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在盛瞻和的示意下, 晏頤祥将正虛觀一事秘密禀給了聖上。
得聞奏報,聖上震然,禦旨朱批,命長安府與刑部徹查正虛觀, 錦衣衛徹查學士府。
一時間, 朝野上下人心浮動, 有與孟家交好, 或是和正虛觀有牽連的人家, 皆惶惶不安,恨不得尋出十個八個法子來自證清白。
長安府與刑部那邊尚可,錦衣衛可就了不得了, 天子利器, 任是誰沾上都會變成滾刀肉, 不鮮血淋漓下不來。
孟家又是煊赫高門, 素日裏門庭若市, 明面上和暗地裏的往來都十分熱鬧, 此事一出, 不少人家心驚膽戰,生怕利劍會落到自己頭上。
群臣各家的心思, 覓瑜不了解, 也不關心, 左右趙家與這件事沒有牽扯,她不必擔憂。
她更關心的是邪書一事。
聖上下旨後, 盛瞻和主動請旨協助調查,她對此有些不解, 詢問:“瞻郎不是說,這件事我們最好不要牽扯嗎?”
他解釋道:“在晏頤祥上禀前, 我們自然不能有所牽扯,以免你的清譽受損。現在則不同,這件事被擺到了明面上,東宮知道它不奇怪,旁人不會多想。”
原來如此。覓瑜明白了,點點頭,表示受教。
又詢問:“可瞻郎請旨調查這個案子,大家不會感到奇怪嗎?”
畢竟此案與東宮無關,在旁人眼裏,他是平白攬事上身,難道不會覺得他此舉不合情理?
盛瞻和溫柔一笑:“紗兒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身為太子,食民之祿,擔民之憂,天下諸事都與我有關,主動要求調查在情理之中。”
覓瑜又受教了,她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羞赧道:“對不起瞻郎,我……我不太了解這方面的事情……”
“無妨。”他溫和道,“我說過,你不明白的,我會一一教你。”
“嗯,紗兒記得……父皇答應瞻郎的要求了嗎?”
“答應了,還讓晏頤祥和梅丘原從旁協理。至于錦衣衛那邊,雖然我不能直接命令他們,但也能讓人從诏獄裏問出我想要的東西。”
錦衣衛、刑部與長安府聯手查案,進展可謂飛快,不過幾日,刑部大牢和诏獄就被送進去了一大批人。
太子殿下親自提審前任文淵閣大學士并正虛觀觀主,審出了不少內情,樁樁件件皆駭人聽聞。
他将此寫成奏折,擺放上天子案頭。
聖上閱後震怒,命有司加緊搜查,在罪證确鑿之後降下雷霆手段,處置了孟家、正虛觀及有牽連的人家,長安城裏一時翻了半個天。
然而,覓瑜最關心的邪書一事,卻始終未有名目。
盛瞻和告訴她審訊的結果:“應當不是正虛觀和孟家在背後搗的鬼。”
她登時感到一陣氣餒:“那會是誰?我們還能有機會查到嗎?”
他道:“自然。幕後之人如果想對付我們,不會因為一擊不成就放棄,會有繼續行動的一天,我們只需靜候便可。”
“不過,”他笑了一笑,“紗兒倒是相信我。難道不會覺得,或許是我能力不足,才沒有問出內情?”
覓瑜呆了一呆,不意他會問出這種問題:“這,怎麽會?”她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在她心裏,盛瞻和是完美的,也許在他的病情上有所缺陷,但在別的地方,他絕對是無瑕的,沒有人能及得上他。
他說邪書一事不是正虛觀與孟家在背後搗鬼,那就不是。
她怎麽會不相信他呢?
而且他是她的夫君,她相信他……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覓瑜愣愣地盯着他瞧,眸子裏充滿純粹。
盛瞻和與她對視。
不知道從她的目光裏看出了什麽,笑容逐漸漫上他的眉眼,如春山蘇醒,青葉飒飒。
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好紗兒。”他道,“你總是這麽惹人喜愛。”
清冽的酒香從他的唇齒間傳來,覓瑜被他吻得有些暈乎,不知是因為美酒,還是他的誇贊。
她不過實話實說,有哪處是值得稱贊的嗎?需要他用一個親吻來獎勵她……還是說,他本就想吻她,不過随意找了個借口?
她擡手抵上他的胸膛:“瞻郎別總是說這些話來逗我……”
……
雖然聖上允了晏頤祥的請求,不洩露正虛觀迷害婦女一事,但流言還是在長安城內瘋傳,直到皇後帶領衆命婦前往三清觀打醮,才壓下了一部分。
長春殿裏,皇後疲憊地嘆出一口氣:“這正虛觀號稱百年坤觀,建觀祖師繼承東存真人衣缽,沒想到內裏竟這般不堪。”
“好在三清觀沒有牽扯到這樁事裏,要不然,不僅這些流言平息不了,連整個皇宮和長安城也會變成笑話。”
覓瑜寬慰:“凡事與人,總免不了害群之馬,能早早拔除也是喜事一樁。母後莫要為此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反是不好。”
皇後看着氣順了一點,道:“幸好宮中女眷只去三清觀,不曾去過這邪觀,要不然可真是翻了天了。”
覓瑜道:“縱是如此,母後也不必憂心。這正虛觀雖然喪盡天良,卻也知曉趨利避害,凡是有大戶人家來訪,都會擺出一副正經模樣,不敢多做一點小動作。”
皇後嘆息:“難道現在的事實不是這樣?那些高門大戶的女眷,出行時都前簇後擁的,屏退閑t雜人等,誰敢對她們動心思?可流言還是傳成了這樣。”
覓瑜道:“流言蜚語總是誇大其詞的,不然也難以叫人聽信。”
皇後冷笑一聲:“流言傳得這樣厲害,說背後沒有人在推波助瀾,本宮是不信的。那些人可千萬藏好自己,別叫本宮抓住,若不然……”
覓瑜垂着眸,沒有對這番話發表什麽評價。
皇後也沒有遷怒到她的身上,含笑轉過話鋒,道:“說起來,親家母當初還曾經提醒過母後,正虛觀不妥。”
她一愣,擡起眸:“娘親?”
“是。”皇後的笑容裏帶上了幾分傷懷,“大概在三四年前吧,母後于夜間心悸難安,總會夢見瞻兒他弟弟……每每醒來,都傷心不已。”
“太醫無法治好母後的病症,皇上便下旨請了你娘親。你娘親過來,開了幾貼藥給母後服下,母後的病就好了,果真不愧為神醫。”
“可母後總是放不下那個孩子,懷疑是不是那孩子過得不好,才會托夢給母後……便想去道觀給他點上一盞長明燈,叫他安息。”
覓瑜怔怔地聽着,腦海中不期然閃過奇王的面容,他在冰天雪地裏對她展開的那個微笑。
她定定神,把這些思緒壓下。
奇王不是十皇子,十皇子不是奇王,真正的十皇子從來沒有出現過,她不能把他們弄混了。
如是告誡了自己一番,她開口道:“若母後想為十弟點上長明燈,将此事拜托給三清觀即可,與正虛觀有什麽關系呢?”
皇後回答:“若托付給三清觀,此事必須走明路,但……”
她輕輕用繡帕拭了拭眼角:“那孩子……獻身時,神妙真人曾給他在蓬萊島上點了一盞長明燈,以保其神魂安息……與天下太平……”
“因此,若母後将此事過了明路,皇上必定不允。皇上……皇上自是以江山大局為重,”她捏緊繡帕,又在下一刻放松,“母後能夠理解,但、但——”
覓瑜貼心應道:“兒臣明白。娘親同兒臣說過,但凡為人母親,都放不下自己的子女。”
皇後點點頭,收起繡帕,微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道:“所以那個時候,母後在私底下問過你娘,是否認識幾位在正虛觀中修行的道長。”
“沒想到你娘卻同母後說,正虛觀觀風不正,香火太過旺盛,其間恐怕多有貓膩,若母後有什麽要事托付,當以三清觀為首選。”
“也是母後那時心不在焉,沒有多想你娘這話,只以為那正虛觀在做些尋常斂財生意。要是早三五年查出這樁事,也不會有女子繼續受害,哎。”
覓瑜連忙安慰:“誰能想到這上面?不瞞母後,娘親也曾對兒臣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兒臣也沒有多想,以為那正虛觀不過有一二貓膩,誰能想到她們會有那麽大的膽子?”
“終究還是母後想得少了。”皇後搖搖頭,“不過,也是因着此事,叫母後知道了你娘親的為人。”
“那時,你娘親看出母後為難,便主動開口,道是她出身的清白觀雖小,但五髒俱全,若母後不嫌棄,可以将想要辦的事情托付給她。”
“母後便将此事告訴了你娘親,托她在觀裏給孩子立了一塊長生牌,長明燈沒有點,害怕與蓬萊島上的那盞燈沖突。”
她說着,拉過覓瑜的手,疼惜笑道:“現在想想,說不定正是因為這個舉動,才會讓你和隆兒結了緣,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覓瑜一愣,不明白這話從何而出。
皇後立的是十皇子的長生牌,給的是十皇子的生辰八字,和九皇子有什麽關系?難道是因為雙生子生辰八字一樣?也不對啊,八字又不僅僅看時辰……
當然,她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反駁皇後,打破對方美好的想法。
她乖巧地微微一笑,算是回應。
皇後笑容愈甚:“好孩子,你和你娘一樣,都有一顆赤子之心,能娶到你,是瞻兒的福氣。”
說起盛瞻和,皇後的精神總算好了一點,道:“說來,你與瞻兒成親也有兩個月了,怎麽樣,他對你還好嗎?”
覓瑜回道:“殿下對兒臣一向都好。”
“好,這樣母後就放心了。”皇後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慈祥地看向她的腹部。
“母後現在啊,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希望你能盡早給瞻兒添個孩子,叫他身邊熱鬧熱鬧。”
聞言,覓瑜心中一跳,強忍住心虛地笑應:“是……兒臣謹遵母後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