五歲的中學生。
杯中的酒水表面上泛起波紋,晴明笑着說:““再嘗嘗吧。”
此時,酒已經變成了茶水。
“像魔術一樣。”
“魔術又是何物呢?”
“就像是雜技,有些魔術很神奇,很多人都覺得是神秘的力量在操縱。”斟酌後,我覺得這個詞應該是可以被理解的。
“咒術又何嘗不是魔術呢?”晴明這就用上這個新詞了,“雖然聖上專門成立了陰陽廳,可有些人仍認為是弄虛作假。信與不信,都在一念之間。”
我隐隐品嘗出一絲現代打工人的悲哀,“工作很累嗎?”
晴明抓着酒盞,朝天上的月亮敬了一杯酒,“這就是職能。”
晴明讓阿雪收拾了一間客房給我,阿雪離開的時候,我再次注意到她沒有影子。
果然,是妖怪吧。
真是好大的能力。
第二日,我打開門,依然停留在這時代。
第三日也是如此。
我不能如此叨擾晴明,便決定出去找點事做。晴明是位居四品的官員,所以他的消息也很靈通。
“我聽說藤原家的萬最近在招美男子,或許是個好去處。”
“……我還沒有成年。”
“行過元服便是成人了,不過我猜你的家鄉并沒有這個習俗。”
我雖沒有告訴晴明我從未來而來,但我的異樣舉措與話語,他大致猜到了些。平安時代,行過元服禮便是大人了,通常在13歲到16歲之間,但也視具體情況而定。
我的年紀在這裏也算是大人了。
晴明寬慰我,比起男女關系,萬更在意咒術,尚未有戀情。”
……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見到這位“萬”,接待我的她的使女,紅葉。紅葉是個紮着小辮的瘦小女孩,但幹起活來卻很有力。
紅葉說,其他人都被吓走了,希望你能堅持得久一點。
我起初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我見到“藤原萬”。
烏黑的長發,渾身上下一絲不縷,胸脯和下身都裸-露在外面。
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圓眉和殷紅的嘴唇,紅唇妩媚得像要殺人。
我以為她的名字叫做藤原萬,其實她沒有姓氏。
她只是“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