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006.
任思怡從出發前就發覺,胡一明貌似格外在意這次見面。走進小樓前,他面色凝重仔細整理歪斜領帶。任思怡松垮站在一側,提不起精神,她折騰了大半宿後大腦始終昏痛,今天又忙碌了一整天,各種經歷波折。
她現在能安穩站在這,對任思怡來講,已經很不容易了。
看胡一明提步往裏走,任思怡散漫跟上走在他身後。
任思怡好奇張望了瞬周圍環境,發現這位陶藝家審美跟她很相似,擺件以及裝修風格幾乎全踩在她審美點上。任思怡眼眸光亮微閃,因為暴曬而變得緋紅的臉頰,此刻不再全然挂着陰霾,隐隐約約間蘊藏一縷趣味。
一位工作人員阻攔下她們的腳步,洞察目光掃視他們。
“你們是?”
胡一明率先開口。
“我是來找程老師。”
“我之前跟他打了電話。”
姓程。
任思怡輕微皺了皺眉。
任思怡看胡一明跟工作人員寒暄,任思怡便低垂下眼眸睥睨鞋尖。直到對方放他們進去,任思怡堪堪打起精神,準備見見胡一明嘴裏的那位陶藝家。胡一明曲起修長手指,叩了兩下門,裏面一道低沉聲線模糊透出。胡一明喉結滾動緊張不已,任思怡很難見胡一明這麽內斂,他甚至是稍微結巴。
“我應該說點什麽?”
“我為什麽有一種見白月光的緊張感。”
“?”
任思怡詫然瞥向胡一明,她神情明顯多了絲震驚。
原來胡一明對這位陶藝家一點不了解,在工作室時,聽他袒露出口的各種細節,任思怡誤以為他們倆認識,甚至是交集還比較多。現在看來,只是他的單方面了解而已。
胡一明推門而入,任思怡提步跟上。
操作室內靜谧無聲,窗外陽光傾露照射進來,頭頂亮光不停歇般照耀。
任思怡下意識眯了瞬眼睛,再次睜開眼簾,瞳孔聚焦漸漸看清那道身形。
任思怡散淡腳步驟然頓住。
哦。
胡一明沒告訴她,要見的人居然是程煜。
任思怡詫異到嘴角微張,褐色眼眸裏裹挾無t盡錯愕
程煜身上正挂着一件整潔到像嶄新似得圍裙,身上是一件随性的寬大短袖。他稍側臉龐,僅能捕捉到他明了下颚線,以及修長脖勁,骨骼分明的掌間握着一把細小畫筆。
他不經意側過餘光輕瞥了瞬,胡一明他們沒出聲,程煜懶散收回注意力,同樣沒打算出聲應付。他凜冽眉眼認真注視眼前瓷器,手腕挪動,畫筆落在潔白瓷器體上,一條略帶筆鋒的花紋乍現。
任思怡看不懂還未成型的手工藝品。
也沒直接出聲。
任思怡扯了扯胡一明的衣角,跟他互換了個眼神。
胡一明掩嘴輕輕咳嗽了一聲,腦袋偏下湊近任思怡的耳朵,用力壓低聲線,用僅他們二人能聽見的音量。
“我聽程思年說過。”
“他脾氣不好,我們靜觀其變吧。”
“他不好招惹。”
程煜可比李覃朽難對付多了,李覃朽頂多是有一些不上臺面的小把戲。
眼前這位可不同,單論他渾身散發的壓迫感,就足以蓋過李覃朽虛張聲勢般的氣勢。
任思怡臉頰微鼓暗自腹诽,不能得罪?
她似乎早已得罪了。
任思怡臉龐長相偏鋒利,眼眸細長炯亮眼間距偏短,隐約傾露出疏離,鼻梁高挺下巴微尖。
一旦垮下臉,總給人一種她即将發脾氣的錯覺。
更別提,她此時眉眼彙聚着一絲不悅。
任思怡從下午開始一直是這樣。
她現在完全麻木了。
胡一明注意到任思怡微抿唇角,沒多想用手臂撞了撞她。
他再次低垂下腦袋,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用着只能兩人聽見的音量。
“你待會兒收着點脾氣。”
“這是我們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沒發脾氣。”
她真沒有。
任思怡沒來得及為自己平反,秉持淡漠态度的程煜忽然啓唇,聲線沙啞不太耐煩。
“有事?”
胡一明連忙站直身體,往前跨了一步。
“我們想定一只瓷器。”
“可以嗎?”
程煜恍若聽見了好笑話語,他頭頸散漫一垂,唇角扯出一縷譏諷弧度。
随後,他擡起微薄眼睑,漆黑到宛若深潭的眼眸直直落在她們身上,微妙揚眉。
“然後?”
“我們确實是急需。”
“因為…嗯…一些要緊事。”
胡一明忽然間語言匮乏,神情變得無措起來,他喉間艱難滾動,雙手交疊不斷收緊。
他跟任思怡從開始建設工作室起,雙方的存在對于對方來講,就是最強大的依靠,遇到事情總想尋求對方的意見。包括現在也不例外,胡一明下意識偏頭看向任思怡。
任思怡沉靜臉色浮出一層郁悶,她抿了抿唇,朝胡一明投放了記放心的眼神。
她站直背脊打起精神,往前跨了半步。
程煜眉梢輕挑了一瞬弧度不大,不容易捕捉。
他眼底不耐劇增,臉色愈發陰沉。
任思怡不疾不徐的語調,打斷了操作室內的無端寂靜。
“我知道老師工作很多。”
“我們突然到訪也很冒昧,只是…我們真的急需瓷器。”
“所以,我們能談談嗎?”
從外走進那一段路實在有些長,任思怡又最怕熱,此時她飽滿額間布着細密汗珠,她似乎完全沒在意,那雙清澈眼眸只顧緊緊注視程煜。任思怡略顯灼急等待對方的答案,卻見程煜腦袋一偏,視線重新落回瓷器上,他手掌漫不經心拍了拍瓷器,突然冷嘲般嗤笑了聲。
“急需?”
“別人的時間,不是時間?”
胡一明知道很多人在等他的瓷器,所以他們希望不大。
純粹是抱着僥幸心理,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漏。
任思怡黑眸中亮光驟然黯淡,她頹然般半垂腦袋,悶悶提聲。
“我知道了。”
“抱歉,打擾了。”
任思怡轉身想扯上胡一明先行離開,程煜拖長尾音的話語,打斷她擡手動作。
“連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算急需?”
任思怡聞言立馬垂下手臂,驀然回神轉身,眼底升起希冀。
“我們想要一只花瓶。”
按照胡一明的說法,李覃朽是一直青睐于各種擺件,再加上對于辦公室之類的地方,似乎一只半人高的花瓶是很不錯的選擇。胡一明敏銳感知到程煜沒打算跟他說話,他也就沒再出聲,選擇不着痕跡後退半步,把多餘空間留給了二人。
程煜濃密眼睫垂落在下眼睑處,他閑散般把玩手中畫筆。任思怡的清脆嗓音落地後,他喉間溢出不輕不重的輕哼聲。程煜在任思怡殷切注視下,重新擡頭。任思怡眼眸間紅血絲明顯,俨然是倦怠不已,硬打起精神的單薄身形彷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足足過了半分鐘,程煜不緊不慢啓唇。
“多久?”
一聽他松口,任思怡欣喜若狂臉頰上堆砌起笑意,吞吞吐吐開始商讨。
“下下個星期…”
“可以嗎?”
程煜喉間淺嗯了聲算是應下,他單手磨砺畫筆凹陷處,沒再看向他們。
倒是胡一明瞪大了眼睛,直愣盯着任思怡明朗笑容。
程思年都說只能碰碰運氣,任思怡居然能這麽快解決。
倒是稀奇。
任思怡道了好幾聲謝謝,拖着呆若木雞般的胡一明離開辦公室。
她順手帶上門輕阖聲響,在安靜無聲的操作室宛如夜半滴水聲。程煜目不轉瞬垂睨眼前繁雜物件,一股煩躁湧上腦袋,他順手放下剛拿起的畫筆,踱着寬闊步調走到窗邊。
…
一走出操作室,任思怡激動到猛拍胡一明手臂,語調激動昂揚。
“他。”
“他是不是真答應了?”
胡一明木讷哦了聲,僵硬轉過腦袋,反問道。
“他竟然真答應了?”
“我給他打電話時,他一點沒松口。”
“我說我們見面談。”
“他勉強嗯了聲。”
任思怡緊繃神經終于松弛了瞬,她曲起骨節抵了抵眉心處。
“可能是看在程思年面子上吧。”
胡一明狐疑嘶了聲。
“你之前見過他?”
“不是昨天,是之前。”
“有一天…”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任思怡的話,同樣打斷了胡一明揮發思緒。
任思怡利落接起電話,聲線重複輕快。
“怎麽?”
“不是說等你們嗎?怎麽還沒有來?”
“在哪了?”
任思怡納悶皺了皺眉心,挪開手機看了一眼顯示時間。
不是離約定時間還有一會兒嗎?
她壓下內心困惑,随意哦了聲,簡單幾句挂斷了姜潮年的電話。
胡一明不用問也知道是姜潮年,他不禁戲谑調笑。
“姜潮年風風火火的性格。”
“跟以前真是一模一樣。”
“确實。”
胡一明餘光故意多停留,注意任思怡微表情,發現她根本不為所觸動。
他揶揄挑眉,暗道有意思。
任思怡上車後,懶洋洋斜靠在後座,腦袋時不時耷下,俨然昏昏欲睡。
胡一明透過後視鏡打量了她一眼。
“任思怡。”
“你覺得程煜怎麽樣?”
“難道不覺得他長相,完全踩在你審美點上嗎?”
任思怡雲淡風輕般嗯了聲。
而後,她眼睫扇動,稍坐起身打起精神。
“是挺好看。”
“就是太兇了。”
“像牛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