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他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收斂, 今鶴永夜被他拍得晃了一下,身體往前傾,差點沒趴在桌上。
攤開在他面前的兇殺案照片驟然放大, 血淋淋的畫面讓今鶴永夜條件反射般地撐起身體, 然而諸伏景光從旁邊投來的視線又讓他悚然一驚,連忙制止了動作。
在溫柔的掩飾下, 那雙眼睛帶着些許探究,又帶着些許涼意以及不易察覺的厭惡。
這是看殺人犯的目光——諸伏景光真的把他當成殺人犯了。
也就是說,他還沒有懷疑自己現在的身份。
今鶴永夜放下心來,再看眼前鮮血淋漓的照片,已經沒有剛才那種突如其來的沖擊力了。
他索性伏到桌上, 用手摸了摸腦袋,歪着頭看向諸伏景光。
“綠川前輩。”
他一臉欲言又止地說:“我只是個實習生,看這麽重要的文件不适合吧?”
“怎麽不适合?”諸伏景光的笑容不變, “你以後可是要加入我們秘密活動課的。”
他的語氣充滿暗示:“我們那裏還有比這更大的案子。”
今鶴永夜眼神閃了閃, 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諸伏景光知道他上鈎了, 催促道:“快看,這是給你的考驗。”
“好吧。”今鶴永夜認命地拿起了面前的文件。
事實上他想的根本不是什麽秘密活動課裏的大案子,而是諸伏景光這個家夥, 是鐵了心要為難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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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案子要看到什麽時候?
看着面前堆得都快比人還高的文件, 今鶴永夜直接一個痛苦面具。
看到他的表情,諸伏景光笑容越發溫柔了:“怎麽了?你不是很喜歡當警察嗎?”
……這是在陰陽怪氣他吧??絕對是吧???
今鶴永夜直起身體。
“綠川前輩……”
他拿起其中一張照片,慢慢地說:“我只是餓了……”
那張照片是被害人被分屍之後裝進垃圾袋丢在路燈下的, 袋子打開之後是濃濃的血水以及屍塊。
“我想吃醬燒排骨……”
他暖棕色的眼睛望着諸伏景光, 尾音些微拉長了, 帶着點消極怠工的感覺, 仿佛只是想要逃避這龐大的工作量。
然而諸伏景光的臉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看着這麽殘忍的畫面,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醬燒排骨?
諸伏景光挑選的是這些年來手段最殘忍、最駭人聽聞的案件,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來,都會對這些照片心有餘悸,他卻表現得無動于衷。
是司空見慣了嗎?還是說他自己也制造過這樣的場面?甚至比這更殘忍——
在這一刻,望着面前男生一如既往的暖棕色眼眸,那像是在看前輩般親切的目光,諸伏景光有種想要不管不顧拔槍的沖動。
把他抓起來,當成犯人抓起來……
“前輩?”男生的聲音忽然闖入進來,笑意吟吟地說,“等下我們就去吃醬燒排骨吧!”
像是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他自來熟般地替諸伏景光安排好了:“還有大半個小時就六點了,我知道一家醬燒排骨做得很好吃的,我們一起去吧!”
“前輩喜歡配什麽汁?黑胡椒汁?番茄汁?我個人更喜歡番茄汁……”
醬燒排骨,番茄汁……
血肉模糊的照片被他夾在手中,他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仍然期待地望着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沒由來地感覺胃裏一陣翻湧,五髒六腑仿佛被他狠狠攥住,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他緊緊盯着面前的男生,用連他自己都驚訝的平靜語氣說:“我下班之後還有事。”
他說出的絕對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他不想再跟眼前的男生待在一起了,哪怕多待一秒,他都覺得痛苦萬分。
為什麽二號死亡的照片裏沒有直接拍到他呢?如果拍到了,他們就可以把他抓起來了……
哪怕是在黑衣組織裏,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琴酒也不會整天以殺人為樂,更不會像這樣拿着被害人的照片興致勃勃地跟人讨論晚上要吃什麽。
醫生所在的組織,确實比黑衣組織更神秘,也更可怕。
像這樣的殺人犯,諸伏景光幾乎想不到辦法來逮捕他。
不僅想不到辦法,還要在這裏扮演上司和下屬的關系,看他肆意拿着被害人的照片裝模作樣、耀武揚威……
諸伏景光手指猛地攥緊。
掌心傳來清晰的痛楚,他終于聽清了面前男生說的話:“對了,下班之前我們要不要先去把信息錄了?每次回來警視廳都要麻煩前輩打招呼開門,感覺很不好意思……”
男生說着看向諸伏景光,諸伏景光心底升起一陣寒意,他移開視線:“我們的工作不同于普通警員,就算下班了也可以自己過去錄入信息。”
“前輩有權限嗎?”男生興致勃勃地問。
一般人怎麽可能知道權限這種東西,大多數人對使用電腦的印象都是打開檔案,随便敲記下鍵盤,記錄姓名住址警員編號之類的信息,就算完成新人建檔了。
面前的男生絲毫不覺得自己說話有什麽不妥,又或者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諸伏景光看着他的神情,僵硬地動了動唇:“別打聽那麽多。”
他是不會讓眼前的人把信息錄入進去的。
他警告道:“警務部那邊新安裝了指紋識別系統,沒有登記過的指紋會觸發警報。”
所以就不要再想打這方面的主意了。
諸伏景光腦子裏瞬間閃過了一道念頭,就是把他趕走,然而想起二號倒在血泊裏的照片,他又生生抑制住了這樣的念頭。
二號能從零的面前逃脫,武力值絕對不低,連他都被眼前這人殺掉,要是放這人走,讓他在外面亂晃……
諸伏景光眼神沉了沉。
“不看完這些資料,不準離開這間辦公室!”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必須把人死死地看在身邊。
諸伏景光忽然有了這樣的覺悟,但他實在無法忍受對方的論調,說話時輕快的語氣,完全不把人命當回事的眼神……比黑衣組織裏那些殺人如麻的家夥都要令人想吐。
他忍不住給安室透發了條消息。
“在哪?”
諸伏景光無論說話還是發消息都彬彬有禮,總是以敬語作為結尾,這一條沒頭沒尾的消息發過去,安室透看到都愣了愣。
他差點以為諸伏景光的手機被人搶了!
還好諸伏景光的下一條消息馬上發了過來:“我這幾天可能會很忙。”
也就是說,他沒空再去安全屋看松田了。
讀到他的潛臺詞,安室透問:“那人很難纏?”
“……”諸伏景光盯着他發過來的消息,一時間竟然想不出到底要怎麽回。
總不能說那是個冷血變态的殺手吧?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被分屍,他都能興高采烈往拉面上倒番茄汁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種。
總覺得有點惡心。
諸伏景光吸了吸氣:“沒什麽。”
安室透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發了個:( 過來。
盯着那個看似難過的表情包看了一會兒,諸伏景光忽然笑了。
“真的沒事。”他打字回複。
比起在黑衣組織卧底……不,就算在黑衣組織卧底的時候,他都沒有這幾天經歷的這麽心驚肉跳。
想起在辦公室裏的人,諸伏景光太陽穴一突一突的,感覺血壓都升高了不少。
他收起手機,重新收拾好心情,準備回去面對裏面的變态殺手了。
這時他忽然聽到裏面傳來了低低的交談聲。
“沒辦法,暫時錄不上……”
似乎是在和人講電話,辦公室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壓低了片刻後又忽然變得高昂起來。
“要不炸掉吧!”
“指紋識別這種東西一聽就很麻煩!”
“你快給我搞點炸藥過來!”
這人在警視廳裏說什麽呢?!
諸伏景光心髒一跳,猛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坐在辦公椅上,打電話打得飛起,連帶着椅子都在轉圈的男生一僵。
他手裏還拿着一張照片,像是做錯事地眨了眨眼睛:“前輩?”
諸伏景光內心的怒火幾乎抑制不住,他冷聲問:“你在說什麽?”
“哦,我在跟我姐打電話呢,”男生說,“我們在聊晚上吃什麽。”
不是在聊怎麽炸警視廳嗎?
諸伏景光內心冰寒一片,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他狀似若無其事地挂掉電話,問:“前輩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吃醬燒排骨嗎?”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期待,仿佛只是随口一問,只要諸伏景光說不吃,他就轉頭去約別人一樣。
約別人——一起探讨怎麽炸警視廳?
諸伏景光臉色沉沉地說:“吃。”
“你不是先約了我?”他眼神沉冷地盯着面前的男生,“還是說,你更想和別人一起?”
他臉上仿佛帶着被爽約的憤怒,男生連忙說道:“我當然是要跟前輩一起的!”
他舉起雙手發誓:“我絕對沒有約別人!昨天就想請前輩吃飯了,不過前輩不是感冒了麽——”
他說着看了看諸伏景光:“現在感冒好了?”
諸伏景光一言不發地望着他,他說:“可是前輩的臉色還是很難看哎。”
諸伏景光都快被他氣笑了。
剛找人要了炸藥想炸警視廳,還能假模假樣地在這裏關心他,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心理變态?反社會人格?又或者只是單純的,作為殺手的惡趣味?
看到男生還眼巴巴等着自己回複,諸伏景光冷着臉說:“老老實實看你的文件。”
“哦……”
寧願和諸伏景光凹人設也不要看文件。
這些兇手案有什麽好看的啊!
已經悄悄把醬燒排骨從未來一個月的菜單裏劃掉了,今鶴永夜一臉痛苦地拿起文件夾。
可惡……
他望着手裏的照片,又看看紙上的筆記,忽然咦了一聲。
“前輩。”
他舉起照片說:“這個不是剔骨刀留下來的痕跡。”
“剔骨刀的切口直而且并行,每一刀切下去,造成的傷痕應該是一樣的……”
而且市面上能買到的剔骨刀較小,和一般的水果刀沒什麽區別,頂多再長一點,鋒利一點,用來分屍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點費功夫……
嫌疑人把屍體裝在垃圾袋,匆匆丢在路燈下,說明他并沒有那麽細致的分屍時間。
“當時為什麽會懷疑是剔骨刀呢?”今鶴永夜邊說邊翻着文件夾,從裏面抽出了好幾份筆錄,“怎麽看都是剁骨頭的那種刀吧?一般人家裏都有,用起來也比較方便……”
他若有所思地說着,一道強烈的視線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擡起頭,對上了諸伏景光混雜着震驚和憤怒的目光,那雙蔚藍的眼睛裏還有着濃烈到無法掩飾的厭惡。
今鶴永夜:……?
他突然反應過來,諸伏景光不會以為他也用同樣的手法殺過人吧?
這個身份的人設是不是立得太成功了點?
今鶴永夜乖巧地停下了話題。
過了好一會兒,諸伏景光才說:“繼續。”
他的聲音裏有着快要壓抑不住的怒氣,今鶴永夜:“……就這麽多了。”
再多的他想到了也不敢說啊,說出來怕就不是把他退回大阪府這麽簡單的了。
輕一點被諸伏景光揍一頓,重一點諸伏景光直接黑化把他抓到地下刑訊室關起來。
警視廳地下還有四層呢!!
今鶴永夜看着怒火中燒的諸伏景光,整個人化作鹌鹑,小心翼翼地縮在椅子上。
他用腳尖抵了抵桌角,悄悄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
諸伏景光看不到他的小動作,但能看到他漸漸遠離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裏還是帶着不可抑制的憤怒,但到底冷靜了些許:“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麽?”
“看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今鶴永夜看了看他的臉色,盡管他很憤怒,但也确實很關心這個案子,于是說:“分屍通常分成幾種情況,一種是讓人無法辨認死者的身份,一種是很有可能在犯案過程中留下了明顯的痕跡,會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聯想到他……”
随着他的話語,諸伏景光的臉色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有些複雜地望着面前的男生。
把這些文件交給他的時候,諸伏景光根本就沒指望對方真能看出什麽。
然而現在……
說不定這樁在警視廳裏埋藏了很久的案子真的要被他給破了。
盡管他用的是他的經驗……
殺人的經驗……
諸伏景光倏地打斷他:“把文件給我。”
今鶴永夜停下話頭,老老實實地把筆錄放好,連同文件夾一起遞過去。
諸伏景光拿着文件夾,對他說:“這個案子不用你操心了。”
今鶴永夜默默望着他,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繼續看你的文件。”
“好吧。”今鶴永夜伸出手,從文件的小山堆中間抽出了一個文件夾。
最上方的文件開始搖搖晃晃,諸伏景光看着他的動作,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出聲,而是心情複雜地沉默了半秒,然後轉身走了。
今鶴永夜一邊望着他的背影,一邊掀開了面前的新文件。
警務部分成人事一課、人事二課,還有訟務課和厚生課等等,諸伏景光知道他們下班還能錄入新人信息,說明他當時就是下班再去錄的。
這些地方一般都不會讓其他部門的警員進入,他還能知道裏面新裝了指紋識別系統,說明他很有可能被叫過去錄了指紋……
也就是說,他有權限!
用他的指紋能進入警務部。
今鶴永夜瞥了瞥視線上方的任務:【請司哨003號盡快獲取警方身份】
字跡顏色變得比之前深了一點,仿佛在無聲地催促。
“別急,”他輕聲說,“很快就好了。”
這個身份,會成為真正的警察的。
-
和黑田兵衛的會面結束,已經是六點多了,警視廳裏明亮的燈光幾乎讓人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
只有在看到窗外幽暗的景色時,諸伏景光才隐隐約約有些心驚。
“你剛才拿過來的案子,我會轉交給搜查一課。”黑田兵衛說,“至于你說的那個人……你把他轉到其他部門也可以。”
諸伏景光還要在黑衣組織卧底,身邊放着這麽一個下屬,和定時炸彈幾乎沒什麽區別了。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至少讓我把今天的事了結了再說。”
他打算去警務部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在那邊裝炸彈。
他難道不想要警視廳實習生的身份了嗎?還是他本身就是一個随心所欲的瘋子?
黑田兵衛的臉色嚴肅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長官,”諸伏景光摸了摸腰間,“我帶了槍。”
他們剛剛通知了下去,警務部那邊沒有人在值班了,就算真的要放炸彈,頂多也就炸一兩個辦公室,諸伏景光在他啓動炸彈之前就能用槍解決——解決那個人。
看到他堅定的神色,黑田兵衛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諸伏景光擡手敬了個禮,看到他轉身離開,黑田兵衛神色複雜,良久,他幽幽嘆了口氣。
拿出手機,黑田兵衛說:“喂,降谷嗎?你在哪?”
諸伏景光沒有聽到他打電話的聲音,從電梯下來,到了警務部的樓層,走廊依舊是明亮一片。
透過敞開的玻璃窗,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那人似乎不在。
但諸伏景光沒有放松警惕。
他從腰間掏出槍,默不作聲地裝上消.音.器。
裝有指紋識別系統的辦公室在最裏面,他無聲地推開門,辦公室裏的光線暗一些,下班的人把燈都關了,但從走廊照過來的燈光依舊讓裏面的所有物體無所遁形。
沒有人。
他真的不在?
那炸彈呢?
是玩笑?還是……
諸伏景光走到裝有指紋識別的那扇門邊,一個黑影忽然從旁邊出現,看起來像是躺在辦公椅上睡着了,被他驚醒之後坐起來那樣。
諸伏景光條件反射地把槍指過去。
這時一只手忽然從另一側伸過來,正好撞在他持槍的手臂上,他的手臂一麻,槍在他手裏松了一瞬。
他連忙換一只手攥緊了槍,同時抓住那只手臂,把人按在了門上。
棕色的頭發,暖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莫名的危險。
果然是他。
諸伏景光冷哼出聲,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滴”的聲音響起,他在門邊的手指邊緣不小心碰到了指紋識別的面板。
指紋自動識別成功,面前的門無聲地劃開了。
被他按在門上的男生失去支撐,一下子倒了下去。
諸伏景光下意識拉住他,在他站穩之前又飛快反應過來,用槍抵住了他的胸口。
男生咳了一聲,看看他攥住自己的衣服,又看看旁邊的槍:“前輩。”
他擡起臉,慢吞吞地說:“這次又是什麽考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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