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天咖啡
第7章 雨天咖啡
這些日,明溯一直很乖。
平時呆在許屹周的別墅裏,閑暇時侍弄侍弄花草,讀讀書看看電視,日子過得還算悠閑,而蔣玫作為心理醫生每周上門為他做心理疏導,都會隐約提供一些消息。
許屹周後來把別墅裏的監控全拆掉了,為了防止明溯起疑心,也愈來愈多陪伴他,也算是換一種方式監視。
明溯這些日一直悄悄收集許屹周的犯罪證據。
為了防止他堤防自己,他特意将監聽器吞入腹中,在裝睡時,也曾錄到過許屹周電話和下級溝通的語音,将點點滴滴的證據彙聚編織成線網。
大約半年時間,蔣玫此時已經按月到訪。
漸漸的,許屹周不再限制明溯于別墅之中,有時空閑,會開着越野車帶他去一望無際的草原奔馳,到蒼瀾壯闊的江河湖畔遠眺,有時也會領着他去公園散步,看楊柳依依,看月亮皎潔。
這日許屹周不得空,明溯特地央求他,準許他自己到城中閑逛,可以讓何征跟着他。
深夜的卧室被一層柔和的月光安靜地籠罩,一縷縷銀輝穿透床邊枝葉繁茂的樹木,在窗臺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如同細碎的銀沙。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強勢的麝香氣息,與夜的深沉融為一體,床上身影交疊。
床的邊沿微微卷起,床單被修長纖細的、綴着粉紅的手指抓得褶皺,窗外偶爾傳來遠方車輛輪胎碾壓過地面的聲音,或是野鳥的啼鳴,都掩抑不住房內起伏的吟唱。
抵死纏綿中,許屹周應允了。
明溯這還是半年來第一次,在許屹周視線之外,走出這棟別墅。
雖說男人半年來從未停止過溫柔的僞裝,但床榻旖旎間,他發狠模樣,順着肩胛骨流下的汗水,朦胧間一雙鳳眼潋滟的春水,還是深刻印在明溯心底。
不得不說,明溯對于許屹周在有些事上的愛意,生理上是享受的,但是心理上,依舊是極度的厭惡。
這種厭惡深深刻進骨髓,如同蝕骨寒風,穿透血肉,每當夜深時結束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樂,便如惡鬼荊棘般纏繞在心髒上,令他簡直想嘔吐出來。
明溯知道年少時那次拯救。
許屹周人在污濁泥潭裏,在無盡深淵中,而他幹幹淨淨闖入他的世界,便成為了他眼中的那一束光,可他生性卑劣,偏偏要拉他一起進入這無底的黑洞。
因着這點,明溯就更加厭惡許屹周,不僅僅厭惡他惡事做盡、殺人成性,更厭惡他的愛,他自以為的深情。
多雲天氣下,光線不甚明亮,都市的小鎮在筆直的灰色長街兩側舒展開來,高樓大廈的邊緣在柔光中模糊成光影,與遠處青山的輪廓溫柔相擁。
小鎮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店鋪鋪陳開來,明溯沿着長街緩慢地逛蕩,根本不在意身後何征一雙鷹眼虎視眈眈盯着自己。
根據蔣玫上次心理輔導的溝通,明溯基本破譯了她傳遞的信息密碼,猜測到這些日子就是傳遞信息的最好時期,因此他鋪墊多日,終于讓許屹周松口放他出來。
明溯推進一家RainyCoffee的門。
整個小鎮,包括城市裏,RainyCoffee的門店都很多,但是昨日蔣玫傳遞的信息中,大抵是在說,他會和上級在小鎮上距離許屹周家方向最遠的一家。
大抵也是第六感作祟,明溯就一路沿着長街往前走,背離許屹周家的方向,認為眼前這一家門店,就是距離最遠的一家。
明溯擡起手腕,掀開淺棕色的門簾,一股濃郁的咖啡香便撲入鼻中,伴随着婉轉悠長的抒情音樂,化作暖融融的熱流瞬間包裹全身。
店內裝飾簡約而不失格調,燈光是暖色的,灑在木質桌椅上,泛着溫潤的光澤。淺咖啡色的牆上挂着幾幅色彩濃烈的油畫,強烈的反差感為整個小店增添了不少藝術氣息。
店內零零散散幾個顧客,或坐在角落,打開電腦辦公,或是拿一本書,安靜地喝咖啡看書。
明溯很久沒有喝咖啡了,心底癢癢的。
他剛準備走近前臺,何征一雙粗糙寬厚的大手,就緊緊扣住他肩膀,大拇指稍稍用力,掐得他鎖骨都微微發痛。
明溯長眉輕蹙,稍稍縮了縮肩頸,輕輕抽了口氣,發出一聲輕嘶,一時間眼睑泛起淡淡的紅暈,嗓音清朗溫潤:“何征哥,你弄疼我了。”
若說許屹周是漸漸放松對他的警惕,何征可謂是手不釋劍,從未有一刻放松對他的戒備心。
許屹周和他黏黏膩膩的時候,他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眼神如利劍,仿佛下一瞬就能刺破他皮肉,插進心髒,将他一顆心活剝出來,看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每次他都會遭到許屹周的怒斥,可是何征忠心耿耿、勇于進谏,就好像不忍心君主被妖姬迷惑的忠貞之臣。
當然,效忠許屹周這種“君主”,何征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何征是極其忌恨明溯的。
一方面,明溯本身就是個溫柔的刀,許屹周親近明溯,是極有可能暴露一些秘密,甚至可能讓整個許家龐大的家業卷入其中的。
另一方面,何征原本是許屹周的左膀右臂,從許屹周落魄時便追随他、效忠他,在他得勢掌握整個許家後,更是成為了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而明溯打破了這份親近和信任。
何征此時眉心緊緊擰成一個結,稍松了些勁兒,卻還是攥緊他手臂将他往咖啡店門外拉,語氣冷硬,透着不容置喙:“蔣醫生說不允許你喝咖啡,出去。”
明溯眼底泛起霧氣,眼神堅韌,強行掙脫他的桎梏,向後撤了兩步,輕輕凝眉,神色溫馴中透着強硬:“我最近睡眠很好,就喝一杯,怎麽不行了?”
“你別為難我,二爺讓我保護您的安全。”何征眼底已經浮現出一抹強烈的反感與不耐,長臂一揮,就要将他強行拖拽出去。
明溯敏捷向後躲閃,凜眉嗔目,幾秒僵持後,再度服了軟。
他眉目舒展,露出溫柔乖巧的神色,柔若無骨的細手指輕輕掐住他小臂,用期待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何征哥,你就讓我喝一杯吧,我們正好也歇歇腳。”
何征蹙眉,剛準備發作,就見明溯四顧,順着他的目光左右看去,就看到店員、顧客,不少人的視線都投到他們身上。
有甚者露出鄙夷的神色,好似用眼神在責怪:“人家喝一杯咖啡怎麽了,這麽鬧是幹什麽?”
何征一瞬間耳根子發燙,他也不是什麽厚臉皮的人,大抵是好面子的,擡起大手遮擋在雙眼前,另一只手随意揮了揮,示意他随便買一杯吧。
何征随意找到一處靠窗的位置,在高椅上坐下,抱臂默默凝視着明溯。
明溯點了一杯拿鐵咖啡,出餐後接過咖啡杯,溫暖便順着杯壁蔓延到他掌心,濃郁的咖啡味令他身心都舒暢不少,連帶着何征的百般阻攔,都無所謂了些。
他轉過身,随意掃了眼咖啡店內坐着的人,一眼就看到,一個穿着長風衣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塑形很好,身長體寬,修長的大掌裏,拿着一本《風筝》,熟悉的版本書封色彩明亮,明溯一眼就看到了。
心中有一種力量莫名指引着,明溯一時間不顧何征的凝視,直接緩步走近四四方方的小桌,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
長發中年男人微微擡起頭,把書頁合上,狹長的眼眸中,閃爍着一絲疑惑。
何征見狀,也敏銳地眯起眼睛,從長椅上下來,大步走到明溯身邊,一只大手又緊緊攥住他手臂,眼神隐隐透出兇狠。
明溯蹙眉,先是疑惑地看了何征一眼,似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反應如此劇烈,緊接着又将目光落在那中年男人身上,唇角蕩漾開溫和親近的笑意,輕聲問道:“大哥,你也喜歡這本書嗎?”
中年男人顯然是很激動,摘下眼鏡,用力擠兌一下眼睛,一雙小眼睛都瞬間亮了起來:“你也喜歡?這本書很冷門的!”
明溯重重點頭,緊接着扭動肩膀掙脫了何征的束縛,直接坐在了中年男人對面。
兩人好似久旱逢甘霖,一見如故。
然而剛聊了兩句,中年男人就稍有些膽怯地瞥了眼正兇狠惡毒盯着自己的何征,并朝着明溯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詢問。
“何征哥你太兇了。”明溯輕輕扯了扯唇角,擡眸嫌棄地看了眼何征,語氣帶上點兒撒嬌的意味,“您就先去旁邊坐坐吧,我好不容易遇到能聊天兒的人,聊聊也不會出什麽事的。”
何征唇角也抽搐起來。
這個明溯!
之前對他還是恭恭敬敬,甚至帶着點兒恐懼害怕的意思,但是現在仗着許屹周對他的偏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了,不僅敢随随便便違抗他的意思,居然還敢這樣命令他了!
他又不是他的保镖、仆人,而是許屹周派來監視他的呀!
何征愈想愈憤怒,但垂眸瞥見明溯和人交談時亮晶晶的一雙眼眸,一時間竟然有些心軟了,呼吸微微凝滞片刻,最終長籲了出去。
算了,聊一聊看的書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