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曦是個窩裏慫
第48章 小曦是個窩裏慫
錦繡江南小區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入,陸雪丞的車被攔停在了小區入口。
但是到這裏就足夠了。
他确定這裏是唐水星家的所在。姓喬的前腳告別了展小曦,後腳就來前男友家裏做牛馬。
陸雪丞在喬瑾煜下車庫前拍了照,拉開照片放大,望着清晰的車牌號玩味地思考,展小曦看到這張照片還會不會把這個腳踏兩只船的男人視為恩人。唐家很安靜。
唐庭被送去了醫院,宋婉僑貼身照顧着,周姐又從來都是個不言不語的。
周姐清掃着花盆的殘片,把花土攬起來裝進袋子,見了喬瑾煜,往陽光房指了指,“花房。”
喬瑾煜對周姐欠了欠身,“添麻煩了。”
周姐搖頭,說“不礙事”,喬瑾煜再次躬了躬身,上了樓。
唐哲彥折騰累了,獨坐在陽臺上怔怔地望着醫院的方向出神。
喬瑾煜把車鑰匙擱在花架邊側,輕手輕腳地靠近,蹲下身,檢查他的傷。
腕上被周姐做了處理,纏了很厚的雪紗,滲着血。
唐哲彥房間內,一切易碎的、帶楞帶角的物品早被清空,到後來甚至連可移動的重物都被搬走。
前年唐哲彥分階段網購了幾款處方藥,被周姐發現摻在一起服用有致毒效果,打那過後連同手機也被收走了。
唐哲彥需要的物品,連同新買的換洗內褲都要經周姐或宋婉僑檢查才能到他手上。
沒有尊嚴,唐哲彥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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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能埋怨。是自己先廢了腿才導致家裏人這樣謹慎地保護他,不怪他們。
今天唐哲彥趁着父母不在,借口想來花房看看花。
話說得很平靜,當時陽光照在他的睫毛上,給他染上一層虛假的希望,唬住了心思細密的周姐。
周姐把他推進花房,唐哲彥說這個季節風有點涼了,要周姐去一樓找他小時候喜歡的那條織花毯子。
毯子是宋婉僑親手織的,周姐知道意義不同,沒嫌麻煩,下樓去找了。
再上來的時候,唐哲彥垂着手塌靠着,血水滴滴答答順着指尖往下淌,身上腳邊盡是碎掉的花盆瓷片。
沒聽到動靜是因為,唐哲彥拿頭去撞了陶盆,瓷片碎開散在身上,他優雅地挑揀,擇了其中棱角最利的一片,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喬瑾煜不忍去看他手上反複劃過的傷,擡起眼睛檢查他額上的傷口,嘆息着問,“疼不疼啊傻子。”
要這樣決絕嗎?如果不是周姐有把物品分門別類歸納的習慣,做事手腳也麻利,稍稍耽誤,人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唐哲彥目光空洞,甚至沒有察覺到身邊人是誰。
喬瑾煜開了口,他才木然地發覺檢查傷口的不是周姐。
他按按自己腕上的紗布,擠得血水滲出來,不像是觸碰自己的皮肉,像碾碎一塊朽木,啞着嗓子告訴夥伴,“不疼,木的。”
說完撇了下嘴,轉開臉便落了淚。
喬瑾煜伏在他“腿”邊,勾下頭,吸了吸鼻子,随着他哭了。
為什麽這樣殘忍。他明明連委屈的神态都還一如年少時那樣……
唐哲彥觸摸喬瑾煜的頭發,“你不用管我啊。”
他兒時在無錫長大,至今講話還帶着淡淡的侬音,語氣糯糯的,聽上去很溫柔,“我不是怪你,我沒有怪誰,我只是不想活。”
這些年裏他真的沒有怪過任何人。
哪怕被當做瓷器娃娃保護起來失去自由,哪怕被父母和護工檢查私密處,他永遠寬厚地體恤他們的良苦用心,沉默地屈辱着,給世界足夠的耐心和溫柔。
他只是不想活,沒有人願意相信這僅僅是他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的主觀意願,每個人都要把他傷害自己的行徑曲解成對他們的報複,責怪他為什麽不肯原諒。
“我們對你不夠好。”喬瑾煜終于意識到,他們過度的管護,某種程度上剝奪了給唐哲彥作為一個人的尊嚴,“我帶你去旅游,去看世界,去冒險,去找活下去的念頭好不好?”
唐哲彥笑他傻。
“你又不是我的附屬品,”他說,“我願意找,自己就會去找。我不願意,你帶我登月看銀河也是徒勞。”
“別為我犧牲自己,”唐哲彥比他們誰都清醒,“你談戀愛了吧阿煜。”
喬瑾煜慚愧地垂着頭,無力回答。
“想問我怎麽猜到的是吧?”
“因為你最近整個人狀态就很燥啊。”
唐哲彥笑着說。
人在即将觸達幸福的時候,會對拖累自己的東西極度地沒有耐心。
這些年喬瑾煜從來沒有吼過唐哲彥,任憑他怎麽鬧,永遠沉默地處理善後。
這是第一次,喬瑾煜展現出急切和暴躁。
唐哲彥心理層面的功課從來不比喬瑾煜差,沒有事情可以瞞得過他,他只是懶得去操這方面的心了。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我們阿煜動心,一定是放在哪裏都耀眼的存在吧。”唐哲彥問。确實耀眼。
但也不止是耀眼。
很幹淨,很輕盈。沒有那種被工作折磨到滿臉浮躁的社會氣,除去一段惡心的戀愛經歷,整個人美好到近乎透明。
喬瑾煜其實一直在想,為什麽會對展小曦動心。
久了他開始明白,大約是展小曦身上那份輕盈舒心的感覺,中和了他過分厚重的靈魂。
貼近他就會有被治愈的感覺。
可他不能這樣告訴唐哲彥。
他開始向往幸福。
這無疑是對身在苦中的唐哲彥又一次的背叛。
他的夥伴,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在做完截肢手術醒來的第一時間,選擇了自毀前程保他周全。
而他如今卻在籌謀脫身之法,妄想獨善其身。昏了頭了。
還好展小曦并沒有理會他近乎告白的渾話,還好展小曦并不愛他。
還好他們還只是朋友。
遠遠地守着,疼着,陪唐哲彥捱着,才是他應得的。
唐哲彥聽他不答,沒有逼問。
“帶她來見我好不好?”他問,“我有話想跟她說。”
喬瑾煜沒答應也沒拒絕,“再說吧。”
他重複說了很多個“對不起”,“過去不夠懂你。”
唐哲彥看得穿他的心思,知道他了解了當年的真相,更加堅定了自罰做苦行僧的念頭。
可是心裏的難題唯有自己才能開解,放得下還是放不下,由他去試了便明了了。
于是唐哲彥什麽也沒勸,只嘆息着搖了搖頭,“你現在也還是沒有很懂我啊,笨蛋。”
“我不會再做傻事啦。”唐哲彥不輕不重地在喬瑾煜肩上砸了一拳,“你們想看我活着,我就為你們活着好了,”他終是厭棄了尊嚴的鬥争,脫力地嘆息,也釋懷,垂下頭擺了擺手,“不做傻事了,你們放心吧。”*
傍晚的時候,喬瑾煜如約來接了展小曦。
跟院長阿姨對接了一下園區的修繕項目,兩人與阿姨和孩子們告別,驅車離開。
“朋友那邊處理得怎樣了?”展小曦關切道。
喬瑾煜簡單帶過,“暫時沒事了。”
“朋友……”展小曦細想從前零碎聽到的細節,坐直了身體問,“身體不舒服嗎?”
喬瑾煜“嗯”了聲。
展小曦聽出他不想聊這個,靠回了座位,沒再說什麽。
“找好施工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對園區比較了解,可以幫你避避坑。”
喬瑾煜笑着望了展小曦一眼,“你好愛操心。”
“才發現呢。”展小曦并不否認。
喬瑾煜主持園區的項目,兩頭都牽着他的心,他自然願意關注。
展小曦望着沿途飛走的高樓,慶幸及早的努力積攢了足夠的資本,可以包容這一年半載無所事事的生活。
“先不要回去吧,”展小曦看到熟悉的建築,往前指了指,“那邊鼎仙樓花膠雞做得好,我請你吃啊。”
“我晚上,得幫小星做課件。”喬瑾煜說。
展小曦:“……”
他有點生氣,轉開臉不再說話。
或許是自己找陸雪丞的事情讓他誤會了?
展小曦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一下。
卻聽喬瑾煜說,“可能最近冷了他一陣子起了作用,這次從上海回來,小星态度變了很多。”
展小曦壓了壓唇角,“哦。”
喬瑾煜看了下他,“想吃什麽,我改天請你。”
“嗯。”
“小曦。”
“說。”
“你……怎麽了?”喬瑾煜問。
展小曦也覺得自己不該。
他不想,或者說是不敢嘗試去喜歡喬瑾煜。私心覺得保持朋友關系長長久久就很好。
可是從喬瑾煜口中聽到唐水星的名字,心間又止不住地泛着酸水,帶得怒火難平。
果然還是嘴硬心軟。說什麽不喜歡不在乎,唐水星一個電話就暴露了對方在他心裏究竟有多重要。
“不怎麽,”他裝也不裝,抱着膀子閉着眼皮冷冷地說,“恭喜你啊,摸索這麽久總算找對了路子,那我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卡在中間怪尴尬的。”
喬瑾煜聽他多一秒都不想維持多餘聯系的意思,苦笑了下,“我還沒問你跟陸雪丞究竟聊了什麽。”
“我跟他能聊什麽,”展小曦冷笑,“跟你一樣,等對方回心轉意了。一開始不就是這個目的嗎?怎麽現在又來問。”
他賭氣把話丢出去,還是忍不住解釋,“不過後半句是他剪輯的,我沒有說要幫他監視你,你不要誤會。”
喬瑾煜咬了下嘴唇,攥方向盤的手起了青筋,“我沒那麽蠢。”
兩人都不再說話。
過了會,展小曦找茬,“你把空調打開,熱死了。”
喬瑾煜遵旨,打開空調。
沒過兩秒展小曦又開始叫喚,“搞那麽低幹嘛!好冷。”
喬瑾煜把溫度調高一些,問他,“現在可以了嗎?”
“算了算了,”展小曦煩躁地坐起來,“你把車窗打開,悶得慌。”
喬瑾煜就把車窗打開。
隔了會,展小曦幽幽地說,“這個風它吹得我頭暈。”
喬瑾煜幹脆把車停了。
他探手摸了摸展小曦的額頭,“是不是生病了?怎麽忽冷忽熱的。”
“嗯,”展小曦耷着睫毛喪喪地說,“我好像病了。”
喬瑾煜趕忙發動車子,緊張地問,“怎麽會突然就病了,是今天搬東西中暑了嗎?具體是什麽感覺,我先挂個號。”
展小曦轉過臉,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喬瑾煜。
“我就是……突然間很想咬人。”他扁了扁嘴,說。
喬瑾煜吞了口口水,“……這是,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