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章
第 82 章
秦霁兩只手抱着花瓶試了又試, 大概估量出砸暈司未要用的力氣後,便拖了把椅子放到門後,抱着花瓶站在椅子上。
只等司未開門進來。
等起來才知道, 原來午後的一個時辰有這樣長。
日影悄然向斜,越伸越長,廊上終于響起了清晰的腳步聲。
司未的影子落在窗紙上,向門邊越走越近。
秦霁握緊了手中的花瓶。
眼看她的影子移到了門格上, 就在推門而入的前一刻,司未忽地止了步。
秦霁看着她的影子矮下去, 消失在窗紙上。正疑惑着,秦霁又聽到她一聲大喝,聲音響在屋子西側。
“是誰藏在那兒?給我滾出來。”
打鬥的動靜随之而起。
秦霁放下花瓶,提裙匆匆去了裏間。
這園子裏伺候的下人不多, 但白日裏各處都安排了人守着。
用不了多久他們都會過來, 她得趁亂跑出去。
才繞過屏風,秦霁望見後面敞開的窗口,腳步一頓。
這兒的窗, 剛才是關着的。
身側垂掩的床帳微晃,秦霁移過視線,對上了不知何時闖進屋內的——黑衣面具男。
尋了許久的人忽而現身跟前,眉眼生動明晰, 李思言一時忘了動作。
眼看秦霁提裙要跑, 他擡手取下面具。
“別怕,是我。”
秦霁尚未來得及反應, 司未從窗口冒出了頭, 她喘着粗氣,額上冒出了細汗。
“姑娘, 有好幾人潛了進來,你将門關好,千萬別出去。”
她後面跟着一道黑影,秦霁蹙了眉,“小心後面。”
司未提劍回擋,刀劍相撞時铿锵碰響,窗戶啪地被她關緊。
秦霁轉向李思言,“你……要做什麽?”
李思言瞥了眼床上并排放着的兩個枕頭,眸色一暗,說不出話來。
昨日只兩眼,那匕首已讓他覺得八分眼熟。再一查,這個孫謙納了一個金陵的妾。
盡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今日仍舊尋事躲開旁人,潛來了此處。
李思言低聲問道:“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話音伴随着廊上疾步靠近的走路聲一齊響起。司未還在屋後跟人打,園子裏的護衛已圍了過來。
秦霁回望向門邊,窗紙上是熟悉的影子,她眉心一颦,兩步上前将李思言推進了撥步床內。
廊上那人走的太快,秦霁不由自主也跟着着急起來,失措踩着他的腳,兩人一起倒在床上。
團花茵褥凹陷了下去,身前身後都是一片柔軟,一陣香風撲進鼻中,李思言立即松開了攬在她腰肢上的兩只手。
秦霁撲在他胸前,他不敢亂動,只四肢僵硬地躺着,仍她撐着。
瞳孔被咫尺之距的昳麗面容給填滿,他剛要開口,嘴便被一只葇荑掩住。
“好。”秦霁悄聲答複,“你躲在這裏,不要出聲。”
這句話與若幹年前一模一樣。
李思言怔然望着離自己這樣近秦霁,她這幾年其實長高了許多,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但眼睛一直沒變,清澈中總帶着一點稚氣。
她才坐起,李思言也跟着坐了起來,輕輕握住她要拿被子的手腕。
“不必躲,我殺了他便是。”
外面的人影離門口越來越近,秦霁重新将他推倒,小聲道:
“不行,他不是孫謙。”
李思言的情形她知道些許,若是傷了陸迢,只會是他吃虧。何況這是在金陵,以陸迢之權勢,他們無力與其抗衡。
她拾起了被子,将他全部蓋上。
“一定不要出動靜,先躲好——”
話未說完,房門“吱呀”一聲被大力推開。
秦霁慌忙掀開床帳,急急往外走。
她在屏風處撞上了陸迢,他陰沉着臉,面色很不好看。
秦霁才将人藏起來,不由感到害怕,往下咽了咽,“你……”
她原想問你怎麽來了,細思又覺這話簡直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于是改口問道:“外面怎麽了?”
陸迢往閉合的後窗望了眼,屋後打鬥的聲音已經停下。
“進了個賊人。”
他的目光下移,面前的姑娘面色雖無異常,小手卻緊攥着裙邊。
陸迢收回視線,“怕什麽,那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比起賊人,秦霁更怕的是他才對。
她低眸,點了點頭。
陸迢的手指順着她垂在身後的發絲往下撫去,撫到她頸後,倏忽停了一瞬。
不經意問道:“今天中午沒睡?”
她的發髻一點也未亂,仍是今早出門時的樣子。
“沒有。”秦霁正在腦中搜羅借口,司未忽地走了進來。
“三爺,姑娘。”
“怎麽了?”陸迢問。
“方才那人抓起來後,我又在後面發現了另一處有道足跡,但那印子淺,只有兩步就不見了。我找了一圈,那足跡只在屋後有那麽一處,應當是另一個人的。且——”
司未垂下頭,望着自己沾了灰的鞋尖,“且這人應當還沒出去,姑娘剛剛可看到有人進來?”
秦霁不緊不慢道:“沒有。”
陸迢瞥了她一眼,她的裙子左右兩邊各皺了一塊,拳頭大小。
司未連忙告退,“興許是他藏別的房裏去了,我再去別處找找。”
從進來到出去,她都沒怎麽擡頭。
陸迢坐到了榻上,秦霁去給他倒茶。
她初到榴園,綠繡她們曾經告訴過他,陸迢喜歡喝茶,在茶道上很講究。泡久了不喝,沒泡開不喝,茶葉只肯用一回。
秦霁知道後,從沒給他泡過茶,連茶葉也要放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不小心撞見過一回才知,陸迢沒有那樣誇張,冷茶他也喝得。
秦霁倒了一盞茉莉藏茶,遞過去時遲疑了一回,“大人要不要喝熱茶?我現下去給你泡好不好?”
無事獻殷勤。
陸迢拒了,目光在屋中橫掃t。
他今日忽然被李思言支去城東河邊巡岸,很快便察覺了其中不對。思來想去,還是因着昨日的匕首,因着秦霁。
索性直接回來一趟。
視線最終停在撥步床上垂下的被子一角。
她說她沒睡。
陸迢起身走了過去。
“大人。”秦霁用力拉住他的衣袖,然而他仍是要往裏走,力氣之大,憑她根本拉不住。
遠遠地隔着一層薄薄的白色紗帳,隐約能看清裏面的被褥橫亂鋪在床上。
衣角從手中溜走,秦霁心口一陣狂跳,邁着小步跟在他身後。
陸迢在離那張烏木雕花撥步床只有兩步之遙時忽而止步,他停得太快,秦霁在他後背撞了個頭暈眼花。
一共兩床被褥,這會兒亂成了卷,堆在床上。
不必進去已能确認。
人,男人,床上。
“大人。”秦霁在他身後輕喚。
陸迢繃緊下颌,久站不動,從胸中逼出那一口郁氣後方回過身。
說話時表情看不出喜怒,“怎麽了?”
秦霁牽起他的尾指,“園子裏的木槿花今天開了,大人若是無事,我們現在去看好不好?”
他幾時有賞花的習慣?
這真是再拙劣不過的借口。
陸迢看了她半晌,撒謊的模樣一如既往,輕易瞧不出破綻。
她和他,有那樣熟麽?
第一日見了匕首,第二日這人便潛入了自己府邸。
而她,竟也要幫着此人來騙自己,甚而還将人藏去床上。
那是只有他們休息和歡愛過的床。
再想起那李思言在金陵耽誤的十幾日,答案昭然若揭。
此人早就在找她。
陸迢提唇一笑,眼中滿是嘲諷,“我不喜歡花,秦霁。”
“那看別的,好不好?”秦霁兩只手拉住他的尾指,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不好。”陸迢冷沉着臉。
他俯身,眸光停在她的唇上,其中意味再明顯不過。
兩人已經在這間房中拖了許久,李思言還在床上,秦霁已然變得焦急。
她踮腳在他唇邊親了一下,腳跟還未落地,又被陸迢攬住腰提了回去。
秦霁瞬時提肘抵在他的胸前,眸中的驚慌一時全露了出來,唇依舊緊抿着,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陸迢松了手,極為不屑,“親一下怕成這樣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在床上也能聽見。
秦霁擡眸,看到了他唇邊掠過一抹冷笑,惡意滿滿。
他故意的。
他知道了。
心中禁不住這樣去想,還未及她回話,捏成拳的手被陸迢牽了起來。
外面僵持的動靜毫無遺漏傳入李思言耳內,他手裏捏着短匕,卻又一直記得秦霁說的“一定”二字。
錦被壓在身上,越來越悶,悶到他想就此揭開。
可這裏面又存有她身上的一絲香氣,叫李思言能留存一線理智,忍耐下去。
秦霁現在在應付這個來路不明之人,他不該再貿然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平添麻煩。
屋內腳步聲遠去,秦霁的聲音出現在外面。
“木槿花開的很漂亮,大人明日回來,我剪兩支送到你案上,行麽?”
陸迢嗤笑一聲,“我要的是這個?”
秦霁答不出話,默然看向遠處高高的院牆。
粉白院牆上鋪了層青瓦,半圓的瓦當向下傾斜,日光沿着暗藍瓦片滑落下來,投在牆面,像一座鎏金的牢籠。
可這籠子裏只困着她一個人。
先前來抓人的護衛此刻都已經散開,剛出來時還守在聽雨堂附近的人也被叫去做雜活了。
秦霁甚而要懷疑,陸迢是故意的。
陸迢當然是故意的。
離那床只剩兩步時,他已知道裏面是誰,分明再前一步,撩開床帳就能将那人料理一頓。
可他止了步。
那短短的一陣,陸迢忽然間想到,若是揭開那層床帳,他和秦霁之間要如何收場。
可笑,他們的開始不成規矩,可他如今居然想要一個像樣的收場。
兩權相害取其輕。
正因如此,他才會依了她拙劣的借口。
今日做的讓步實在太大,大到他難以忍受她現在的沉默。
他要的是什麽,她不可能不清楚。
陸迢停下來,掰起秦霁的下巴颏,逼着她直視自己,“你還沒想通?”
他眼中戾氣一閃而逝,秦霁梗着不肯答話,指甲陷進了掌心。
她如何想通?
好端端的,她憑什麽要給他做妾?
沒多久,陸迢出了風來園,剩下司未寸步不離地跟在秦霁身邊。
秦霁擔心李思言不好出去,一直帶着司未在前院走走逛逛。
天黑了有一陣才回到聽雨堂中,床上已經不見人影,被褥如前擺着。
秦霁松了口氣,這時才有心去想今日之事。
李思言找到了這裏,說要帶她走。
她十歲那年第一次和他見面,到後來,雖都在京城,有過的接觸并不多。
秦霁今年十七,其間有三年,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
但是他今日所言,她願意信。
他還會再來的。
陸迢今日動了怒,這事秦霁知道。
但經過園子裏這一回,她以為他的火過去了。
可是沒有。
秦霁睡到一半,被人捏住下颌給疼醒了。
一睜眼,陸迢正撐在上方,森森地望着她。
“秦霁,今日開心麽?”
他指腹粗糙,重重摩挲過她頸邊,滑嫩的肌膚頓時紅了一片。
“你在說什麽?”
秦霁不懂他的意思,只覺得被他按過的地方很疼,伸手要去捂。
手才擡起,便被陸迢壓着腕,按在了頭頂。
他這回用的力氣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大,秦霁連一分一毫都掙紮不動。
陸迢解下自己的腰帶,将兩只細嫩的手腕系在了一起。
夜已深,燭光映在他的臉上,刀削斧鑿的面孔有一半藏在陰影之下,叫人琢磨不清。
秦霁怕過他很多回,可那些害怕加在一起,都比不過此時此刻産生的恐懼。
“陸迢,你松開。”
“松開?”陸迢看着她頸邊清晰的兩個紅印上,冷笑了一聲。
久別重逢,親的還挺重,到現在還能有這麽明顯的顏色。
怎麽不知道要別人松開?
視線上移動,停在她臉上,她的眼角已經濕潤。
陸迢的拇指在她眼角停了一瞬,很快便去了別處。
她的謊言常常伴着淚,他不會再上這樣的當。
陸迢冷冷看着她,“哭已經沒用了,秦霁,我給過你機會。”
不止一次,可她總是不當回事。
換過位置的花瓶,藏在門後的椅子。
都只是在說明秦霁今日想跑。
既然耐心無用,商量無用,他又何必再等?何必一日日地苦忍?
沒有任何撫慰,他進去時,秦霁疼到身子猛地一顫,掙着要往上躲,腰肢很快就被男人按住。
秦霁從未有過這樣疼的時候。
疼到她哭都沒有力氣。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要被陸迢這樣對待。
從一開始在京城,不過初次見面,他就對她滿懷惡意。到現在,他的惡意一點也沒少。
她忍讓,後退,百般讨好,到最後,還是這樣。
怎麽會有人這樣下作?
不知過去了多久,手上系帶才被解開,皓白的一雙腕子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一道紅痕。
秦霁用最後的力氣給了陸迢一個巴掌。
“你真惡心。”
她聲音虛弱,但每個字都念的清晰。是飄零的霜,落掌即化,卻能留下刻骨的寒。
“別說是妾,就算你哪天跪下來要求我為妻,我也不會瞧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