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等暧昧
第25章 對等暧昧
展小曦感到憤怒。
他不想讓喬瑾煜難堪,本打算逼自己咽下那片魚肉。
陸雪丞這樣步步相逼,展小曦來了火氣。
他打斷陸雪丞的話,“你今天是來擺鴻門宴的麽?”
陸雪丞眼珠緊縮了下,不太相信展小曦竟然這樣公然跟他嗆聲,失語了片刻,又笑着緩和氣氛,“玩笑而已,怎麽喬先生開得我就開不得。”
展小曦松開刀叉,握住了喬瑾煜的手。
“你如果把自己出軌當成好笑的事,那我就認你這個玩笑。”展小曦說,“每對戀人有每對戀人的相處方式,瑾煜和我不喜歡在人前膩歪,也請你不要再拿自己那點事做底子開我們感情的玩笑。”
喬瑾煜回握住他,給他溫暖的回應。
他有千百種方式讓陸雪丞落于下風,但此刻他只想鼓勵展小曦順應自己的想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
他感到心疼,也感到欣慰,為自己手邊牽着的男孩逐漸清醒強大起來而生出無限的動容。
“小曦果然當真了。”陸雪丞望着展小曦,話是對喬瑾煜說的,“我這弟弟從小心眼就死,對自己在意的事情特別容易上綱上線,喬先生可別想多。”
“他這麽生氣應該是因為在意你,而不是,”陸雪丞目光灼灼地盯着展小曦,“被我拆穿了心思惱羞成怒……”末尾賤賤地加了個疑問詞,“……吧?”
展小曦肺部生出又辣又漲的窒息感。
他不知道陸雪丞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樣不可理喻,不喜歡這樣跟人長篇大論地辯駁無趣的話題,抿了下唇壓住怒火問陸雪丞,“飯要不要吃?瑾煜出差剛回來,如果你請我們不是為了吃飯,我想跟他單獨去約會了。”
陸雪丞安靜了幾秒,招呼大家,“吃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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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像是在示弱,卻在下一秒一轉話鋒掂起手邊開好的紅酒,“以後還少不了要見面的,最近訓練太累了,怪我我說話沖,惹小曦不開心了,我先自罰!”
他仰頭灌了自己一整瓶紅酒,随手把瓶子撇在一邊,垂下頭苦澀地“嘶”了聲,斜斜地靠在座位上問展小曦,“夠了嗎?不夠我繼續。”
展小曦垂下睫毛蓋住難過的情緒,認命地松開了喬瑾煜的手。
“夠了,”他說,“不要鬧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陸雪丞永遠有辦法逼他把的一切負面情緒壓回他心底。
就好像有人無緣無故扇了你一耳光,你淚眼婆娑地質問他憑什麽這樣對待你。
可他不解釋也不反駁,舉起刀子對着自己捅下去。
你望着他傷口處鮮血噴湧,眼淚一下子斷了線,失去了為自己聲讨的立場。
而他瞬間抓住機會站上了道德的制高點,得理不饒人地揪着你的衣領質問你,“夠了嗎!這樣夠不夠還你所受的委屈?!夠不夠!”
他其實很想讓陸雪丞知道,這種溝通方式讓他很辛苦。
他想要的不過是把一件事情說透,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陸雪丞卻總是把話題引導到偏處,變得像是展小曦在胡鬧一樣。
過去的樁樁件件沖回展小曦腦海,他感覺自己一下子又快要堕入病态。
那種無助和無力感,那些無人可訴說的委屈和酸楚,那段長達二十多年的沒有人看到的千瘡百孔痛苦不堪的時光……
可是這一次,身旁有人把他抱進了懷裏。
喬瑾煜攏住展小曦的後腦把他按進自己懷裏,像呵護一顆易碎的水晶,溫和而緩慢地靠近,堅定地把他嚴實包裹起來。
展小曦本能地揪緊了他的衣擺,把自己縮得更深。
“我想我們還是去別處吃吧,”喬瑾煜說,“上來第一道菜就不合胃口,這頓飯吃下去想必也不會愉快。”
他攏了攏展小曦的背,附在他耳邊戀人般地呢喃,“還有就是,我想你了,想抱抱你,不希望有旁人在場。”
展小曦知道他是做給唐水星和陸雪丞看,迷亂地點頭,跟随他出了餐廳。
陸雪丞有些醉了,站起來又跌回去,靠在座位上笑出了眼淚,麻木地看着展小曦被喬瑾煜帶走。
為什麽不能誠實一點,承認你離不開我。
他喃喃自語道,“我明明一直在給你機會回來,只要你答應放下身上那點傲氣,接受我的規則……”
唐水星撚着杯紅酒自斟自酌,冷眼旁觀這一切,在服務生詫異的眼神中氣定神閑地點點自己的位置,“沒人了,別往中間放,全擱我這兒吧。”
服務生照做,擱下新上來的菜品謹慎地退了出去。
唐水星嫌棄地把面前的魚盤推走,端了松茸菌湯小口地喝,問陸雪丞,“這個味道不錯,你要不要?”
陸雪丞沒理他,唐水星不高興了。
面上沒什麽表現,依舊淡淡地喝着湯,“你有沒有發現局面變了陸雪丞。”
陸雪丞還是沒在意。
“別怪我沒提醒你,”于是唐水星把話說得更加直白了一點,“我有預感,你如果不是真的打算放他走,現在就是你挽回他的最後機會了。”
陸雪丞終于看向他,用帶着憤恨的眼神,“我想讓他回來他就會回來,随時随地。”
“走着瞧吧。”唐水星把碗擱下,笑笑地說。
作為唯一擁有全局之眼的人,唐水星從一開始就知道喬瑾煜跟展小曦是在演戲。
展小曦是為了跟陸雪丞賭氣,喬瑾煜是為了混進來護着自己。
可是最近這次見面,唐水星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那兩人之間有了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他們自己或許還沒察覺到,但四周的空氣已經讓旁觀者難以靠近了。
唐水星其實迷惑過,他們之間的開局太過兒戲,這樣的開端衍生出感情糾葛,對于死心塌地要跟陸雪丞糾纏到老的展小曦幾乎不可能,對于滿腦子是非公論的喬瑾煜更加不可能。
可事實就是,展小曦有點在意喬瑾煜了。
他有些不願意看到喬瑾煜跟唐水星親近,揪衣服,搓手,眼神無處安放,局促得像個年少時代心思透明的暗戀者。
雖然暫時跟陸雪丞在他心裏的地位還無法相提并論,但假以時日,喬瑾煜一定會在展小曦心中生出足以和陸雪丞展開拉鋸戰的力量。
一旦走到那一步,陸雪丞絕不是喬瑾煜的對手。
“你認識喬瑾煜,一眼就知道他們兩個在做戲,為什麽不告訴我。”陸雪丞酒勁散了點,問唐水星。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唐水星嗤他。
“小曦他逃不掉的,”陸雪丞篤定地說,“我真傻,一開始差點被他騙了,以為他真找到了什麽真命天子。”
“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另辟蹊徑刺激我跟他複合。”他說。
“你想得太天真了,”唐水星笑道,“不管他一開始找喬瑾煜是為了什麽,對方是喬瑾煜,一切的發展就都不好說。”
“我确定他們兩個成不了。”陸雪丞壓低身子,眼眸中盡是陰冷,“你不了解小曦。”
旁觀者高估了展小曦的勇氣。
他跟喬瑾煜背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個屬于喬瑾煜的、充滿溫暖關系的世界,展小曦這輩子也不敢踏足進去。
那些令喬瑾煜看上去意氣風發的複雜的人脈關系和厚重的親情友情,會讓展小曦望而卻步。
“你們那自視高貴的家人朋友,不會接受一個陰冷孤僻的孤兒以喬瑾煜戀人的身份進入自己的生活圈,”陸雪丞一字一頓地告訴唐水星,“更何況他還是個男人。”
“他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我送他出去狠狠磕一個頭破血流才能學乖,明白我對他有多好。”
“等到他們之間的問題集中爆發,他就會知道自己現在在我面前趾高氣昂的樣子有多可笑。”
“只有我,無牽無挂,我一人點頭,我的全世界就都随之接納了他。”陸雪丞說,“跟喬瑾煜在一起,他要時刻放下自尊,被對方背後的一整個世界指點挑剔。而我——”
“我只是對他提一點小小的要求,要求他稍微放下一點點任性的小脾氣,給我更大限度的自由和更加激烈、更能滿足我的愛意而已。”
“我們才是最适合對方的雙生子。展小曦他永遠也逃不出自己內心的恐懼,逃不出我對他的致命吸引。”
唐水星本來已經對這個一眼望到結局的故事感到了無趣,生出了想要退出近距離觀影席的念頭。
陸雪丞一番話,又叫他生出了興趣。
人真的可以被苦難馴化到失去自我,再也長不出叛逆的羽翼,被人丢出去也找不到活路,乖乖地重新縮回遍布尖刺的籠子裏嗎?
他想起自己的廢柴哥哥,跟展小曦一樣的怯懦膽小,不怕死,卻不敢活,每日沒事找事自己折磨自己。
如果展小曦可以戰勝二十幾年養成的恐懼……
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對方法,唐哲彥的心,也可以從塌縮的輪椅上重新站起來。
人真複雜啊,那樣讨厭哥哥,卻在各種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各種事情都會止不住往他身上聯想。唐水星好笑地想。
他思索着,或許是因為唐哲彥這些年對家裏消耗太大,死又不死,活又不肯好好活。
他好了,全家都好了,自己自然也能好過一些。
“打個賭吧。”唐水星說,“我賭展小曦還沒慫到骨子裏,賭他可以找到生路逃出去。”*
喬瑾煜沒有急着帶展小曦走,拉開後座的車門把人護進去,随後上了車。
他們在車裏擁抱,長久地沒有說話。
“他怎麽變成了這樣……”展小曦苦澀地問。
唐水星懶癌,讨厭魚刺,很少吃魚,不會點那道菜。
喬瑾煜沒點,展小曦更加不可能點。
那份刻意分割成單人份、逼得展小曦避無可避的魚,用心何其歹毒。
喬瑾煜不想展小曦更難受,沒有告訴他這些。
展小曦看上去快要碎了,颠三倒四地重複,“……他為什麽這樣逼我,我為什麽這麽懦弱,他就是看透了我的懦弱,才敢一次次這樣逼我。”
“你一點都不懦弱。”喬瑾煜感覺心被揪得又酸又疼,攏着展小曦後腦處的發絲輕聲哄他,“你一直遵照內心的想法在解決問題,從來沒有選擇回避,你怎麽會懦弱。”
“等樂隊演唱會的事情落地,”展小曦擡起頭,眼睛幹幹的沒有淚水,望着喬瑾煜祈求地說,“我們不再見他了好不好。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可怕,我越來越害怕他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害怕……”
這不需要争得喬瑾煜的同意。
可他卻用這樣乞憐的語氣問喬瑾煜。
他本能地覺得,回避陸雪丞會引發可怕的後果,這不是他可以獨自決定的事情。
喬瑾煜拇指撫過展小曦幹澀的眼角,一剎那間引得他淚水決堤。
可他卻還睜着眼睛,任憑眼淚沖刷而下,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被他視作救世主的他唯一的朋友,等一個确定的答案。
喬瑾煜吸了下鼻子,咽下心底的酸澀,俯下身,像安慰吓壞了的小孩那樣不帶色欲地吻了吻展小曦的眼皮,輕聲說“好”。
“我們不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