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要洗。”秦霁抽回手, 縮進被中。
陸迢起身,從床角撿起她的寝衣,一把拉下她身上的被子。
赤條條的小外室假裝犯困閉着眼, 恨不能将頭扭到後背去。陸迢神色自若,從袖口到衣領一一給她理好,眸一點便宜不占,端得像個正人君子。
他給她系好腰帶, 才剛脫手,她便撲進了他的懷中。
“大人”
陸迢垂眼便是她黑絨絨的發頂, 手指卷起垂落在他掌心的發梢。
“怎麽了?”他無聲勾起唇角。
他的外室費了這麽大勁哄他開心,是想要什麽?
陸迢不禁好奇。
“大人前日一天都沒來,這榴園好冷清。”秦霁伸出食指在他胸前輕戳,視線凝在指尖。
“奴在這裏, 一日過得像三日, 除了睡覺便沒有其他事能打發時間了。”
陸迢聽懂了她的暗示,将後面繞圈子的話截斷,切入正題, “想出去?”
秦霁指尖正戳在他胸口,停了下來,仰臉往上看,見到了他凸起的喉結, 還有頸下一塊自己留的印。
她默默垂低腦袋。
感覺這輩子都要擡不起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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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應聲後沒聽見他再說話, 反而自己的頭皮不時哪裏緊上一會兒。
“大人肯答應奴麽?”秦霁輕聲問,反手牽住身側使壞拉她頭發的兩個指頭, 用了些力, 将其捏在掌心。
“今日休沐,吃完午飯我帶你出去。”
陸迢指間還夾着秦霁的一小绺頭發, 往下輕扯。
秦霁有怒不敢言,鼓了鼓臉頰,微微一笑。
“好。”
心裏不是沒有失望,但秦霁知道,不能跟這個男人急,要徐徐圖之。
他總會答應她的。
秦霁沐浴完,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絞頭發,水滴順着發梢滑落,陽光直照在身後。
還未等頭發全幹,秦霁便站起來,進了廊檐下的陰涼處。
好熱。
秦霁手背貼上發熱的後頸,擺了擺一頭順直長發。
她将蛻巾放到綠珠手中,“現下是什麽日子?”
綠珠道:“五月初三,再過得三日便是夏至。”
夏至?
秦霁擡臂看了眼身上薄薄的春衫,往竹閣回,“才夏至便這樣熱?”
往年夏至,她身上還要搭一件薄披風的。
綠珠跟在她身旁,“金陵年年都是如此呀,今年這時候還算好的,去年這時候金陵的攤販已經開始賣起了扇子呢,姑娘難道——”
陸迢從一旁的書房出來,正在她前邊停着,綠珠住了嘴,福身一禮後從秦霁身旁落到她身後。
秦霁跟上陸迢,她的步子小,陸迢放緩自己的腳步,兩人一起慢悠悠走在廊下。
陸迢開口問道:“不習慣?”
秦霁的腦中空了那麽一瞬。
他在問什麽?
她說是或不是?
怎麽可能習慣?
她一輩子都習慣不了。
為什麽問她這個?
秦霁動了動唇,發不出一點聲音。
陸迢垂眼便看到了又在冒紅的耳尖,知曉她定然想歪了,歪得還不太清白。
“我說這邊的天。”陸迢點她,還不忘拿話再戳一下她紙薄的面皮,“禾姑娘想到哪裏去了?”
“我沒亂想。”秦霁小聲嘟囔,轉向另一邊看院中景色,也沒回他到底習不習慣。
這話問的實在奇怪。
他們快到竹閣,趙望才從書房出來,低頭關上門後快步往外走,不敢多留。
方才他正要出門,大爺把他喊住,叫他去掃桌上的灰。趙望走到桌前,那桌面比他臉都幹淨,哪裏用擦?
看着兩人的影子從門格外消失,趙望才知曉自己為什麽收到一記眼刀子。
大爺身邊多了女眷,以後出入院子要當心些。
他暗暗提醒自己。
竹閣偏廳,陸迢和秦霁在桌前坐下,綠繡将秦霁的發攏到身後,因着發尾還半濕未幹,只取一條紅色發緞将其簡單束在後邊。
已到了午飯的時辰,小廚房的菜一樣樣端上來,五味杏酪羹,筍幹炒鵝絲,酒蒸鲥魚,鹽酒腰子,山藥元子,姜汁煨青蔬,百合燕窩羹,煎茄子,菜式比前幾日要豐富得多。
這些菜肴一半都蓋滿了切成細段的紅辣椒,混着熱油在鐵鍋上爆炒後飄着強勢的辛嗆。
秦霁頭回見到這樣紅的菜,還是三盤,她小時候生病,吃藥不管用便吃藥膳,泡藥浴,怕抵了藥性,爹爹娘親從小就沒讓碰過這樣的辣食。
秦霁經過秦甫之多年的苦心教導,早就不挑食了,她夾起一小片紅椒放入口中。
兩三息後只覺得舌頭被人在拿鞭子抽。
秦霁想吐舌頭,礙于陸迢正對着她,只能自己咬舌忍了下去。給陸迢盛了一碗百合羹放在他旁邊,再盛一碗給自己。
“這裏的廚娘是蜀地人,擅做川食,清粥小菜反不拿手。”陸迢自是發現了她藏得很好的窘狀,有意說上一句。
暗示想換就這會兒提。
秦霁沒懂,她正好舀起一片花瓣,又放回去,順着他前半句誇獎,很是真心誠意。
“廚娘的手藝的确不錯。”
陸迢叫這句話哽了一下,瞥她一眼,将自己那碗百合花羹推了過去。
兩人用完飯,秦霁重新梳好發髻,同陸迢上了馬車。
一處榴園,她精神便顯見好了一大截。
秦霁在馬車內端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想往車軒外看,又記得趙望昨日說的話——陸迢不讓她這樣露頭露臉。
于是不自覺轉向車軒後又回頭,滴溜溜的黑眼珠往陸迢身上轉一圈。
雖沒開口,卻在無聲中求了他一百遍一千遍。這樣期待的目光叫人不忍忽視。
小臉又一次朝旁邊轉過去時,總算把陸迢熬動了。
他探身卷起竹簾,日光從外傾灑進來,落在他們中間。
秦霁開心起來,側過身朝外望去。
陸迢讓她這麽看了會兒,問道:“想去哪兒?”
身旁遲遲沒傳來回答,他偏過頭。
只見他的小外室兩只手搭在窗邊,周身被陽光踱上了一層暖意,雙目燦燦望着行經的繁華街市,神情在陽光下生動許多,讓人很想同她親近。
陸迢收回視線,“禾雨?”
秦霁回過神來,抿着唇仔細想了想。
她想去書肆,那兒的人不算雜,能找的東西也多。
樓裏認字的花娘雖少,但會也算不上稀奇的,她能解釋。
正要開口時,馬車外傳來一道呼聲。
“大哥!!!不好了!!!”
車廂猛地一晃,車轅在道上擦碰着停了下來。
随後馬車布簾的一角被掀開,清脆一聲響後瞬間落了回去。
陸迩痛叫一聲,“趙望,你打我?”
趙望将劍鞘挂回腰邊,兩步擋在他身前,哈腰道歉,“小人一時失手,冒犯了,望二公子恕罪。”
“你分明是存心的”陸迩忿忿道,他還待抱怨,陸迢從裏掀開了簾子。
“何事?”
秦霁不料他有此動作,躲閃不及,迅速轉身面朝着後面的車廂廂壁。
鞋履踩在木板上,發出清晰的噠噠兩聲,這聲響跟在陸迢的話音之後。
像極了不打自招。
陸迩在外驚詫了一瞬,這裏面還有人?
他瞬間就明白了趙望的好意,繼續往趙望身前躲了躲,不敢往裏望,“大哥,大伯從雲頂觀回來了,急着要見你。”
趙望聞言立時變了臉色,回身去看自家大爺。
陸迢面色不變,“知道了。”
陸迩自覺通風報信的任務已經完成,放心地從一邊退開,欣然看着馬車從面前駛走。
金陵魏國公府延續了百多年,自前兩代起便隐隐走向頹勢,陸迢的祖父共有三子一女,兩嫡兩庶。及至唯一的嫡子陸奉,也就是陸迢的父親襲爵,迎娶長公主最疼愛的女兒永安郡主後才又緩上一口氣。
之後便是陸奉忙于官場,常不顧家,到後來有了陸迢,更是直接離了金陵,自去浙省當布政司。
他一路升遷,對國公府自是益處多多,二房三房在外面也行得方便。只是這樣的父親于陸迢而言,則又是另一番體驗。
父子二人關系并不親近,等到陸迢初入仕途,t陸奉便散漫許多,一步步挂上閑職。前兩年更是迷上了修道,動辄在道觀住上三四個月。
國公府的擔子一下又落到了陸迢身上。
馬車走遠,陸迩又想起剛才裏面那噠噠兩聲,正思索着,肩後被人拍了一下。
陸迩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回看,他身後穿着鮮亮藍裙的少女俏皮一笑,順着馬車離開的方向望去。
“看什麽呢二哥?大哥怎麽還不回去?”
“小丫頭管這麽多?”陸迩伸手要拍她腦袋,被陸悅彎腰躲過。
“我才沒管,我就是打聽打聽,那車上是不是還有一個人?”
“你怎麽知道?”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那人十有八九是個女子。”
“為何?”陸迩眼睛一亮,俯身湊耳。
“祖母——”她們前夜說大哥不久前同人逛了花樓,還留了宿。
這可是陸悅請安時偷聽到的,她急忙止住話頭,揚起下巴,故弄玄虛地轉了轉,“就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