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陸迢走時摸了摸秦霁的臉, 這種時候,她的眼睛往往都是閉上的。陸迢坐在床邊,靜靜望了她好一會兒。
她剛剛穿的急, 上衫并未理好。
兩片輕薄杭綢半遮半掩,交襟松散着,仿若被圓軟的雪團給撐開的一般,得見一片雪□□致的鎖骨, 上面印着點點新吮出來的梅痕。
他應是喜歡她的。
世俗一些,陸迢喜歡她的臉, 她的身子,她時乖時羞時惱的好脾氣。便連那副偶爾甜起來哄人的嗓子,也很合自己心意。
不輕不重地在她腮邊捏過兩下,陸迢低聲道:“算了。”
待他走後, 秦霁才起來。靜靜坐在鏡臺前, 由着綠繡替她梳發。
算了?
昨夜自己沒聽錯,他的意思是不計較她跑出去的事了。
這是為何?他之前可不是這樣。
秦霁望向鏡中的綠繡,“你昨日可有受罰?”
綠繡道:“并未受罰。”
她說完這四個字, 便把嘴閉的緊緊的,視線仍是落在手中這一瀑長發之上。
昨日姑娘好端端遞給她一盆花,叫她坐在一邊等着,誰知再一睜眼, 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她慌張回了榴園, 找到能傳話給大爺的人後,卻被吩咐只照平常一般在榴園呆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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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昨日夜間, 好些日子沒出現的大爺竟親自帶着姑娘回來了。她和綠珠細細聽了好久, 并未聽見竹閣有吵架的動靜。
大爺今早走前還特意囑咐了一番,叫好好照顧姑娘。
兩個主子今日的說話行動, 都同平常一般,綠繡全然想不明白,卻很清楚,自己絕不能去攪合。
知曉她說的是真話,秦霁擡頭對着鏡子笑了一笑,“那便好。”
這兩日,秦霁在榴園,一切都同往常一般,綠繡心下留意着,只是飯吃的少了許多。
收拾桌面的時候,她看向一桌幾乎沒動過的幾個菜盤子,比今日中午吃的還要少,綠繡不禁憂心起來。
“姑娘可是吃膩了這些?廚房新買了幾只鴿子,不若奴婢現去在叫他們做來?”
秦霁搖搖頭,“我不吃了。”
綠繡又問道:“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
秦霁道:“哪裏都好。”
哪裏都好,就連小日子今早都已經走了。
吃過晚飯,外邊夕陽還未落下去,秦霁去了園中散步。
已到了五月末,園中的石榴樹上都開滿了花,朵朵碩大,花香襲人,風一過,酒盞大的花骨朵便撲簌簌在枝頭晃動一陣。
綠繡見秦霁似是喜歡,說道:“再過一兩個月,這些樹上便能結出石榴了,綠珠最會挑石榴,屆時姑娘定要叫她來摘。”
秦霁的視線從石榴樹後的高牆收回來,這才發現今天一天都沒看見綠珠。
“綠珠今日去了哪兒?”
綠繡道:“她爹爹今日辦五十歲的壽宴,綠珠一早便趕了回去,明日便能回來。”
秦霁聽到“爹爹”兩個字,臉色僵了一瞬,那抹假裝出來的笑意從唇邊悄然溜走。
昨日亭中,一盤殘局将盡,她厚顏開口,請對面的老者救救父親,等到的卻是一聲嘆息。
“小丫頭,這個忙老夫幫不了你。”狄莫行捏着枚黑子,在棋盤上方躊躇一陣後,将其扔進了棋罐。
“你的父親是個中直之人,他能不顧一切,可我不能,我年紀大了,還要替若雲想想以後。”
他話音一落,秦霁高懸了幾個月的心重重墜了下來,摔了個四分五裂,七零八碎。
然而唇邊仍是挂着笑,看不出半分不好,“多謝您,我知道了。”
這樣簡短的對話,很快就能在腦中重現一遍,繼而騰出時間,再去重現第二遍,第三遍。
秦霁晃了晃頭,忽然間疲憊至極。
*
應天府署,到了下值的時辰,官員差役陸陸續續從裏出來。
等人都散盡後,陸迢才走出官廳,趙望跟在他旁邊,道:“大爺,那幾人還是在附近跟t着我們。”
陸迢颔首,“回國公府。”
一直到上了馬車,他的不耐才從眼底浮現出來,按着手上那枚白玉扳指轉了轉。
還跟?
實在是煩。
陸迢才回來沒多久,他祖母宋老太太便得了消息,打發人叫他過去。
才進安正堂,便見他祖母拿着帕子在抹淚,常嬷嬷在一邊安慰着。
陸迢行了禮,在下首尋了把椅子坐下,問道:“祖母這是怎麽了?”
常嬷嬷道:“老太太為了表小姐的事傷心呢,今兒表小姐身上發熱,吐個不停。她那手也動不得,一整天迷迷糊糊,又是哭疼又喚着祖母,可憐得很。”
陸迢道:“府上不是請了大夫?祖母莫要擔心,這些事總有大夫去想法子。”
宋老太太繼續擦着淚,心疼不是假的,“我今日去見那孩子,她才在喊着祖母,半路醒過來,叫我別走近,怕給我過了病氣。”
“前幾日看戲路上多虧她勸了我回來,說着身體最重要,自己倒沒落着個好。”
陸迢默了一會兒,道:“她對祖母的心是極好的。”
宋老太太試出了他的态度,長嘆一口氣。
“你母親跟我說了,這事兒祖母不逼你,只是今兒個,你好歹替我去看看她,她怎麽着也是你給救回來的。你去同旁人總是不一樣。”
陸迢也嘆了一口氣,“祖母,你既也知道孫兒的意思,那我便只去這一回。”
*
澄心苑,卧房。
青屏端着一碗剛放好的傷寒藥走了進來,坐在圓凳上,一口口喂給靠在榻邊的洛瑤。
她滿是心疼,“大夫說得喝上幾日才能好呢,小姐也是,何必非給自己凍着?你本來手上的傷就沒好。”
洛瑤掃她一眼,什麽都不說,低頭喝着藥。
哪來的何必?
陸家祖母一陣前還在撮合她與陸迢,忽而就改了态度,甚至已經替她籌備起了其他男子的人選。
她若是不豁出去一些,眼下的一切都會與她失之交臂。
半碗藥喝完,洛瑤停下來。
“剩下半碗倒了吧,把博山爐端到這邊來。”
這兒都是些藥味,得快些散了才好。
洛瑤挽了挽鬓邊碎發,将腦後精心配的發釵扶穩,又看了一遍身上的水藍綢裙,自覺再沒有差錯。
那日西平街上見到那女子,她也是如此打扮。
自己在陸家祖母跟前哭了一番,可不是為了讓她跟着掉眼淚,狀似無意地提了幾次要謝陸迢,老太太眼下這麽疼自己,表面不說,背後定然也會做些什麽出來。
博山爐內燃着的香沿着嶙峋爐蓋攀爬上升,緩緩驅散着榻邊的藥味,亦在緩緩消減洛瑤的耐心。
待藥味一點不剩,外面響起了說話聲。接着,青屏便打起簾子将人請了進來。
洛瑤望過去,先一個看見的是陸迢,臉上的笑剛剛漾開,繼而便注意到他身前矮了兩個頭的陸悅。
陸悅最先上前,直接坐在了榻邊,“阿瑤,你可好些了?我同大哥一道來看看你。”
“多謝你們,表哥這回又救了我一次,該我去找你道謝才是。”洛瑤應了陸悅一聲,目光看向陸迢。
陸悅渾沒發現,把話接了回去,“你都這樣了如何去謝,別總是客氣,你雖說是遠道而來的客,我們這可沒把你當外人。”
陸迢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問過兩句後便默了下來,只不時颔首,話全有陸悅來接。
她和陸迩在這方面像是親生兄妹一般,都是合不上嘴的話簍子。
洛瑤同她說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尋到個她停下來的空隙,忽而想起了什麽,“悅兒,你送我的那盆花開了朵紫的,一直要給你看來着,總是忘記。”
“紫的?它現在放在哪兒?我要去看一看。”
“就擺在偏房最裏邊的架子上。”
陸悅出了房門,陸迢便也起身,尋了個借口離開。
洛瑤忙喊住他,“表哥等等,我有話想同你說。”
陸迢頓步,半側過身,臉上已經冷了下來。
洛瑤被他這麽看着,心裏打起了寒噤。
陸迢等了一陣,無心知道她要說什麽,只道:“洛姑娘,祖母近日常念着你,你也該自己保重身體才是。”
夏日發什麽熱?
她手上折那一下不過月餘便能好全,老太太派到她身邊伺候的下人更不是傻子,還能把人給照顧到病糊塗了?
他第一次這般對她說話,如此不加掩飾的漠然也是頭一遭。
洛瑤呆怔着,還沒回過神,陸迢的身影便消失在房中。
陸迢走出來,踩着鋪石小徑不知不覺走到了國公府大門西側的角門處。
他回頭,松書正提着燈籠跟在一旁。
“大爺,可要出府?”松書自從發現那個牙印,對自家大爺近來奇怪的地方通通覺得又不奇怪了。
陸迢腳下一滞,想起那幾個跟着的麻煩,又折了身。
“不去。”
不去?不去哪兒?
松書暗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