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他就站在鑒識課的門口, 通過鐵灰色的儀器,還能看到他高挑的影子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線,猶如幽靈般延伸到了屋內。
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的情緒, 在那複雜的情感驅使下, 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語氣喝道:“出去!”
站在門口的人愣了一下,暖棕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然而諸伏景光已經不會再被他騙到了。
或者說,他不會再那麽自信了,自信自己可以抓得住對方的破綻。
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間破滅,鮮明的紅色提醒猶如一把尖刀攪進他的心髒,随着血液翻湧而來的嗡鳴聲一遍一遍在他的腦海中回響。
他終于知道在醫院的那天, 零為什麽要拉住他,讓他眼睜睜看着這人離開了。
他什麽都知道。
無論是他們警察的身份,還是他們在黑衣組織卧底的事。
然而他什麽都沒說, 就這麽冷眼看着他們在他織出來的網中掙紮、煎熬, 直到最後線收得越來越緊。
諸伏景光眼前暈眩了一瞬, 他用力攥住桌沿,聲音壓抑到了極點。
“出去!”他說,“把門關上!”
站在門口的人頓了片刻, 無聲地替他關上了門, 順便把燈也關了。
視線瞬間暗了下來,鑒識課的辦公室裏靜悄悄的,諸伏景光手指一松, 身體脫力似的坐到了椅子上。
電腦屏幕散發出的微光照亮了他的側臉, 他別過頭, 望着在黑暗中越發刺目的比對結果, 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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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是100%……
覆蓋在眼睛上的手指顫了一下, 諸伏景光心裏忍不住升起了放棄的念頭,然而下一瞬,他想到了還在醫院裏的松田,想到了那人輕飄飄猶如戲耍的語氣,他又驀地攥緊了拳頭。
他還沒有輸!
這人一直黏着他,不是恰好證明他的調查方向是對的嗎?
他是怎麽把指紋替換掉的?用電腦?
猛地想起那天警視廳裏到處亂飛的傳單,想起他操縱一整層樓打印機的事,諸伏景光霍地站起。
“我需要兩個技術人員,最厲害的那種!”他給黑田兵衛打電話,“現在、馬上就要!”
蔚藍色的眼睛看向那一串紅色的數字,諸伏景光的眼神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惶然。
就算他知道自己卧底的身份又怎麽樣,能抓住這麽一個人,能找到炸彈犯為研二報仇也值了!
這個瞬間,諸伏景光在內心做下了決定。
一直以來,他都被對方用這樣的手段操縱着,利用着,對方一次次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然而現在,他決定抛開所有疑慮。
不再顧忌自己的身份,也不再顧忌自己的安危。
他一定能找出真正的線索!
諸伏景光的眼睛再次看向屏幕,會出現這樣的警告,不正是代表着對方也在焦慮,也在不安麽?
所以才那麽急不可耐地替換掉了指紋,又馬上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不會輸的,”諸伏景光喃喃道,“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就認輸……”
現在還遠遠沒有到絕望的時候。
他攥了攥拳頭,飛快拉開面前的一個抽屜。
心髒咚咚地跳動起來,仿佛注入了不可思議的活力,他在裏面翻找了好一陣,終于找出一個U盤,他把U盤插到電腦裏,将裏面的所有資料都拷貝了一份。
就算醫生的黑客技術再厲害,想要篡改指紋比對結果,也不可能一點線索都不留下。
他站在辦公室裏,靜靜地等待技術人員的到來。
門外,今鶴永夜找了一間離得還算近的辦公室,坐在靠門邊的椅子上,用手支着頭,有些出神地望着諸伏景光的方向。
諸伏景光……性格真好。
這是今鶴永夜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他,已經明顯到這種地步了,諸伏景光竟然還能忍得住不對他動手。
這還真是……
回想起諸伏景光隐忍而壓抑的眼神,今鶴永夜忽然明白了,難怪他會在劇情裏選擇犧牲自己。
原來是這種性格的啊。
今鶴永夜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如同無法理解002的動機一般,他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扇緊閉的辦公室門。
他有些好奇諸伏景光在裏面做什麽,但他又不想去看,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矛盾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一個穿着藍色襯衫的女人拿着筆記本電腦,快步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個男人走了進去。
在門打開又關上的剎那,今鶴永夜對上了諸伏景光明亮而又沉着的眼神。
那雙眼裏已經沒有了忐忑,更沒有了對他隐隐的抗拒,猶如昂貴的寶石拂去塵埃一般,閃閃發亮。
今鶴永夜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天臺上與他對峙的安室透。
他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
諸伏景光臉一黑,砰地把門給甩上了。
他能猜到那人還在外面,但沒想到他這麽嚣張,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對自己笑出來。
看到他臉上毫無陰霾的笑容,諸伏景光心裏一氣,瞬間升起了挑明一切的沖動。
然而他知道沒有用,就算把所有的懷疑都說出來,也都只是懷疑而已,根本不足以給他定罪。
必須找到關鍵性的證據。
哪怕只是篡改警視廳的電子記錄也好,只要有一項罪名,再輕微的罪名……抓住他也足夠了。
諸伏景光暗暗握了握拳頭,将U盤遞給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技術員:“拜托你了。”
“應該的。”那人接過U盤,放到電腦裏開始分析起來。
最先進門的人也在分析辦公室裏聯網的電腦,一串串代碼從筆記本屏幕閃過,有些諸伏景光能看懂,有些他看不懂。
他打開燈,望着那些人臉上逐漸變得凝重的神色。
這是有發現了嗎?
想起剛才從天堂掉到地獄般的經歷,諸伏景光将內心的激動迅速壓了下去。
他看着那些人的眉頭越皺越緊,而後眉頭舒展開來,那些人望了望他,眼神裏帶着些許疑惑。
“怎麽了?”諸伏景光問。
“沒有問題……”其中一個技術員猶猶豫豫地說,“所有數據都是正常的,沒有人篡改,後臺也沒有訪問記錄……”
“我這邊也用U盤對比了一下,和電腦裏的數據是一樣的,”另一個人說,“其實在上次打印機事件之後,我們就對廳內的網絡進行了升級和加固,我們還設置了警報,如果有人從外部接入網絡,警報馬上就會響起……”
而警報從始至終都沒有響過。
他們也查了監控,那人是在結果出來之前的幾分鐘才進入警視廳的,來的時候,他手裏還拎着一袋感冒藥。
感冒藥被扣在門口警衛那裏,諸伏景光打電話去問了,沒有問題,藥是剛買的,發票都還在。
諸伏景光挂掉電話,看到那些技術人員還望着自己,有些無力地說:“麻煩你們了……”
他聽到了自己飄忽又疲憊的聲音,那些技術人員有些擔心地看了看他,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
不一會兒,那些技術人員收拾好電腦離開了。
諸伏景光從辦公室走進去,看到那人就坐在不遠處翹着腿玩手機,神色間依舊帶着年輕人的無憂無慮,一點破綻也沒有。
他的腳步仿佛被凍住了似的,怎麽也無法向前,更無法後退。
什麽也沒查到。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盡管心裏一直在告訴自己還有希望,可也一直有一個更大的聲音說根本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留下破綻讓自己抓到的。
可是……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什麽也沒有找到。
望着在那裏噼裏啪啦按着手機的人,諸伏景光拳頭握緊了又松開,複而又握緊,看到對方悠閑的樣子,諸伏景光真想不顧一切把對方抓起來。
問他到底是不是醫生,炸彈犯到底在哪裏,他又到底為什麽要做這些。
然而最終,他什麽也沒做,他只是站在這裏臉色沉沉地望着對方。
終于感受到了他壓抑的視線,棕色頭發的男生擡起頭來。
“綠川前輩!”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給你買了感冒藥,就在樓下,他們不讓我拿上來!”
“你不是說你感冒了麽……”
男生步履輕快地靠近,看着他帶着點雀躍的眼神,仿佛真的在看自己憧憬的前輩一般,諸伏景光心裏更無力。
眼前如同被看不見的陰雲籠罩着,諸伏景光望着他毫無破綻的神色,心裏忍不住升起懷疑。
他真的是醫生嗎?
那個高傲的醫生,會大張旗鼓地給警視廳發威脅信,會在警察的包圍中若無其事地威脅別人,在所有人憤怒的注視下安然離去。
可他會像現在這樣,放下身段來當自己的下屬嗎?
也許看他現在束手無策的樣子很有趣,可也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諸伏景光內心深處出現了動搖,一種更可怕的猜測不期然冒了出來。
如果他不是醫生……
“綠川前輩?”眼前的男生彎了彎眼睛,面帶微笑地望着他。
哪怕一開始就被諸伏景光刁難,後來又被毫不留情地呵斥,他臉上也絲毫沒有露出過不悅的神情。
在他的眼裏,那些負面情緒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有一成不變的笑臉,突兀得令人不寒而栗。
諸伏景光心底一冷。
“那我們下去拿感冒藥嗎?”他面帶關切地望着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不用了。”
他的聲音越發僵硬了。
男生完全沒發現一樣,熱情地說:“那前輩要回去了嗎?前輩的家住哪裏?要不要我送你?”
“這個時間了,也不好打車吧?”
男生眼神期待地望着他,猶如真正的後輩迫切想要與他拉近關系。
然而諸伏景光絲毫沒有被他的熱情打動。
“不需要。”他的聲音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某種陰沉的壓抑感,“不要問那麽多!”
面前的男生眼神無辜地望着他,還帶着點被斥責的茫然,諸伏景光猛地轉頭,移開了視線。
他從樓梯往下走去,在對方“這裏有電梯!”的提醒聲中飛快下了樓。
再不走,他覺得他真的要對那人動手了。
然而看到那人的笑臉,他又意識到,動手的話,恐怕會引來更可怕的後果。
……被纏上了啊。
諸伏景光心情沉重,走到某一層的時候倏地停下腳步,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零,”他拿出手機,給幼馴染發了條消息,“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的身份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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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鶴永夜還是回去樓下拿了感冒藥,看着手裏完全沒有用處的藥,他心底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要不……給諸伏景光寄過去?
不不不,那也太欺負人了!
回想了一下諸伏景光極其差勁的神色,今鶴永夜趕緊把這個念頭壓下去。
這個身份以後還要用的呢。
萬一真把人給逼急了,把他退回大阪府怎麽辦?
他可不想去大阪當警察!
這種多餘的身份完全沒必要。
今鶴永夜拎起手裏的藥,不一會兒又放了回去:“這個就給……給阿蘭斯先生好了。”
他對負責安保的警衛這麽說,警衛有些疑惑地念了一遍這個外國名字:“我們這裏沒有叫阿蘭斯的警官。”
“他會來的。”今鶴永夜笑了一聲,把藥推到他面前,揮揮手離開了。
出了警視廳,今鶴永夜看着深沉的夜色,突然有些不知道去做什麽好了。
這一天還是處于沒有任務的時期,他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也不用太着急。
更不用像以前那樣緊趕慢趕,神經時時刻刻繃緊,仿佛只要自己稍微出點錯,整個世界都會毀滅一樣。
今鶴永夜倒也沒有那麽重的責任感,只不過他身上背了契約,只要做出違反契約的事,就會像002那樣,被本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間的怪物給撕碎。
要是沒有契約,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麽麻煩,弄出這麽多的身份。
都是因為他不能殺其他司哨。
但如果那些司哨不知道是他動的手,系統也沒辦法察覺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今鶴永夜在警視廳門口站了一會兒,原本還在臺階上的鮮花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了,但仍然有些花香殘留。
嗅到那些若有若無的清香,他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不遠處。
沒有人下車,司機也沒有熄火,就好像專門在等他。
今鶴永夜走過去,漆黑的車窗慢慢下降,松田陣平的笑臉忽然出現。
“嗨?”對上他突然變得面無表情的臉,松田陣平笑容一僵,“怎麽是這個反應?”
“你竟然還沒死透啊。”今鶴永夜沉下臉。
松田陣平可真夠大膽的,竟然敢跑出醫院,還打出租車來警視廳。
這是怕看到他的人還不夠多嗎?
“怎麽說話呢?”松田陣平有些不滿,“我不是你救的嗎?”
松田陣平把指紋的事告訴諸伏景光之後就一直很期待,還暗戳戳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去試探,聽到他的聲音很不對,就知道他在醫生這裏遇到挫折了。
于是松田陣平趕緊想了個辦法從醫院裏溜出來,沒想到還真給他在警視廳這邊堵到了人。
他看着面前臉上仍然帶着些許稚氣的男生,有些好奇地問:“這是你原本的樣子嗎?”
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熟稔,在今鶴永夜看來卻是前所未有的大膽。
不過他的這個身份,可跟松田陣平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不是救你的人,”他微笑着說,“那個人已經死了。”
他平靜到冷漠到笑容讓松田陣平一僵,眼睛迅速瞪大了。
今鶴永夜把手搭到車窗上,手指離松田陣平的臉和脖頸只剩下一小段距離,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
松田陣平下意識往後一退。
今鶴永夜說:“不聽話的人,當然要早點處理掉了。”
他看着松田陣平:“我親自處理的。”
松田陣平眼神一顫,條件反射地對他揮出拳頭,然而他靠近車窗的那只手還夾着鋼板,繃帶裹得嚴嚴實實,差點就要撞到了窗戶上。
要是這一下撞實了,之前的手術可就白做了。
今鶴永夜攥住他的手,許是由于血液不夠通暢,他的手掌連同手腕冰涼一片,手指在被他觸碰到的瞬間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遲鈍的麻意從受傷的手傳遞到松田陣平的心裏,他用力瞪着面前的人,眼裏怒意勃發,幾乎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你說誰?”他憤怒地望着今鶴永夜,“你殺了醫生?”
“不,是另一個。”
松田陣平瞳孔猛地一縮,今鶴永夜也不管他能聽懂多少,放開他,淡淡說道:“保護好你的手。”
說完,他把手收進兜裏,轉身離開了。
松田陣平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扣緊了。
帶着酥麻的疼意從手心一直侵蝕到心底,在上面灼燒出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
另一個……
是二號嗎?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二號和醫生是朋友,是他拜托醫生救自己的,那二號真的……已經死了嗎?
他為什麽要救自己?當初在摩天輪上的那人也是,還有剛剛的提醒……
“松田?”
諸伏景光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他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麽出來了?”
諸伏景光站到出租車的車窗前,有些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又看了駕駛座的司機一眼。
“這是朋友,”松田陣平說,“以前跟我和研二一起在爆炸處理班的。”
後來研二出事了,他一直想調到刑事部搜查課,當初和研二關系好的一些同事也離職了。
這次聯系他,也是因為警視廳裏大部分人都以為他死了。
松田陣平其實還是很謹慎的。
聽到松田陣平的介紹,那人擡手打了個招呼,又下車把鑰匙交到了諸伏景光的手裏。
會從警視廳辭職,也是他自己早就心灰意冷了,不想摻和那麽多,和松田陣平說了一聲自己今天什麽也沒聽到之後,那人就離開了。
松田陣平坐在車裏,默默望着諸伏景光,眼裏隐約帶着幾分心虛。
然而諸伏景光已經沒有力氣和他計較了。
“我先送你回醫院。”諸伏景光嘆氣。
松田陣平悄悄松了口氣,又看了看他的身側:“還有一個呢?”
諸伏景光一愣。
為了忙指紋的事,他都沒時間跟零聯絡,剛才發了消息,也一直沒收到零的回複。
不會出事了吧?
他心裏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另一邊。
經過一天的調查,安室透終于鎖定了墨田區的一家國際酒店。
墨田……默念着這個地名,安室透在心裏冷笑。
二號也是墨田出來的。
這次終于讓他抓住把柄了吧?
他戴上鴨舌帽,雙手捧着一個方形紙箱,慢慢走進酒店裏。
他身上穿着藍色工裝,步伐沉穩幹練,站在前臺的接待禮貌問道:“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這裏有一份阿蘭斯先生的快遞,哦,對了,他的英文名是這個。”
安室透把寫了yousuke Arranz的國際快遞單遞給接待:“這是一份貴重物品,需要他本人才能簽收……”
他微笑起來:“能告訴我,他住在哪一層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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