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電話粥
第052章 電話粥
霍峥都來了, 被保镖鉗制的霍嵘還不知死活地往霍峋身上吐口水。
霍老三是真的窩火,他這英俊潇灑的潘安貌都被打成豬頭三了,趕明兒還怎麽出席各種公開場合, 這不是給那群娛樂媒體送糗事?
“你個小犢子!你等着吧, 你就是被玩兒死在外面,我也不替你收屍!”
‘啪’——又是一巴掌, 清脆利落。
這巴掌的主人是霍老大, 他氣得臉上的八字紋都在顫抖, “霍嵘!你今天是要發瘋麽!這是你作為兄長跟弟弟說話的态度?!”
怎麽還敢賭咒!
霍峥這一巴掌是收着勁兒的, 霍嵘已經是滿臉慘狀,又比不得霍峋皮糙肉厚,不能打的太使勁兒。
可霍嵘依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嘴一撇就開始撒潑,“大哥, 你怎麽不抽他!這種事還能厚此薄彼?!這又不是我主動招他的!而且有他這麽以下犯上打自己親哥的主兒?這哪裏是我弟弟, 這他大爺的是上輩子追來的讨債鬼!”
“你先給我閉嘴!”霍老大都不知道霍嵘的嘴巴這麽能哔叨, “霍峋, 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比起念叨起來就沒完的霍嵘,那霍峋真是惜字如金,從剛剛醫生開始給他處理臉上的抓痕就一聲不吭。
聽到大哥的發問, 霍少爺冷哼一聲, “打他是他活該。”
“您聽聽您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頂着豬腦瓜的霍嵘直拍大腿。
“我說的話你都聽不懂,那你更不是人樣。”
人是不打架了, 改打嘴炮了。
霍峥一把年紀,深夜被吵得腦袋疼, 連吃了兩片降壓藥,“你沒有個理由就要打他?你是閑出屁來了?再怎麽樣他也是你哥!你對你的兄長有沒有一點尊重和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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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該有個哥哥的樣子!別總在我的人生裏做攪屎棍兒!”
霍峋也是憋屈,他總不能說這是他記起來的太晚,最終還是讓霍老三鑽了空子,惹得他和鄭秋白之間生出嫌隙,一時間,這新仇舊恨都攢一起爆發了。
“我那都是為你好!你什麽都不懂!”霍老三也惱火,他都不知道,霍峋能這麽混賬。
就為了一個男人,要打死他這個親哥!
虧了他和霍峋還是一條臍帶拴過的兄弟,擺明了霍峋一定是門外垃圾桶撿來的,不然心眼子不能這麽向外!
霍嵘做這一切至多只有一丁點兒鄭秋白的關系,剩下的,都是他在關心在乎霍峋。
鄭秋白足夠好,但他也的确是個麻煩的火坑,霍嵘總不能看着他的傻弟弟一腳出溜下去,即将引火燒身,還什麽都不做,就站那冷眼旁觀吧?
是他把霍峋推到火坑邊上的,他就必須得把霍峋救回來。
這是霍嵘為數不多的良心和責任感。
可惜,人與人之間的感受總是天差地別,沒人能真切站在他人的立場上感同身受。
就像霍嵘覺得霍峋頭腦發昏,徹底瘋魔一般,霍峋也只覺得霍老三其心可誅,攪屎棍子一根。
“我不需要!”霍峋态度依舊強硬,“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我不是你們眼裏沒有頭腦的蠢貨和小屁孩!”
霍峥拍沙發,“你不是孩子誰是孩子!?你還要反了天了!”
這話更氣得霍峋面上冷然。
霍峋已經十九歲了,因為家庭環境和教育的參差,他原本就比一般同齡人更早熟。
只是這份早熟沒有體現在通達的人情世故上,而體現在他格外偏執又有些偏激的性格上。
體現在他始終急于擺脫這個牢籠一般的家。
“你們能不能不要再幹涉我的事情了?既然我做什麽你們都看不慣,那放任我在外面自生自滅不可以嗎?!”
“你閉嘴!”霍老大這把年紀,最忌諱的就是生啊死啊之類的話題,聞言差點也要給霍峋一巴掌,“我看你真是在外面放野了!今後你再敢出門試試!”
毫無疑問,霍峋這次又被關在家裏了,數罪并罰又有暴力傷人的前科,看管他的保镖比從前還多了兩個。
但這次霍峥沒有收走霍峋的手機,所以霍少爺還能跟鄭爺打電話報平安。
他在電話裏沒有講暴擊霍嵘的‘英雄事跡’,只說和兄長之間發生了點兒口角,現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我原本今天還去看你。”
霍峋話裏有說不出的委屈,同時也有一絲僥幸,至少現在鄭秋白還會接他的電話。
打點滴的鄭爺聞言,卻想到平時橫得跟什麽似的霍少爺此刻就像個小貓小狗一樣被關在房間裏,竟然還覺得有點可愛。
不過轉念一想,霍家的長輩都得是什麽樣的脾性,管教一個快二十歲的大小夥子,還要靠這樣的強硬手段,這不會将霍峋搞得愈發逆反?
不過鄭秋白能說什麽?
他只能好言相勸,“既然這樣,你在家還是乖乖聽話,争取早日放出來。”
“但你被關起來,是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事情被家裏知道了——”
“不是,當然不是。”霍峋連着否認兩次,生怕鄭秋白為此背負上負罪感,又或者覺得他是個握不住的燙手山芋,他背後的家族親戚都是些吞人的嗜血羅剎。
實話實說,霍峋那些朋友,但凡知曉霍少爺背負的那些家規訓誡的,沒有一個不怵的。
鄭秋白是還沒見過霍峋挨打的慘狀,更不知道霍峥駭人的脾氣,以及那一家子完全不向着霍少爺的大家長們。
所以他并沒有往深處去想霍家是何等吓人模樣,更無法感受到霍峋的憋屈和辛苦。
而在尋常老百姓眼裏,霍家必然是個極光耀的門楣,尋常人想托生到這種人家,說不定都要提早三輩子吃齋念佛一心向善。
霍峋倘若和他講想逃出來,鄭秋白大概也沒法兒理解。
于是霍峋就不提這些惹人煩心的事兒了,他轉頭和鄭秋白聊起了電視機上看到的證券消息、和最近他手上幾只股的漲幅,有的沒的,透露些許他很有賺錢的天賦,如今手裏也不缺錢的信息。
總之,他就是想和鄭蝴蝶把這通電話延續的再久些。
鄭秋白聽不懂證券新聞,但聽得懂霍峋的小心思。
他也沒拆穿,舉着電話聽霍峋講話,半晌,他又趁着霍少爺持續高談闊論之際,偷偷把手機擱到了小腹的位置,想讓肚子裏的寶寶也聽一聽。
因為書上講,胎兒在肚子裏,也會有記憶。
可以向外打電話,這次被關起來的霍峋相比之前鬧絕食時安分許多,按時下樓吃飯,然後迅速上樓,要麽和鄭秋白煲電話粥,要麽轉頭打給李晌讓對方幫自己跑腿,給鄭秋白送各式各樣的東西過去。
堂堂李少,都快被霍峋使喚成跑腿小哥了。
但為了兄弟的愛情事業,李晌只能忍了,一邊給鄭秋白送貨,一邊暗地裏恨元麒龍回到港灣上學去了,沒辦法在這裏和他同甘苦共患難。
鄭秋白對李晌有印象,第一次在醫院見到來人,還有些意外,随即拿出金玉庭招待客人的氣場,讓對方坐下。
李晌拎着大包小包,全是精美禮盒裝的水果滋補品營養品,除卻他按照霍峋需要專程去外面買回來的,還有各路人馬給李家幾位行長送的禮,各種口服液大補藥,擺在家裏也沒人吃,來探病正合适。
不過他統一把功勞歸給霍少爺,“這都是霍峋讓我給帶來的,他雖然在家裏不能出門,但心裏都惦記着呢,我還從來沒見過他對誰這麽上心呢。”
李晌這人,有腦子,但腦子不多,在鄭爺眼前,他就是徹徹底底一小孩,說話很可樂。
“你和霍峋,怎麽認識的?”
“我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子呢!小時候我住我姥家,和他一個院兒的。”李晌謝過阿良給他洗的蘋果,一邊啃蘋果潤喉,一邊就開始往外捅咕霍峋小時候那點事。
小男孩小時候那點玩笑,不過就是玩玩彈珠、上樹掏鳥蛋、自制彈弓比準頭、沖着牆根兒撒尿比誰射的遠。
霍峋呢,從小勝負欲就很強,不服輸,這些事,他都得拔得頭籌才稍微露出點輕快嘚瑟的模樣,不然就總沉着一張臉,像誰都欠他八吊錢。
“他從小就聰明,德智體美勞,大概只有德行沒太發育好。他從二年級就開始跳級了,大學上的也早,這不如今都大學畢業了,我還在念書。”李晌長籲短嘆。
“他上過大學?”拍着小腹認真聽講的鄭爺詫異。
“當然了。”霍峋正八經的京市大學經管畢業生,說句天才也不為過,“他的一位老師當初還準備給他申請直博,就是他不肯念了。”
鄭秋白真是不了解霍峋,他一直都以為霍峋是那種不好好學習、但在金融方面有神通天賦的辍學實業家。
“為什麽不肯念?”這年頭博士還是好值錢的學歷敲門磚。
“因為掙到錢了。”李晌話說得直白,“如果只是小打小鬧十來萬,繼續讀書肯定是最好的選擇,但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就靠炒期貨就輕輕松松到手幾百萬。”
這都已經不是讀書就可以創造的價值了,而是純粹命裏有這個玩意了,學不來,也求不來。
李晌家裏都是做銀行的,大概全國老百姓手裏有多少存款,這存款總量的中位數、平均數是多少,他都清楚的不得了。
錢這玩意,有多難掙,多難存,他也門清。
霍峋,已經遠超一衆同齡人,甚至在大他二三十歲的長輩面前,創造的價值也毫不遜色。
“這哪裏還有讀書的必要。”
鄭秋白也覺得是這個理,“那為什麽他家裏反對的聲音那麽大?”都把人逼的離家出走了。
“霍家那是什麽人家您也知道,一共五個孩子,現在自立門戶的有三個了,打也打不聽話了,霍家的老大哥也上年紀了,膝下無子,需要一個聰明合格的接班人。”
就像李家的長輩早早開始籌謀要将李響塞進哪家銀行一樣,到了某些階層,權利和金錢始終都在血脈裏流淌,這點毋庸置疑。
霍峋這樣智商卓群體力絕佳的天賦選手,無論是順應家族走仕途,還是下放到部隊從底層爬起,都能飛快适應,拿到不錯的結果。
當然,這都是霍峥一門心思一廂情願,霍峋是肯定不會乖乖聽話,不然也不至于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晌講了不少話,一個蘋果啃幹淨,才起身告辭,拍拍手離開前,他對鄭秋白道:“霍峋犟還倔,您也知道,對吧?”
“我知道。”
“那就成,我這話的意思是,只要您別不要他,他保管跟您一輩子,”李晌壓低聲音:“比狗都忠臣。”
鄭爺笑了,這事他也清楚。
倘若他上輩子沒死,霍峋的眼淚就不會白流。
*
和霍峋一起被關禁閉的還有霍嵘。
霍老三一把年紀了,還要被家裏禁足,幸好他這豬頭臉也實在無法出門見人,于是工作文件都是沈衾給他送來。
剛見到霍嵘時,沈助理吓一跳,心想這豬剛鬣是誰,聽聲調才認出是他的衣食父母頂頭上司。
霍嵘明擺着火氣大,沈衾也不上去觸黴頭,坐在書房沙發上喝茶,等着老板看完文件。
良久,他聽到霍嵘嘆息一聲,“哎,沈衾,你有弟弟呗?”
“沒有,我有個妹妹。”沈衾提起妹妹,被工作壓榨的臉都柔和了許多。
看樣子,一定是個小棉襖一樣的妹妹。
霍嵘給霍淳說自己挨揍的事,霍淳只嗯嗯兩聲,然後張口就是要生活費,都不知道關心關心他這個親哥。
妹不疼弟不愛的霍老三也會傷心,他現在只後悔,當初就不該把和霍峋送到燕城去。
“不不不,是我當初就不該上大學——”不上大學,他也就不會認識鄭秋白了,也就絕不會想着送霍峋去燕城。
沈助理坐在沙發上喝茶,被迫聽起了老板吐苦水。
在霍嵘大談鄭秋白的風流韻事,并稱對方身邊男人女人如過江之鲫,除了會讓人傷心堕.胎,實在難稱良配時。
沈衾還以為他在自己罵自己。
“對,我也是這樣的人,所以我不會和我弟弟那樣的人談戀愛!”霍嵘一拍文件,“禍害良家婦——男,我肯定做不出這種事!”
霍嵘知道什麽叫魚找魚蝦找蝦,他就是找,找的也是夜場裏的鴨!
“但現在,我裏外不是人。”朋友鬧掰了,弟弟還十分叛逆。
“您了解您弟弟嗎?”
“我能不了解他?睡了就要結婚的主兒!沒人比他封建了!”
“那您覺得,您能輕易說動他改變婚戀觀?他是個很聽話的弟弟嗎?”沈衾是個局外人,看的清,“有些事能勸,有些事不能勸,不然容易好心辦壞事,反目成仇。”
霍嵘一愣,擡起頭正眼去看沈衾,只見對方一臉坦然。
是啊,霍老三明明最清楚霍峋的性格,知道弟弟是個連毒打都打不改的犟種,那他為什麽會覺得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把霍峋說動,從泥潭裏拖出來呢?
他現在難道不是和沒頭腦只知道動武的大哥一樣,在逼霍峋往極端上走嗎?
霍嵘皺眉,肌肉帶動他臉上的青紫抽痛不止,這份痛恰好讓他清醒。
“難道讓我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着我弟弟遇人不淑?”
“老板,有時候勸不動的人,等撞了南牆,痛了就知道回頭了。”
霍嵘徹底洩了氣,靠在老板椅上,痛定思痛,“道理我都知道,可萬一他毀了霍峋怎麽辦?”
“那您比起威脅他們分開,不如威脅他對您弟弟好些。”沈衾微笑,“我如果有妹夫,一定會這樣做。”
畢竟,棒打鴛鴦絕不會讓他們在意的人幸福。
晚間,霍家人聚在一起吃飯,霍源也下班來了。
他前兩天在電話裏聽說了兩個弟弟打架的信兒,但親眼見到豬頭一樣的霍嵘和臉被抓成門簾子的霍峋,還是忍不住嘆氣:“哎呦,你倆都幾歲了,加起來年過半百了!”
霍峋不吭聲,悶頭扒拉飯,他着急吃完飯回房間打電話。
霍嵘則是紮着腦袋心不在焉。
霍源轉頭從包裏掏出一沓學校資料放到了主位的霍峥手邊,“大哥,你要的港灣學校申報信息。”
“嗯。”霍峥接過,甩在了霍峋眼前,“你瞧瞧,我看這京市是容不下你了。你不是想炒股嗎,港灣那邊環境好,你過去,一邊申請個學校讀書,一邊做你想做的吧。”
聞言,桌上埋頭吃飯的人都擡起了腦袋。
霍嵘詫異于霍峥的突然松口。
那可是炒股,霍老大眼裏的合法賭.博,就這麽放手叫霍峋去做了?
霍峋也覺得霍峥今天是不是降壓藥吃多了,這麽不正常,垂下眼睑瞄了瞄學校申請書,才發現這是真的。
霍峥不動如山,他其實自從上次做完夢,就浮現了這個念頭,他養育孩子唯有一條宗旨,那就是成人成功。
夢裏的霍峋毫無疑問是成功的,他有龐大的商業版圖和光榮的事業成就。
霍峥也漸漸發覺,相親對霍峋而言就是糊弄差事,毫無作用,現在雖然被他扣在京市,話卻變得愈來愈少。
這樣下去萬一真的憋出什麽心理疾病,得不償失,不如試着,放他自由。
這是霍峥最大的讓步了。
只可惜,霍老大并不知道,霍峋當初無法控制的抑郁與霍家關系不大。
甚至霍少爺如今在家裏話也并不少,每天對着手機裏的鄭秋白當話痨,能從白酒股價講到國際金價。
霍峋埋頭吃幹淨自己的飯,利落起身,看樣子沒有要去拿申請書的意思。
的确,他不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