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租個男人
第0003章 租個男人
喬瑾煜很輕地笑了聲,年長者看小孩那般無奈地搖頭。
咨詢室臨街,側邊是整屏的落地窗,雙層玻璃之間充了惰性氣體,隔音很好。
西街開春時節重新做過園藝規劃,樹木都是今春新植的,可憐嫩條嫩葉的剛剛舒展開就要挨這風吹雨淋。
窗外風大雨大,行人跑着,樹木搖着,聲音全被隔絕在外,只留下慌亂嘈雜的影像。
坐在室內冷眼旁觀着,像欣賞一出鬧哄哄的啞劇。
喬瑾煜随着展小曦向外看,看那些看過千遍的市井風景。
每天重複着聽形形色色的人訴苦訴冤訴委屈,再分門別類地給出療愈方子,說些大同小異的溫補的話……
從前不覺得,今天遇到個需求特殊的,他後知後覺地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些許無趣。
醫者不自醫,渡人難渡己。喬瑾煜清楚心魔的生成往往是一閃念間心灰意冷的變故,很少放縱自己去思索關于人生意義的大命題。
他把視線轉向失了神的咨詢者,問展小曦,“所以,您具體是打算雇傭我做什麽?”
展小曦怔了下,莫名害羞似地埋了下下巴,似乎難以啓齒。
他本性稚嫩,佯裝出一副對世事游刃有餘的勁頭,勉強騙得過普通人。
一些暴露心結的微表情和小動作落在喬瑾煜這樣資深的心理專家眼裏,像身經百戰的過來人看小孩子強裝大人,小心思恍若透明。
晦澀一閃而過,展小曦很快恢複了驕縱與傲氣,迎着喬瑾煜的目光,拽出一副身經百戰老油條的語氣說,“我想跟你,談個合作——”
--If you want me/ satisfy me / Are you really sure that you believe me /When others say I lie ……
Advertisement
話起了個頭,展小曦攥在手裏的手機響了。
他斷了話題,盯着來電人的備注,眼神變得溫柔潮濕。
--When you know I really try / To be a better one / to satisfy you / for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 And I'll do what you ask me ……
他盯着那個備注姓名,目光悲涼如水,直到來電超時自動挂斷也沒有接聽。
只待了片刻,鈴聲複又響起。
展小曦吸了下鼻子,對喬瑾煜舉了下手機,示意自己要接個電話。
喬瑾煜彎了彎唇角,用口型說“請便。”
展小曦拇指顫抖,劃了兩下才接通電話。
他把手機挪近到耳邊,貼得很近很近,像是瀕危者汲取氧氣以求續命那般,拼命地汲取那端傳來的聲音,靠實了座椅靠背給身子着力。
然後冷漠地問對方,“哪位?”
“是我。”
陸雪丞的嗓音啞啞地很有辨識度,展小曦無聊的小把戲令他無奈又厭倦,他壓抑着不耐煩拆穿,“別鬧了,就算删了備注你也不可能不記得這個號碼。”
聲音隔着手機傳進耳膜,展小曦能想見陸雪丞煩躁的表情。
“陸先生啊,”他樂此不疲,繼續故作冷漠,“找我什麽事?”
這聲“陸先生”叫得陸雪丞沉默了有足足三秒。
知道展小曦刻意如此,一時間還是被展小曦生疏客套的語氣将得續不上話,短促地“哦”了聲,答非所問地說,“……我下午的時候,給你打過電話,你沒接也沒回電。”
帶着些微不可察的怨念。
展小曦同樣“哦”了聲,很是漫不經心。
他沒有順着陸雪丞的話解釋自己為什麽不接電話,也沒有解釋看到來電為什麽不回撥,只言簡意赅地問,“什麽事?”
陸雪丞終于很不利索地說明了來意。
“我的貝斯還在家——”他頓了下,更改了措辭,“在你那裏,後天比賽要用,你這會在家嗎?我過去取。”
“我明天帶給小虎吧,你找他去拿。”展小曦說。
陸雪丞僵了僵,遲疑地問,“你不方便?”
“嗯。”展小曦瞟了眼喬瑾煜,隔着衣袖掐着自己的手臂,語氣淡淡地,“跟朋友在外邊玩。”
畢竟明确說了分手,陸雪丞沒有越界去問他是什麽朋友,什麽時候交上的朋友,只是語氣變得愈加沉悶,“明天一早要排練,等不及明天。我在家等你回來。”
展小曦猛掐了自己一記,手臂上原本帶着傷,指甲隔着粗糙的布料掐在爛肉上,疼得極力維護的平淡表情都碎去了。
唯有語氣依舊很好地掩藏着情緒。
“那要怎麽辦呢?”他苦惱地告訴陸雪丞,“我今晚不回家睡,也不方便讓你自己去我家,你急用的話先拿樂隊的湊合一下。我朋友在等,先挂了。”
斷絕聯系的第9天。
陸雪丞終于繃不住,找借口主動聯系了展小曦。
用不着糾纏吵鬧的。
自幼相依為命,連骨頭都會回應對方,靠近的時候渾身細胞會自動跳躍起來想與對方*接*觸*摩*擦,遠離的時候骨髓會發癢難耐,提醒自己弄丢了一部分的身體。
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綁着,扯也扯不斷。
他或許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誘惑分了心,但絕無可能從展小曦身邊逃離。
忍住自己骨髓裏的疼和癢,假裝分開也沒有什麽所謂。
讓陸雪丞感覺到那些牽連着他和展小曦的絲線的存在,寸寸縷縷地扯着他的五髒六腑疼起來,才好叫他知道自己犯了多麽愚蠢的過錯。
糊塗東西竟口口聲聲說展小曦密不透風的愛與依賴叫他窒息。
也不想想經年累月相依為命的病态依賴裏,誰又不是插翅難逃的囚徒。——一杯溫水遞到唇邊,對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不甚清晰,朦胧聽到些模糊的詞句。
那人似乎焦灼,一聲聲一遍遍地重複喊——
“深呼吸”、“放松點展先生”、“什麽都不要想,閉上眼睛,放空自己,放空……”
大腦“轟”地一聲,像是溺水者拼命浮了許久,終于從水中冒出了頭。
窒息感一瞬間落下去,附在七竅上那層隔絕現實的膜頃刻破掉。
展小曦回到現實,窗外大雨依舊。
他瑟縮了下,才察覺自己渾身冷汗淋漓。
接過喬瑾煜喂過來的水,展小曦雙手抱着杯子,救命似的嗆着咳着急急灌了半杯。
喬瑾煜看他雖然顫抖得厲害,萬幸眼神已經恢複了清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您剛剛……”難得喬醫生措辭困難了一次,思前想後才問,“來電人……對您很重要吧?”
展小曦把整杯水分了兩次灌下去,擱下杯子潦草地擦了下嘴,沒有回答關于來電人身份的問題。
他半撐着桌面,向喬瑾煜湊近,盯着喬瑾煜左手中指上的白金戒指,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喬醫生訂婚了?”
喬瑾煜目光回落到自己指間,搖頭。
“戀人年紀小,沒事生非地總要鬧些小脾氣,帶來防桃花哄他開心而已。”說着摘下了戒指,抛在桌面上任它彈了下,言語間夾雜着絲自嘲的苦笑,“不過沒必要了,剛被分手。”倒是挺真誠。
展小曦沒心情看他悲春傷秋,他敲了敲喬瑾煜的病歷本,打斷他的苦惱,“甘心嗎?”
喬瑾煜眼含疑問地看他。
“我可以幫你把他搶回來。”展小曦說。
喬瑾煜似乎沒有想過這路子,看表情倒也不是不感興趣。
“怎麽……搶?”他略帶遲疑地問。
“跟我戀愛刺激他。”
展小曦恢複了平穩與傲慢,手肘撐着桌面玩世不恭地向喬瑾煜宣告自己幼稚至極的計劃——
“我私下查過了。他不過20歲,論心智還是個剛入社會的毛孩子。”
“小孩子最會放縱占有欲。他放在身後暫且不玩的玩具,也決不允許別人搶了去。”
“如果這個人還是剛剛被他搶走了玩具的‘手下敗将’,那就更加不能容忍。”
“他會立刻扔下新得來的,去撕扯別人手裏那個被丢棄蒙塵、但理應只屬于他的。”
“你也是那個——”喬瑾煜擡起眼皮,望着展小曦不置可否地問,“被丢棄蒙塵的舊玩具嗎?”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展小曦說,“只管把人搶回來。是主人玩玩具,還是玩具玩主人,還不是全憑個人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