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虐戀的極限定義
第65章 虐戀的極限定義
前方的司機沒料到後排乘客如此不避諱自己這個外人,猛吞下一口逆天大瓜,驚得腳下一恍險些撞上前方車輛,一腳急剎車劃出刺耳的聲響。
展小曦一頭撞在前排座位上,磕到了鼻梁,眼淚嘩地沖刷而下。
“抱歉抱歉!”司機可憐身後那孩子,慌不擇言地道歉,“沒出血吧?”
“你冷靜點寶寶,這裏不……”陸雪丞去拉展小曦,手忙腳亂地拽他的胳膊攬他的腰,想把他抱進懷裏護好。
“不要碰我。”展小曦躲開,驚惶到好像陸雪丞是魔鬼。
他抓前方的車座,哀求司機,“停一下,讓我下車。”
司機為難,“這路段兒不能停車啊……”
“求您。”展小曦重複了兩遍,“求您了,求您。”
“讓我下車。”
司機咬牙,打了把轉向把車子泊在路邊,展小曦甩開車門飛奔出去,陸雪丞丢了一把現金到前排,緊随其後下了車。
展小曦撲在垃圾桶邊跪倒下去,手緊緊地砸在胃部,身體蜷縮成一團,吐得昏天黑地。
或許是因為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好過過,叫他連崩潰都來的比別人理智。
尚可以冷靜地思考,清醒地痛,把最深的痛意體會到淋漓盡致。
陸雪丞滿肚子的謊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展小曦總防備着他騙自己。唯獨這次,他多希望這是陸雪丞信口胡謅的謊言。
可他清楚陸雪丞說的是實話,因為這個答案,讓他人生所有的不合理全部都合理了。
孤兒院裏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被遺棄的緣由。展小曦小時候被排擠,某種程度上是因為他在那群孩子中間顯得太過于“正常”。
過去展小曦總是不能理解,自己無病無災,性格沒有缺陷,長得也不差,怎麽會好端端地被原生家庭棄養。
不是他單方面地多心,就連喬瑾煜那樣心思缜密的人都曾感到疑惑,隐晦地問過他這個問題。
客觀來看,展小曦真的不具備被遺棄的理由。不像陸雪丞那樣陰損,不像陳尋那樣滿身的超雄氣質,不像小虎那樣存在身體缺陷,不是智力障礙,沒有自閉症,甚至都不如園區剩下那幾個小朋友羸弱呆板。
展小曦暗自猜想過很多種可能,小時候聽園區阿姨假意苦澀地說起自家又添了個男孫,別的阿姨都上來賀喜,那位阿姨擺擺手,很是凡爾賽地說,“哎呀,本來上面就是個小子,這又得一個,将來壓力夠夠的喽。”
展小曦聽進心裏去,暗自猜測會不會生他的家庭極度想要個千金小閨女兒,卻接連生了好幾個兒子,覺得給幾個兒子攢老婆本兒負擔過于繁重,一怒之下将他棄養。
高中時候聽班上女孩子們湊一堆兒聊偶像劇,各種豪門私生子奪權的狗血設定,展小曦又猜,該不會……他不是父母的婚生子?媽媽在生下他後礙于社會觀瞻,不得已将他丢棄在福利院門口。
他猜過千百種可能,真相卻比他想象的最最極致的那一種還要殘忍。
展小曦曾以為,襁褓裏那張“姓展”的字條,是生身父母對他唯一的一縷溫情。
雖然淺薄,但至少是有的。保留了一個可以證明血脈關系的姓氏,叫他每次念出自己名姓的時候可以淺嘗到那麽一絲絲的慰藉。勸慰自己他們或許并不讨厭自己,只是迫于某種不得已,被迫選擇了骨肉分離。
直到此刻他才知曉,那是母親對他的詛咒。
他的母親應該跟鄒媽媽同姓,所以那個壓在襁褓裏的“姓展”二字,其實表達的是母親對他滔天的恨意——有過那樣遭遇的可憐姑娘,沒辦法理智地說出“稚子何辜”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她恨這個叫她進一步堕入黑暗的孽種。她要他跟那個畜生生死綁定,要他永遠記住自己骨子裏流淌着惡魔的血液。
有那麽一瞬間,展小曦甚至感覺自己是進入了瀕死狀态。
往事歷歷,走馬燈似的從眼前閃過,千般萬般的人生鏡頭裏,竟找不出一點點快樂的記憶。
而從前遭遇過的所有血淚、屈辱、痛楚,在他眼裏都變得合理。
他生來就不無辜,活該活得這樣痛苦。
從未這樣惡心過自己,展小曦單手鎖住了自己的喉嚨,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一毫米一毫米地犁下去,所過之處一片血肉模糊。
陸雪丞跌跌撞撞地趕上來,從身後抱住了展小曦,抓着他的手臂制止他的自殘行為。
他壓在展小曦耳邊,用一種極致溫柔的語調說着尋常的瘋話,“不要這樣寶寶,我不像那些趨利避害的外人,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改變對你的态度。”
“你看——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世,卻從來沒有因為這些嫌棄過你。”陸雪丞斷斷續續地訴說他那肮髒的無人在意的心意,“你放心,這件事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展小曦回過頭,血淚交融中望見陸雪丞猙獰可怖的嘴臉。
陸雪丞在威脅他,赤裸裸的毫不掩飾——他可以不告訴任何人。
也可以單單告訴那個展小曦最不想讓他知道的人。
展小曦忽然間笑了。
像被抽幹了氣的傀儡娃娃,虛脫地躺倒在路邊,颌角冷汗岑岑,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視線不去看那個掌控他的惡魔。
他開始狂笑,笑得瘋魔,笑得淚眼模糊。
太可笑了,他竟然真的信了陸雪丞會崩潰到随時自我了斷,竟然還顧念着過去的好,在陸雪丞落難時好心予以回報。
“陸雪丞啊陸雪丞……”
展小曦淚眼朦胧地搖頭嘆息,“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最堅強的人。”
他怎麽可能會自殺。
古人說“禍害遺千年”,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些自私到極致的人是不可能脆弱到自我了結的。那個把閨蜜抵在門外害她枉死的毒婦可以利用網絡上謾罵她的流量開直播賺打賞,那些殺人如麻的昏君給自己賦予神權合理化自己的惡行,那些窮兇極惡的歹徒被抓時叫嚣着是世界對自己不公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魔鬼的心智往往比人類要堅強許多,任何處境都可以被他們利用起來作為謀取利益的工具,包括正常人具備的人性,在他們眼裏都是算計的籌碼。
展小曦終于還是崩潰了,坐起身抱住了自己,縮成很小一團,把臉埋進膝蓋,任憑滿臉的淚水滴淌在地,脆弱得好像摔碎掉再也拼不起來的玻璃娃娃。
“你想要我怎麽樣呢?”他問陸雪丞,“你不顧我死活地說出這件事,目的到底是什麽?”
“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敢把你丢出去嗎?”陸雪丞語氣平淡地問,問完又自問自答地告訴展小曦,“因為我一直都清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們不夠了解,你也糊塗,當着我的面做蠢事,把我逼到窮途末路,不得已拿出最後的籌碼。”
你看……他從來都有理由,哪怕惡事做盡,也是別人逼他,不關他的事。
展小曦聽笑了,笑完又哭,哀嘆遇上陸雪丞會不會也是上蒼對他的懲罰之一。
“我逃不掉了……”展小曦服了軟,雖然并不徹底,帶着明顯的哭腔嗫嚅着說,“我有了軟肋,逃不掉了。但我不會順從你的。”
“你把我逼急了我就去死。雖然我現在覺得活着挺好的……又累又痛,但終于不止是累和痛了。”
“我想好好生活,可要我跟你這種惡魔在一起,我寧願去死。”
“我不要你死。”
陸雪丞在他身側坐下,很冷靜。
“你這樣惹我生氣,我的心很痛寶寶。”
他捏住展小曦的後頸,逼迫展小曦仰起面容跟他對視,拇指重重地壓在展小曦被人吻過的唇上,揉破那團剛剛愈合的血跡。
“我是有多愛你啊……”陸雪丞幽幽感嘆,“你跟別人胡搞給我帶來的憤怒,都抵不上你剛剛告訴我你想去死來的重。”
“我沒有威脅你的意思,是你非要把我想的那麽壞。”陸雪丞說,“我想過放手讓你走的,你那麽善良那麽單純,不計前嫌地回來照顧我,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真的有想過放你自由。”
“怪你不該無視我的感受,當着我的面搞野男人。”
“是你給了我提醒,讓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放你去過沒有我的生活,沒辦法看你跟別人在一起,連想一想都受不了。”
“我不想你死,我想你跟我結婚,我們去國外登記,做一心一意的合法伴侶。”
“我會好好愛你,好好彌補過去犯糊塗給你帶來的傷害,永遠不再犯錯,把你捧在手心裏呵護。”
“我不需要你繼續做我的附屬品,你可以出去工作,可以交朋友,可以有自己的正常社交圈。我會跟你像正常戀人一樣自在地交往,不會再讓你活得那麽壓抑,我甚至會對你比正常戀人還要好,因為你是我的命。”
“但前提是,你得在我身邊。”
“心不在了,人在也可以,我不會再那麽極端。我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愛到可以不計較你的心在不在我身上,愛到可以包容你的一切任性。”
陸雪丞極度真誠,他也被這段感情折磨到快要不能活,平靜地發着瘋。
“你看,這是你做不到的,對不對?”
他不再折磨展小曦的嘴唇,手掌撫在展小曦臉上,滿眼的心疼,淚水安靜地流淌。
“你對我還是有要求的,而我可以無條件地愛你,”他撇了下唇角,委屈地問展小曦,“所以終究還是我愛你多過你愛我,不是嗎?”
展小曦眨了下眼,淚水滾落在陸雪丞手背上,燙的陸雪丞心痛到不能呼吸。
“陸雪丞,”展小曦啞着嗓子,“你真是個魔鬼。”
“是吧。”
陸雪丞淡淡承認。
“但我可以為你藏起獠牙做個正常人。”
“前提是你在我身邊好好活下去,長命百歲。”
“人心很賤的寶貝,你現在為他跟我這要死要活,等在我身邊過幾年幸福日子,同樣也會對我死心塌地,趕都趕不走。”
“我們給彼此一點時間,我會用新的記憶覆蓋掉這些不愉快的過去,我保證。”
“但凡你敢死,我一定叫喬瑾煜知道你是個強*奸得來的孽種。”陸雪丞說,“你沒我狠沒我毒,所以你贏不了我,不要再掙紮了。”
“我是人是魔,全在你,你不要逼我。”
人性究竟可以複雜到何種地步……
展小曦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大病一場,陸雪丞成熟了。
雖然不是普通人以為的那種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