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戀人地獄
第0001章 戀人地獄
室外氣溫逼近四十度,熱得像是在報複社會,蟬熱得叫不動,縮在樹陰下面蔫巴巴地應付兩聲。
空調打到了16度,床上的人嚴嚴實實地捂着被子,主打一個解恨。
盛夏的天氣像是男人過了熱戀期後陰晴不定的臉色。
熱到極致起了風,野風撥亂街巷,卷着成行的樹木歪斜顫抖,積雨雲被風吹着跑,雨勢一會大一會小。
展小曦被吵醒,煩躁地踹着被子卷吧了兩下,掙紮着想繼續入睡。
腦子不受控制地醒過來,窒息感裹住心肺。
整日犯困卻又無法深眠,一點點動靜就會驚醒。
風吹着玻璃發出奇怪的鳴響,窗外樹木瑟瑟地搖。
展小曦抓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意外地看到了來自陸雪丞的來電。
心口猛地一紮,手機掉在床邊的地墊上也沒有去撿。仰躺着看天花板,想哭而沒有淚水充盈的眼睛刀割似的澀疼。
陸雪丞只打了一通電話,時間顯示在一個多小時之前。
展小曦沒有回複,他也沒再打來。
展小曦轉頭望向窗外的世界。
才下午四點,天黑塌塌的,像是已經入夜。
氣溫還是高,沒有久旱逢甘霖的舒*爽,熱氣混着水汽蒸起來,裹在人身上堵住毛孔,皮膚總有種洗不淨的黏膩感,憋悶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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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建設了有五分鐘,展小曦才從床上起來,去尿尿。
尿完重新躺回來,已經徹底找不到那分飄飄忽忽的睡意了。
多餘起來晃蕩那一趟。
明明還能憋挺久。
醒着的時間難熬。
忍不住地想陸雪丞。
想聽他的聲音,哪怕只是沉默的呼吸聲。感受他的存在,感受他為自己所起的情緒,哪怕是憤怒,哪怕是怨恨,也能證明兩人有着旁人比拟不了的糾纏,心好踏實些。
長久地相依為命養成了戒不斷的習慣,癢癢的惦念與距離遠近無關。
不在身邊的時候瘋狂想他。
抱着他的時候想他。
癡纏在床上,還是想他。
他做錯了事情,打他罵他詛咒他,就是沒有辦法不想他。
情感專家說過度糾纏會起到反作用,把戀人越推越遠。
展小曦咬自己已經遍布血色印記的小臂,嘗到血腥氣息。
被展小曦抓住劈腿的證據時,陸雪丞沒有多做解釋,沒有求原諒。
将錯就錯地告訴展小曦,事已至此,分手吧。
展小曦的字典裏沒有分手兩個字。
他們從有記憶以來就只有彼此,是愛人也是家人,是斬不斷的血肉相融的關系。
他不理陸雪丞關于分手的話題,詛咒陸雪丞,“我會讓你身敗名裂的,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我心很壞,你知道我的手段。”
看上去很兇很有氣勢,一點不像個被抛棄的可憐人,眼淚平靜地從他睜着的眸子裏滑落,語氣依舊是蠻橫的,好像流淚只是眼睛出了問題,無關情緒。
陸雪丞沉默着接受他言辭激憤的詛咒,俯在他身邊捧着臉替他揩去眼淚,一如從前一樣溫柔地包容他全部的任性。
“能讓你解恨的話,去做吧。”
“我人渣,我對不起你。”
“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一切後果我都認,我只求一個解脫……”
展小曦從崩潰中抽離,大腦轟鳴中失去聽力,心疼到瑟縮起來,屏蔽了陸雪丞後面的話。
原來他愛上別人還不是最傷人的。
最傷人的是曾經不顧一切牽起自己的人,如今為了逃離自己,同樣可以不計代價。
“為什麽?”展小曦的眼眸空掉了,眼底灌滿混沌的迷茫,問陸雪丞,“為什麽?為什麽呢?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哪裏做得不好?”
“沒有。”陸雪丞搖頭,幫他擦眼淚,“你沒有不好。是我承擔不起你濃烈到近乎病态的愛。”
他說展小曦的感情像是密不透風的膜,一層一層,裹纏得他不能呼吸……
“我沒辦法繼續這樣活下去。”他說。
“我們……”展小曦四下看,像是在找過去歲月裏相處的碎片,抓着陸雪丞的手臂。
他不再那樣驕縱強勢,甚至有些窩囊地為自己辯解,“……可是我們一直是這樣的啊。”
“小時候尋尋他們趁鄒媽媽不在搶我的飯,你把你的飯菜分給我,你說這輩子你擁有的一切都願意分一半給我……”
“園長通知鄒媽媽帶我去見領養人,鄒媽媽說那戶人家條件很好,被他們家領養可以過上好日子。你讓我拒絕,你說不要分開。”
“你說我們在一起就是好日子……你說你會永遠保護我照顧我!是你說的!從來都是這樣的……我們一直……”
“我們長大了小可,過去的人生并不美好,不要再提了。”
陸雪丞把視線轉向偏處,打斷了展小曦的回憶,斬斷他的控訴。
他語氣有些沉,那些話不知在心裏存了多久,羞于啓齒,卻是發自肺腑,話說得不太連貫,條理卻很清晰,越到後來越順暢,帶着不顧展小曦死活的痛快——
“我和你,不再是孤兒院裏相依為命的小孩子。我們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要有……自己的、世界。”
“有自己的社交圈,有工作,有正常的人際往來,有獨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
“不能蜷縮在一處小角落裏茍延殘喘地過一生。”
“你吃的、住的、用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需要我們打破連體嬰一樣的相處模式去争取。”
“正常家庭的孩子十八歲成年,你已經二十四歲了,是時候自立了展小曦。”*
冰涼的水流沖掉手臂上的血水。
展小曦撐在臺盆邊沿與鏡子裏的人對視。
那副皮囊太過豔麗,哭起來、病起來別有風情,哪怕是做醜惡的表情,也閃爍着豔鬼般的動人邪氣。
--你是有多令人厭惡啊?頂着這樣一張臉他都無法容忍你……
他無聲地折辱鏡子裏的人。
鏡子裏的人用一抹嘲諷的冷笑回敬他。
被劈腿、被分手的這段日子,他整夜不睡,翻書,咨詢,神叨叨地求神問蔔。
不為治愈自己那顆堕入病态的心。
只為喚回那個不再愛他的人。
展小曦沒有回複陸雪丞的來電。
他從來沒有不理陸雪丞,第一次這樣嘗試,是被逼到絕境的背水一戰。
不可以表現出卑微求愛的樣子。
陸雪丞不再愛他了,卑微的态度換不來心疼,只會引起他的厭惡,加速他的逃離。
二十幾年相處的習慣,成了他贏回陸雪丞的最後籌碼。
他必須忍耐,讓陸雪丞感覺到他飛速走出了陰影,重新構建了的生活。
做出沒有陸雪丞,他的生活也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樣子。
讓陸雪丞感到不适應,感到無措,感到慌亂。
最好再雇上一個可以刺激到陸雪丞的新“戀人”,讓陸雪丞看到自己和別人在一起同樣可以幸福甜蜜。
得依着習慣把他逼瘋掉。
逼瘋他,讓根植于他骨髓裏的占有欲沸騰咆哮起來,燒穿他的理智。
讓陸雪丞意識到即便沒有愛,他也照樣無法戒斷自己,無法看自己投入別人的懷抱。
讓他心甘情願地放棄逃跑,自甘堕落地回到自己身邊,繼續做個被濃稠愛意包裹的獵物。
然後再慢慢懲罰他的分神,把他徹底馴化成一個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ying不起來的廢物花瓶。
斬斷得越幹脆,陸雪丞的慌亂就會來得越猛烈,計劃就會執行得越周全。
所以不要回電。
這場反向獵捕游戲才剛剛開始。
展小曦計劃今晚去見一個同病相憐的夥伴,邀請他參與這場游戲。
把承受的還回去,把失去的奪回來。
陸雪丞不該把他惹得這樣不痛快。
他明明知道展小曦是個小氣鬼,不可能跟他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同是福利院長大的孤兒,他該知道展小曦的世界狹小到,容不得任何失去。
他會用盡一切手段把負心的戀人抓回來,糾纏在一起絞殺到鮮血淋漓,再讓傷口長在一起。
展小曦擡起眼眸望向鏡子裏那張妖異的臉,唇角扯出陰冷的笑意。
“瘋子。”
他這麽稱呼自己,對着鏡子壓抑地說,“他逃離你是對的,你太瘋了。”
“又瘋又壞,他想要逃離你是對的。”
手機響起來,是陌生來電,展小曦被吓得一抖。
他猶豫了下,最終滑開了接聽,壓着錯了節拍的心跳問哪位。不是陸雪丞。
陸雪丞暫時還沒有慌亂到,因為一個電話沒被接通就換陌生號碼來找他的地步。
來電的是一位聲線溫和的女士,問是不是展先生。
展小曦微微低了低頭,吞咽掉難捱的情緒。
“請講。”
“展先生您好,我是喬瑾煜心理咨詢室的小林,這邊看到您上周預約了心理咨詢,想跟您确認一下時間。”
“哦。”
電話那端的女士被這聲冷漠的“哦”噎到了,頓了下才問,“您之前預約的時間是今晚7點50分,今天天氣不太好,需要調整時間嗎?”
“不需要。”
“好的展先生,晚上見。”
“對了。”展小曦說。
女助理以為他是要提保密要求,“您請講。”
“你們喬醫生喜歡什麽類型的男人?”展小曦問。
“……”對方靜默了。
展小曦維持着通話,退到衣帽間,拉開衣櫃随手扒拉着,把問題描述得更具體了些:
“西裝精英?奶帥大學生?妖嬈小*騷*零?還是——”他摸到一件之前拍攝時用的猛男肌肉裝,“金剛芭比男?”
“……對不起展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時間可以确認的話我就先……”
“不準挂。”展小曦說,“我預付了咨詢費的,當心差評。”
女士安靜了片刻,維持着溫和的語氣,“不好意思展先生,喬醫生對男士可能不太感興趣。”
“直男是嗎?”展小曦像是聽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反問她。
對方避過了話題,問:“您還有什麽……”
展小曦“啧”了聲,蠻好笑地說,“可是他男朋友和我男朋友勾搭上了哎。”
助理小姐試探着問:“所以您找喬醫生是為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想約你們喬醫生上*個*床,讓那二位狗男男領教一下人生能有多荒唐。”展小曦說。——聖經《新約·馬太福音》中有寓言: 凡有的,還要加倍給他,叫他多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
【作者有話說】
開更啦,每周5更,一般是晚8點左右發,周三、四休息,有事會在微博請假。微博@醉妖種了棵檸檬樹排雷:受前期非常愛前任,接受不了慎入。不要太代入現實,不要吵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