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似是而非
第24章 似是而非
喬瑾煜出差回來,落地第一時間跟護工确認了唐哲彥的狀況,第一通電話打給了展小曦。
展小曦應該是在音樂室,背景裏聽得到調試樂器的雜音。
他接通電話,很小聲地說了句“喂”,而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喬瑾煜逗他,學着他輕聲說了個“喂”,随後也不再開口。
無言了片刻,兩人都笑起來。
“落地了還是剛打算登機?”展小曦問。
“落地。”喬瑾煜把行李箱擱在腿邊,邊說邊脫去外套,“那邊天氣不好,多穿了一件,沒想到家裏氣溫還是這麽高。”
“秋老虎。”展小曦說,“最厲害了。”
那頭有人追過來跟展小曦說話,喬瑾煜安靜地等待。
對方聲音不大,隔着手機窸窸窣窣聽不清具體內容。
單憑那副故作淡然的語氣喬瑾煜就能判斷,那人是陸雪丞。
“我問一下吧,他可能有安排了。”展小曦對那人說。
“有什麽事嗎?”喬瑾煜隔着電話問他。
展小曦好像往遠處又走了兩步,等了會才開口,“陸雪丞……說要請你一起吃飯。”
他有點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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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心來說,眼下跟喬瑾煜作為偶爾互相關懷兩句的朋友相處就不錯。
錯就錯在當初跟陸雪丞賭氣說喬瑾煜是他的現任交往對象。
樂隊的事情卡在這裏,跟陸雪丞也沒有當真撕破臉。
他當時為了證明自己不在乎陸雪丞,說換個身份繼續相處也不會覺得膈應,對方答應了。
展小曦如果此時向他解釋自己跟喬瑾煜的真實關系,定然叫陸雪丞誤會他是繃不住了,在向他示弱求複合。
此前小虎曾擔憂地問展小曦,來樂隊幫忙操持創作內容,跟陸雪丞擡頭不見低頭見會不會很難受。
展小曦本來也以為自己會很勉強,可當真跟陸雪丞在同一空間四目相對時,他發現自己對他的恨意不知從哪分哪秒開始起,變得木然了許多。
失去陸雪丞的護佑,展小曦的日子比從前勞碌了不少。
不被陸雪丞護着,單獨與人相處時發現身邊人也不是想象中那樣難相處。忙來忙去,倒從過去的執拗中掙開了一道口子,找到了一些新的願意投入精力的事情做,也多了幾位說得上話的點頭之交。
一如從前想看陸雪丞越來越好,一如從前願意默默支持他去完成他的心願。
陸雪丞作為樂隊leader表達觀點的時候,展小曦還是會用心聆聽、全力推進。
唯獨消減了對他辜負自己這件事所産生的恨意。
唐水星有時候會來樂隊玩,展小曦感覺他的心思似乎不完全在陸雪丞身上,對陸雪丞的态度忽冷忽熱的疏離,心情好了黏膩得要命,有時候又會顯現出幾分高冷和不耐煩。
倒是陸雪丞這頭明顯要熱切得多。
或許是覺得跟展小曦足夠熟悉,沒必要避諱吧。只有他們仨在場時,陸雪丞總愛攬過唐水星做一些暧昧的舉動,多一分一秒都無法克制似的。
所以從頭到尾,展小曦都沒有怪罪過唐水星。
旁觀到的事實也向他證明,管不住自己的從來都是陸雪丞本人。他人高馬大,頭腦也不笨,沒有人能夠強迫他做什麽。
最開始那陣子,展小曦的心辛辣地疼,為陸雪丞毫不顧念自己的絕情。
看得出陸雪丞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唐水星,不然也不會那樣難以克制地見縫插針跟他親熱。
相比起來,他對展小曦的感情更像是對一個難以割舍的家人,一如既往地給予關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展小曦适應疼痛的能力很強,安慰自己擺正了位置,一天兩天或許痛苦,天長日久下去,對彼此都好,逼迫自己不去回避。
目睹他們親熱的次數多了,他在劇痛過後慢慢有些脫敏了。雖然還是覺得氣氛尴尬,失落傷心的感覺漸漸不再那樣濃烈了。
曾以為這輩子也無法接受的現實,發生了竟然也憑自己的雙肩撐住了。
偶爾他會迷失在從前的記憶裏,望着陸雪丞認真投入的側顏失神,想着陸雪丞如果回頭找他複合他該作何反應。
多數時候他已經可以保持清醒,明白那些抉擇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
陸雪丞這樣喜歡唐水星,該是一去不回頭了。
而自己,唯有暫且把握好手頭的事,維護好身邊少有的幾個人,得過且過地過下去,奉勸自己只要往前走,日子總會明亮起來。
他很少再跟陸雪丞置氣,說些口是心非的狠話。有時候被陸雪丞随口提及的從前觸動情緒也不會再失控。掩下落寞,默默感傷一陣兒也就過去了。
“他是打算跟你……”喬瑾煜問的很謹慎,壓下了最後一個詞,換了個更委婉的說法,“……你覺得你跟他之間還有希望嗎?”
展小曦從他的措辭裏聽出了少有的試探意味,目光越過窗子,看到混跡在樂隊裏對着鍵盤随手亂彈的唐水星。
喬瑾煜還在等他回心轉意……
這樣想着,不免替朋友心酸,展小曦如實告訴他,“沒有吧,他們感情很穩定,現在對我就純工作聯系。”
喬瑾煜聽他落寞的語氣,安靜了下,還是勸他,“別太難過了,來日方長。”
展小曦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不擅于闡發話題,不知道說什麽就幹脆沉默下去。
喬瑾煜沉吟了片刻,問展小曦,“在哪吃飯。”
“應該就在我們訓練室附近,”展小曦說,“你忙就不用過來了,樂隊最近排練辛苦,一個周期訓練結束之後陸雪丞習慣請客慰勞一下大家,不是什麽重要的儀式。”
室內,小虎不小心踩空,一個趔趄把鼓槌丢在了斌哥頭上,引得唐水星發出一串爆笑。
“不忙,”喬瑾煜說,“出差前推掉了最近兩天的預約咨詢,下午沒什麽安排。”
“你們訓練完給我發個地址,我過去就是了。”
展小曦沉默了幾秒,點頭說,“行吧,訓練結束看情況再說。”而後挂斷了通話。*
訓練結束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展小曦糾結着這麽晚了要不要叫喬瑾煜過來,點開手機看到喬瑾煜給他發來了消息。
“對面。”
展小曦往對面看,一周未見的人靠在街邊對他揮手。
喬瑾煜此前不知道他們練習室的地址,展小曦今晚也沒有給他發過地址信息。
展小曦遲疑了下,剛把手揚起,就見唐水星越過自己沖了過去,一下子蹿進了喬瑾煜懷裏。
“你去哪了!出差也不告訴我!”
展小曦在樂隊之家目睹過唐水星對喬瑾煜那黏糊勁兒,之前幾次碰面,唐水星還算克制,他慢慢淡忘了兩人之間的親密關系。
今天唐水星不知道是被什麽事情激起了占有欲,故意要把他跟喬瑾煜關系非同一般這件事張揚給別人看似的,撲在喬瑾煜身上不撒手。
陸雪丞竟也默不作聲地縱着他,餘光掃視展小曦,看他作何反應。
展小曦定住步子,把臉撇開了。
喬瑾煜捏住唐水星的後頸皮把他往開扯,“我跟林珮說的時候你在場,你自己沒打耳朵聽。”
“我不管,我不要順帶被告知,我就要你單獨跟我說!”
唐水星不依不饒地又要往上撲,被陸雪丞從身後攬住了腰鎖進了懷裏。
他單手禁锢住唐水星,跟喬瑾煜對視了一眼,強行壓制着深入骨髓的敵意,“好久不見啊喬先生。”
“沒多久吧,”喬瑾煜說,“我來接小曦下班。”
陸雪丞目光向後過了一圈,招呼包括展小曦在內的衆人,“辛苦了這麽久,舞臺總算有了個雛形,今晚有一個算一個誰都別想走啊,我請客,不醉不歸。”
展小曦先跟陸雪丞樂隊認識的,以陸雪丞弟弟的身份。
說是弟弟,明眼人都知道兩人實際上什麽關系。
具體怎麽分的手他們不清楚,展小曦沒吵沒鬧,業內那麽高的地位甚至願意回來繼續充當免費內容生産機,想來應該是好聚好散的。
當事人泰然自若,旁人也不好替人家尴尬。這段日子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些避諱,勉強維持着面上的氣氛。
眼下展小曦身邊也出現了一位不知名的大帥比,看樣子跟唐水星的關系還很熟絡,局面過分複雜,有點眼力見兒都知道這不是自己該摻和的場子。
斌哥年長,對陸雪丞了解的最深。
平常他要請客根本不會這樣大聲嚷嚷,今天這樣喊出來,更像是在口是心非地在趕客。
斌哥捏了下展小曦的肩,輕聲對他說了句“對不住”,然後揚聲對陸雪丞說,“我今晚陪不了啊橙子,你嫂子快生了,岳母最近住過來照顧。咱也沒個長輩認可的固定職業,再每天早出晚歸家裏該鬧意見了。”
小蟲人精,聽斌哥這麽說緊跟着附和,“我奶病了丞哥,歲數大了,我這一天訓練心裏都七上八下的,我得緊趕着回去守着。”
花臂和潘潘說約了同學打臺球,也走了。
“你是不是說新排的編曲不太順手,要回去再加練一下?”陸雪丞問小虎。
小虎守在展小曦身邊,面色糾結。
展小曦朝他努努嘴,“離演唱會沒多久了,練習要緊。”
而後便只剩下關系微妙的四位。
陸雪丞沒有把聚餐地點安排在他們慣常去吃的那家口味很好的大排檔,繞了不近的路,帶幾人去了一家高檔餐廳。
落座的時候,陸雪丞紳士地請喬瑾煜先選位置。
喬瑾煜安排展小曦坐下,自己隔在了展小曦和陸雪丞之間。
陸雪丞默默打量兩人,攥着唐水星肩膀的手不自覺捏緊。
很快又放松下來,兜着唐水星入座。
他發現展小曦和那位雖然上身刻意靠得很近,腿上卻還下意識地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離。
幾人坐定,依次點了餐,從出門到現在,陸雪丞一直攬着唐水星不撒手。
等唐水星點完自己的菜品,陸雪丞從他手裏接過菜單放置在身側的餐車上,寵溺地理了理唐水星被夜風吹亂的額發,随口跟喬瑾煜搭話。
“原來喬先生跟我們家糖糖認識,怎麽之前沒聽你們說過?”
“家裏是世交,小星算是我半個弟弟。”喬瑾煜不動聲色地回答。
“巧了,”陸雪丞嗤笑,半挑起眼尾看喬瑾煜,語速放得很慢,刻意嘲諷他似地說,“小曦也算我半個弟弟。”
展小曦仰起頭,強壓住梗在嗓子裏直往上沖的酸澀。
陸雪丞把他的表現看在眼裏,話裏有話地問他倆,“所以你跟小曦認識,是因為糖糖的緣故?”
“你誤會了。”喬瑾煜幫展小曦整理杯碟,理好餐具倒上溫水之後才回答他,“我跟小曦是一見鐘情的緣分,沒別的人什麽事兒。”
“這年頭很少有人說話這麽土了,”陸雪丞鼻息裏噴薄出一聲輕笑,“這麽說來喬先生是很容易對人一見鐘情的人了?”
“我主業研究心理學的,開個玩笑陸先生別見怪啊。從心理學角度來說,人在善念上很容易覺得自己一枝獨秀,邪念上卻很容易推己及人。”喬瑾煜笑笑地說,“濫情的人會覺得全世界都濫情,負心的人特別願意相信是個人都會像自己一樣負心。”
陸雪丞辯不過他,卻沒怎麽生氣,淡淡笑了下,“喬先生是在映射我麽?”
喬瑾煜撇嘴,“開玩笑而已,別當真。”
冷餐最先上來,每人一盤單人份的西式煎魚。
展小曦看了陸雪丞一眼,對方別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喬瑾煜細心地挑出幾根大的魚刺,随後跟展小曦交換了餐盤,“沒有細刺,放心吃。”
展小曦望着盤子裏的魚默默咬了下嘴唇,去拿手邊的餐具。
“小曦不吃魚。”陸雪丞目光凝了凝,冷冷地開口。喬瑾煜僵住。
“他不吃魚。”陸雪丞重複。
“小時候有次水庫洩洪,沖上來滿坑滿谷的魚,小曦撿了小魚苗往水裏放生,不小心掉進河裏險些喪命。”
“我冒死拖着他不撒手,抓着一根浮木漂到了下游被老鄉搭救。”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害怕水系生物,再也沒有吃過魚。”
喬瑾煜心疼地望着展小曦,低聲說,“對不起,我不知情。”
展小曦搖頭,“不是你的問題。”
陸雪丞面色變得很愉快。
“我混樂隊的,嘻嘻哈哈慣了,開個玩笑喬先生別見怪啊。”
陸雪丞慢悠悠地開口,“我怎麽感覺,你跟小曦一會兒生一會兒熟的樣子。就像是——”
他故作苦惱地拖長話音,“——就像是氣不過我跟糖糖在一起,臨時找了個戲搭子跟我們怄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