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淩毅青帶着冉醒敲響了第一戶人家的院門。
冉醒剛上山時,本着認真工作的态度,憑着一股勇氣敲開好幾戶人家的門,當時她沒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但走在淩毅青身後,想着要去別人家裏做思想工作,可能發生的種種可能,冉醒心底莫名生出一股緊張。
“誰啊,進來呗,門沒鎖。”一道洪亮的女聲傳出。
淩毅青推開院子大門,很自然走進去,朝正在院子裏洗漱的婦人打招呼,“周嬸,在忙呢?”
臉頰消瘦、顴骨高聳、臉頰染上兩抹高原紅的婦人擡眸,見到淩毅青,熱情招呼,“是毅青啊,進來坐坐。”周嬸打開水龍頭,沖洗手上的肥皂泡沫,就要起身。
淩毅青忙阻止,“嬸兒,不忙了,我呆一會兒就走。”淩毅青讓出自己高瘦的身子,指了指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冉醒,“嬸子,這位是我們村新來的扶貧同事,她有事想要找你了解一下。”
身材瘦小的婦人一眼看到淩毅青身後膚白貌美的冉醒,笑說:“這幹部同志城裏來的吧,長得可真俊。”
冉醒笑笑,主動上前自我介紹。她瞥了眼淩毅青,和周嬸寒暄,“嬸子,家裏就你一人在家?”
周嬸搖頭,“哪裏的話,我老公、孩子在家,不過我老公腿腳有些不方便,在床上躺着呢,孩子不知串到哪家玩去了。”
冉醒悄悄打量這院子,一層一廳三室的磚瓦房,牆體斑駁,有些磚塊早已脫落,小院子外搭了一個小棚,圈養了幾只雞鴨。
聽周嬸的話,冉醒馬上領悟到,這家沒有全職的勞動力。
“周伯他身體怎樣?”淩毅青瞧見冉醒在發呆,主動和周嬸寒暄。
周嬸嘆了一口氣,“就老樣子,醫生說還是得多休息。”
淩毅青幫周嬸撿起從壘砌起來的柴垛上掉下來的幾塊木柴,“家裏就你一個勞動力,忙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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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嬸撈起盤裏的衣服,在院子搭的竹竿上晾曬,“忙不忙得過來也就那樣幹,從早幹到晚啰。”
“草莓園的工作你還去做不?”淩毅青撿起木柴,拍了拍手。
周嬸無奈道:“有時間就去。”
冉醒有些啞然,得知這工作的磨人處,現在是新社會,你也不能強買強賣。
她斟酌道:“嬸子,最近草莓園收成挺好的,采摘工作人員需求大,有時間你也可過去,給孩子賺點買糖錢。”
周嬸把衣服晾曬完畢,走進屋裏搬了兩張椅子出來,邀請冉醒和淩毅青坐。
周嬸坦言:“我不是不想去,只是這草莓園的工作不穩定,我也不知什麽時候有活幹,什麽時候沒活幹,反正只要我有空閑時間,我都去了。”
“只是有時候來的人挺多的,成熟的草莓又少,工作一個小時,我賺不了幾塊錢。”
“下山一趟挺麻煩的,遇上家裏雜事多,我就懶得下去了。”
冉醒就着周嬸的意見做了筆記,總結一條:“采摘工作工資、工時不穩定,降低婦女工作熱情。”
兩人和周嬸寒暄幾句,起身告別,淩毅青帶着冉醒前往下一戶人家。
這一戶人家中年婦女不在家,有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在家坐在堂屋門口,借着太陽照射進來的光線,在織布機上織布。
老人不說普通話,說的應該是當地的方言,冉醒聽不懂,不知如何和人溝通,全程由淩毅青代勞和人寒暄。
老人夫家姓房,淩毅青喊她房大娘。
房大娘手下織出來駿馬栩栩如生,那雙手手心長滿老繭、手背皮膚皺巴巴,如幹枯的老樹枝,常年勞作彎曲的五指卻靈活翻動手下四色線條。
冉醒很想感嘆一句,果然高手在人間。
看出冉醒對房大娘手藝的好奇,淩毅青主動和冉醒介紹,“這是我們瑤族傳統的瑤秀,我們的民族服飾、頭巾上栩栩如生的圖案就是這樣來的。”
冉醒冒出星星眼,拉了拉淩毅青T恤下擺,低聲道:“不知大娘可不可以把衣服成品拿出來看看。”
淩毅青向房大娘傳達了冉醒的意思,房大娘笑出滿臉褶皺,用當地的方言道:“小姑娘就是喜歡漂亮的衣裳呢!”
淩毅青笑笑不說話,冉醒聽不懂,看着兩人你來我往,時不時還看了她幾眼,頓覺有些莫名其妙。
可房大娘臉上歡喜的神色又不像是要拒絕她請求的意思。
果然,沒一會兒,房大娘拿出一塊成型的頭巾給冉醒看。
頭巾用黑色作為底布,上面的圖案配色為白色、黃色、綠色和紅色,布料硬實,針線緊密、紋路清晰、線條分明。
冉醒細細觸摸幾下,體會這手工制品和機械産品的差異,對房大娘這樣的手藝人滿是佩服。
沒一會兒,院裏進來一個年輕婦人,手裏提着一個大麻袋,淩毅青見了,過去幫婦人提起麻袋,“房嫂,你一早山上去了?”
房嫂沒和淩毅青客氣,讓淩毅青幫忙把手上的大麻袋搬到院裏的一個角落,兩手撐腰,輕輕喘氣,“可不是嘛,晚點太陽出來了,再上山,可不得曬死人咧!”
房嫂見院子裏站着的冉醒,一看那樣子明顯不是本地人,皮膚白如雪,哪裏像她們當地的女孩,皮膚黝黑,臉頰總是挂着兩團高原紅。
房嫂對冉醒笑笑,張開嗓門大喊,“哎呦,青子,你把媳婦帶過來介紹我們認識啦!”
“果然是我們村寨最出息的人咧,娶個媳婦都比別人家的貌美!”
淩毅青聽到這調侃,渾身僵硬,頭腦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心底不為人知的心思被人揭穿,羞愧難當,耳根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冉醒嘴角微抽,主動上前解釋,“嫂子,你誤會了,我是新來的扶貧志願者,目前在村委幫忙。”
房嫂一聽這話,有些為淩毅青感到惋惜,不過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态,樂呵呵道:“哎呦,原來是我們村寨的扶貧工作人員啊,歡迎你到我們家來,不知村委那邊找我們有什麽事”
冉醒通過房嫂的一舉一動,察覺這嫂子性格應是爽快之人,且她普通話标準,沒帶本地特有的口音,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冉醒微微一笑,試探問:“嫂子普通話那麽标準,不是本地人吧!”
房嫂笑的更開心,“哪裏的話,我不過是上過幾年學,在外面混過好幾年罷了,可惜我學習沒有毅青那麽好,不然我現在也是在大企業上班的人了。”
冉醒有些詫異,突然想起自己貌似并不是很清楚淩毅青在哪家公司上班,畢竟他們好像沒有聊過這事,不過她深知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嫂子你說哪裏的話,我看你就挺好的,是我們村寨婦女的榜樣呢。”
房嫂聽的樂呵,“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呢!”
确認這是一個好說話的,冉醒把自己上門的目的一一告知房嫂。
房嫂細眉微皺,直言道:“你說的這個确實是個問題,不過草莓園采摘工作确實也是不穩定,我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去工作,什麽時候不該去。”
“之前我每天一早起來把老人、孩子伺候好,急忙忙跑去草莓園,發現地裏的草莓根本沒長熟,那你讓我摘啥呢,總不能把生的摘下來吧!”
“有時候呢,草莓園的草莓熟過頭了,老板催促我們過去幫忙采摘,可是一群人一窩蜂跑過,擠在一個溫室棚裏,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摘個啥呢!”
“這采摘工作太不穩定了,還不如我直接上山采摘草藥收入來的多呢!”
冉醒把房嫂的話記下了,承諾自己會和馮總回報婦女們的意見的,閑聊幾句後,和房嫂提出告辭。
因冉醒态度過于坦然,淩毅青心底的不安散去不少,只是一股莫名的失落蔓延心頭,不過他表面依然平靜,盡心盡責帶着冉醒跑了一戶又一戶人家。
臨近中午,兩人來到一間破舊的磚瓦房前,幾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在院裏串來串去。
冉醒進院子時,因低頭記着筆記,沒留意到腳下有人,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撞上她的腰,她驚叫一聲,正和屋主人聊天的淩毅青急忙跑過來,“你怎麽啦?”
冉醒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身,“沒事?”
屋主人跑過來,拽住冉醒身前的小男孩,“北北,你又惹禍了?”
被父親提起來的北北眨巴眨巴一雙黑曜石般閃亮的大眼珠,眼淚在眼珠裏打轉,欲哭欲泣。
冉醒見狀,忙解釋,“與他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
北北一聽,覺得有戲,撲閃撲閃一雙大眼道:“我是看到姐姐太漂亮了,所以上前抱住她!”
一衆人:“……”
淩毅青嘴角微抽,确認冉醒沒事,對身旁北北的父親道:“周仁,男孩子就是好動些,你別吓唬他了。”
北北甜甜道:“謝謝淩叔叔。”轉而又對冉醒道:“漂亮姐姐對不起,下次我一定輕一點抱你。”
冉醒:“……”
現在的小孩的腦回路可真行,不過看在他嘴甜,叫淩毅青叔叔了,自己姐姐的份上,她決定原諒他了。
北北從父親的魔抓下逃脫,立馬跑過去找擔心被禍及無辜,早早躲起來的三個哥哥。
淩毅青給兩人做了介紹,直接問周仁,“嫂子在家不?”
周仁回:“你找她有事,她在廚房做飯,我去喊她!”
冉醒忙道:“不着急,我們上來就想了解一下她對去草莓園工作的看法。”
周仁搬出一張四腳長椅,邀請兩人坐下。
兩人走了半天,冉醒累了,示意淩毅青坐下,自己坐在他身側,兩人之間僅有一個拳頭的距離。
淩毅青身體微側,不敢距離她太近,怕她聽出自己的心跳聲。
周仁坐在兩人對面,手下動作不停,那砂紙摩擦手裏的木頭,“你們也知道我們家有四個臭小子,你嫂子早上一早起來就得花半天伺候他們,根本沒時間出去工作。”
冉醒好奇,“你和嫂子都在家,不出去工作,家裏收入來源?”
周仁拍了拍手下的長鼓,“制作長鼓是我們家唯一的收入來源。”
冉醒昨天看了不少資料,知道這是他們瑤族傳統的長鼓,可以說是他們獨特的文化遺産。
冉醒對這樣的傳統手藝人很是佩服,和淩毅青排排坐着看周仁削木頭,聽他介紹,這是用來制造鼓身的。
沒一會兒,周嫂子把午飯做好,熱情邀請冉醒、淩毅青留下吃午飯。
冉醒看出他們家庭不算富裕,兩個成年人的飯量可把四個小孩的量都吃掉了,當然不可能留下用餐。
她拉了拉淩毅青下一擺,淩毅青拒絕熱情好客的周嫂:“我們還得回去做工作總結,就不打擾了,下次周仁帶上嫂子和孩子到我家做客。”
辭別周仁,兩人一個上午共去了十五戶人家,婦女們沒去草莓園工作的理由大同小異,剩下的幾戶,冉醒都不打算上門找人了。
用了淩毅青親手做的午飯,冉醒把調查收集到的各色理由做了彙總,借用淩毅青的打印機,打印出來,想着下次馮總找上門時給他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