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天色已黑。
申時就在何家吃完了酒, 卻不料快到亥時時分,一輛牛車才緩緩停在了陳家小院門口。
蜜娘拍掉了嚴龍舟準備去扶她的手,徑直自己下了牛車, 看也沒看他一眼, 嚴龍舟自知理虧,讪讪摸了摸鼻子, 卻是一句抱怨都不敢有。
小院裏雖然沒人, 但是倆爹的房間都亮着,蜜娘瞪了嚴龍舟一眼, 嚴龍舟自然領會。
“是大龍和蜜娘回來了嗎?”陳老漢喊了一嗓子。
嚴龍舟立馬道:“是,爹, 今天順道去了趟石榴山, 您別操心,不必起身了。”
嚴老頭也道:“也不嫌折騰,趕緊回房歇着去吧!”
嚴龍舟趕忙應下, 帶着蜜娘回了房。
“媳婦我去打熱水。”嚴龍舟回來之後表現地格外熱情,蜜娘卻對他愛答不理。
他殷勤不減,很快端了兩大桶熱水回來, 蜜娘自己一個人去了浴房,嚴龍舟就在外面守着, 也不敢進去。
總之到睡覺之前蜜娘都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不過嚴龍舟臉皮厚, 前前後後伺候着,等人躺下還用那個大蒲扇來扇啊扇的, “蜜娘, 咱家現在沒啥事了,明天你好生歇着, 虎子肯定要喊我上山,我最近要是獵點兒什麽好東西,下回我就去縣城。”
蜜娘此時才沒好氣開口:“去縣城還是等二表哥把喜事辦完吧。”
嚴龍舟:“這我心裏有數,你不操心,也沒幾天了,但中途我想去鎮子上買匹騾,到時候就方便了。”
蜜娘懶洋洋嗯了一聲,不想搭話。
“睡吧睡吧,我給你扇風。”
嚴龍舟又往前挪了挪,貼蜜娘近了些,蜜娘現在警醒地很,回頭又瞪了他一眼,嚴龍舟這才老實。
嚴龍舟賠笑,蜜娘實在困乏,也懶得和他再計較,眼皮沉沉合上,便進入了夢鄉。
……
次日,嚴龍舟繼續去秦家幫忙了。
秦生虎最近的确老往山上跑,畢竟喜事在即,和嚴龍舟當初一樣,想多獵點好東西。
而最近桃花山上的人,也不止他們。
自從嚴龍舟上回獵了野豬之後,村子裏的男人們一個個都和打了雞血一樣,每天上山,都想和嚴龍舟一樣撈點好東西,其實要是在桃花山跑一跑,勤快點,野雞野兔啥的倒也不成問題,可耐不住有的人就是胃口大,想一鳴驚人。
因為桃花山人多,嚴龍舟不打算去了,和虎子收拾了一道就去了石頭山。
秦生安和秦生財這才也去了,嚴龍舟提前辦了交代,不準他們去危險的地方,不準擅自亂跑。
黑蛋還有大臉他們見到嚴龍舟,老遠就迎了過來,道:“你可算來了。”
嚴龍舟:“咋了?”
大臉:“咱們石頭山最近真是見了鬼了,亂上山的多的很!一波又一波的,我猜啊,都是前面那兩頭野豬給引來的。”
嚴龍舟并不意外:“猜到了,你們和他們說了沒?”
“說了啊!咋不說!三叔公和五叔公都在山腳下坐着了!見一個勸一個,但人家不信,我們也沒法子。”
嚴龍舟:“交代辦到位了就是,他們願意去我們也攔不住。”
“但萬一出了事……大龍,總不會怪在你頭上,說你慫恿的吧?”
嚴龍舟皺眉:“我慫恿啥了?我那天說的是要願意學打獵的可以跟t我一塊,桃花村那邊有眼力勁的不都先從野雞開始,他們胃口大,這能賴到我頭上?”
黑蛋:“就是!這和拉不出屎來怪茅坑有啥區別!”
嚴龍舟擡頭削了一下他腦袋:“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衆人都哈哈大笑,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跟着嚴龍舟上山了。
秦生安和嚴龍舟走一塊兒,兩人一路走一路聊:“我也聽說了,應該是陳家族那幾個來了石頭山。”
嚴龍舟一頓:“陳英光也來了?”
秦生安嘆氣:“我剛才也在想這個事情,我聽二叔說,那邊定了兩頭家豬,還去鄰村買了羊。”
嚴龍舟笑了:“大手筆,那還上山幹啥了?”
秦生安:“你還沒和那個趙氏打過交道,那是個頂麻纏的,愛面子,我估計她是肯定要讓陳英光上山,能省點算點呗。”
秦生安剛說完,嚴龍舟眼尖,看見了前頭的一隊人。
大臉笑了:“這一個多時辰之前就上山了,咋才走到這。”
石頭山可不好走,他們能走這麽快完全是因為對石頭山的熟悉,看來陳家族的人沒少走冤枉路。
秦生安眯起眼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陳英光的背影,還有一個高高的,皺眉:“他怎麽也來了?”
嚴龍舟:“誰?”
秦生安努嘴:“那就是陳英柱。”
嚴龍舟順着看過去,第一次見到了陳英柱,看起來是高一點,但是也挺瘦。
“光子!”
嚴龍舟不管陳英柱,喊了一聲陳英光,前面的人腳步果然一頓,紛紛回頭。
陳英光看到嚴龍舟,神色一亮,走了過來。
走近之後也沒喊人,仿佛有點局促。
陳家族的人都在往這邊看,包括陳英柱。
嚴龍舟也不理他們,問:“你咋來了?你娘讓你來的?”
陳英光抿唇,點頭。
“你們獵啥去?”
陳英光小聲道:“二麻子說,你能獵野豬他們也能,叫上了三十來號人。”
黑蛋笑了:“又不是人多就能獵上野豬的。”
嚴龍舟沉默了一下,道:“有些話我只和你說,那野豬不是個蠢得,我上次費了番功夫才整了兩頭,這玩意記仇,是還有,但是機敏性會提高不少,老一輩的獵戶都曉得短時間內不要招惹太多次。”
陳英光眼眸微動:“姐、姐夫,你的意思是……不成?”
這聲姐夫嚴龍舟聽着順耳,拍了拍他肩膀:“很多事你做不了主就不要沖到最前頭,這是姐夫給你的忠告,還有,山上最近蛇多,這是我們老嚴家的蛇粉,給你塞點兒,悄悄的。”
嚴龍舟趁着拍他肩膀的功夫就往人懷裏塞了點啥,陳英光十分觸動:“謝謝姐夫……”
秦生安也上前,擋住了一部分陳家族的目光。
“光子,你哥咋也來了。”
陳英光:“我也不曉得……我哥非要來,我娘勸不住,讓我看着點。”
秦生虎皺眉:“他手不方便,不是瞎添亂,你娘真是個糊塗的。”
陳英光不說話了。
嚴龍舟:“行了,別人我不管,反正你姐還挂念着你,我總要囑咐你兩句,你要真不想空手而歸,石頭山東坡上面的溝裏可能有山羊,但他們如果不去,你別一個人。”
陳英光立馬點頭:“我曉得了!”
“回去吧。”
陳英光點頭,轉身就回去了,嚴龍舟幾人繼續往山上走。陳英光回到隊伍中,有人目光如炬:“光子,他跟你說啥了。”
陳英光如實道:“他就叮囑了幾句野豬記仇,讓你們當心些,還說可以去找找山羊。”
“他對你倒是還挺上心,不過這哄小孩的話也就騙騙你了,保不齊把我們引去找山羊,自己去獵野豬,我們走!”
陳英光不說話了,默默跟上。
嚴龍舟和他們去了反方向,秦生虎問:“大龍,他們肯定獵不到野豬吧?”
嚴龍舟沒說話,黑蛋笑:“他們要能獵到,我名字倒過來寫!”
秦生虎笑了:“那就成,我這人啊就是芝麻大的心眼,見不得他們!”
嚴龍舟:“你們也別掉以輕心,小心腳下。”
“诶、诶。”
-
嚴龍舟又上山去了,蜜娘早上則多睡了會兒,醒來後倆爹也去侍弄田地了,家裏上回的野豬肉還有,蜜娘趁着沒啥事情慢慢拾掇着,到時候熏出來。
有了這幾十斤肉,下半年都不再發愁吃肉的事情。
蜜娘發現,自從嚴龍舟來後,她吃肉都吃出膩味來了,這日子真就是暈乎乎變成這樣了。
可對比起來,她也發愁另外一件事了。
那就是糧食。
糧食靠上山打獵可獵不到,但老百姓沒有糧,就永遠沒有安全感,家裏最近米面都吃得快,蜜娘想把家裏地窖填滿的事可不是随便說說,現在她就盼着今年老天爺給面子,風調雨順,過個豐收年。
嚴龍舟昨天在石榴山上抓的三條大魚還在家裏養着呢,蜜娘想起昨天的事臉頰都紅撲撲,她抓了一條小的先殺了,開膛破圖,刮鱗去腮,動作娴熟的很,但腦中卻總是止不住想昨天山洞那一遭,耳根的紅褪不下去。
那張獸皮也被嚴龍舟給帶回來了,據說是他先前在石榴山上獵了只狐貍剝皮的,但是後來遇到個鄰村的人與他一道下山,嚴龍舟覺得張揚便把那張狐貍皮給藏起來了,事後竟然給忘記了,還是昨天去石榴村才想起來。
還好那狐貍皮還在,看來嚴龍舟一般去的地方別人也去不了。
可這依然沒什麽驕傲!
想到昨日兩人在獸皮上做的事,蜜娘心都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她覺得自己變了,變得越發也厚臉皮了起來……
那魚在蜜娘手中很快處理幹淨,家裏人都喜歡吃酸菜魚,下午就再炖一鍋,這菜做起來也簡單不費事,還可以扔一些菜葉和粉條進去煮,一鍋炖,直接連其餘的菜也省了。
忙完了這些,蜜娘開始準備做夏衣。
院子裏頭光線好,她就在院子裏做,時不時擡頭看眼外頭,盼望嚴龍舟早點回來。
可到下午,倆爹都扛着鋤頭回來了,嚴龍舟也沒見個影子。
蜜娘先給累壞了的老爹舀了水,陳老漢咦了一聲:“大龍不是說今天就去半天,還沒回來?”
蜜娘:“沒呢。”
嚴老頭:“你別操心他,這小子野慣了,我都習慣了。”
蜜娘抿唇笑笑:“诶。”
不過又等了一會兒,村道上開始亂哄哄了。
“诶!有人在石頭山上受傷了!快去看看啊。”
陳家小院裏面一驚,陳老漢随便拉了個人:“咋了這是?”
“哎喲,聽說有人上山打獵被野豬頂了!傷的還挺厲害,都快死了!”
全家大驚,蜜娘心口一跳看向嚴老頭:“爹,大龍……”
嚴老頭擺擺手:“不可能。”
他俨然對自己兒子十分有信心,又問:“人呢?在哪,可知道是誰?”
“在村口呢!被一群人送回來了!”
嚴老頭:“走去看看。”
蜜娘立馬點頭,也顧不上竈上做的飯了,關好了院門就朝村口走,陳榆錢和旺財也跟了上來,旺財急的汪汪叫,跑的最快。
嚴老頭一邊走一邊道:“絕對不可能是大龍,這小子曉得規矩,短期內不會再去招惹野豬,肯定是一些生瓜蛋子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蜜娘剛聽到最開始的時候心口一顫,但又一聽是被野豬頂了之後心裏也放了一半下來,她覺得公爹說的對,大龍不會這麽急功近利再去獵野豬。
村口果然亂不糟糟的。
等陳家人趕來的時候,已經哭天喊地了。
被野豬頂了的人姓毛,村裏人都喊大毛。
只見大毛下半身血呼啦啦的,人都暈過去了,大毛娘和大毛爹聽到消息趕過來,簡直是要哭死過去。
嚴老頭推開人群上前瞅了一眼,臉色一沉,搖頭,小聲道:“多半也是個殘疾了。”
蜜娘心口一沉,接着就看見了不遠處趕來的嚴龍舟。
“讓讓、讓讓!”
嚴龍舟顯然也是趕來的,身後黑蛋大臉還有秦家三兄弟都在,大毛是陳家族的人擡回來的,個個也是臉色慘白。
嚴龍舟瞅了一眼,皺眉,到底也是不忍心,“趕緊往縣城拉吧。”
縣、縣城?!衆人睜大了眼,對桃花村的村民來說,誰家要是傷了病了還要去縣城,那多半就沒救了。
嚴龍舟這意思……
大毛爹娘一愣:“啥?!縣城?!我大毛咋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啊!你閉嘴!”
嚴龍舟眉頭擰的更深:“野豬力道有多大我比你們清楚,我言盡于此,你們随意。”
“你少咒我兒子,我不聽!”
嚴龍舟:“……”
大毛娘顯然不接受,嚷嚷着就要找大夫。此時村裏的郎中也趕了過來,一瞅,話都t不多說了:“趕緊拉縣城,還有得救。”
這下,大毛爹娘不再逼逼,而是哭得更厲害了。
“我的兒啊,你的命好苦啊!誰啊,是誰害了你,天殺的啊……”
大毛娘哭喊完,有村民忍不住道:“大毛娘,你這話啥意思,那大毛是被野豬頂的,你咋說是被人害得呢?”
大毛娘抹了把眼淚就坐在地下嚎:“我兒子才多大?!平時乖巧地要命!老實種地,這回要不是有人撺掇上山打獵!我兒子至于這樣!我告訴你們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這話是盯着嚴龍舟說的,黑蛋瞬間就不高興了。
“诶我說你這人,我大龍兄弟剛才還好心提醒你趕緊往縣城拉人,你這不操心你兒子的命,倒是在這埋怨起好人了是吧?!”
大毛娘:“我說錯啥了?!今天上山的,哪個不是被這獵戶撺掇的!我說錯了嗎?!”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蜜娘都覺得好笑,忍不住擠過人群走到嚴龍舟身邊,她要開口說啥,卻被嚴龍舟攔住,嚴龍舟朝她笑笑,搖了搖頭,随後輕聲冷嗤:“陳家族的人擅自上山抓野豬也沒問過我啊,這也能賴在我頭上嗎?”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顯然明白這個道理。
大毛娘被噎了一下,心虛別開了頭。
蜜娘抿唇,心下是一百個不高興。
嚴老頭:“你這人倒是蠻不講理,随你掰扯,耽誤了你兒子的救命時間,別又賴在我們頭上,各位鄉親們可都在這看着的。”
大毛娘總算反應過來:“趕緊來人幫忙帶我兒子去縣城啊!快點!”
可她剛才一頓發瘋,原本有心想擡着大毛去縣城的人這會兒也畏縮不前了。
這人咋這樣啊……該不會一會兒大毛死在路上,還要訛在自己頭上吧!
見沒人上前,大毛娘崩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是更撕心裂肺,不過族長和村正這時候趕到了,村長一聽,趕緊點了幾個村民去送,那幾個人才不情不願地上前。
老郎中也跟着去,路上能稍微照看一下。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走,陳家族的人又回來了一批,這一批裏面就有陳英光和陳英柱:“別走別走!大夫,這還有個被蛇咬了的!”
“!!!”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這咋還有個被蛇咬的!
那大夫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喊了聲“造孽啊”,又沖過來看被蛇咬了的那人。
這人是被陳英光背回來的,是陳家族的人,陳二狗。
二狗娘這下也遭不住了,撲了上來,嚴老頭大喊:“你們別動他!越動毒就順着血流的更快!”
所有人一愣,都不敢動了。
趙葉芳這會兒也在人群中,看到自家倆兒子,跑了過去,“光子!英子!你們沒受傷吧!”
陳英柱搖頭,陳英光則沉着臉沒說話,看了看大毛,又看了看二狗。
老郎中又開始忙着清理蛇毒,問:“被啥蛇咬的?!”
沒人說話,半晌後陳英光開口:“竹葉青。”
陳英柱悄悄踢了他一腳。
竹葉青……劇毒!
陳族長徹底怒了:“這到底咋回事!”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今天上山出事的大多都是陳家族的人!此刻身為族長自然震怒!
大毛雖然不是,但人是二麻子擡回來的,二麻子現在也支支吾吾的,明顯心虛。
還是陶村正眼睛毒,看向二麻子:“你說,咋回事?!”
二麻子是個莽夫,雖然力氣也大,但是個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他明顯有些緊張,不住瞟了幾眼陳英柱和趙葉芳,陳族長自然注意到了,臉色更沉。
陳英柱朝二麻子看了過去,隐隐有些警告之意,二麻子支吾了半天,終于道:“我、我們上山沒想獵野豬來着!就是先前嚴獵戶說山上有羊,我們獵羊,順帶遇到了野豬!那東西力氣大!我已經盡力去拉了!但還是沒拉住,朝大毛撞去了!”
二麻子說完,所有人又看向嚴龍舟。
黑蛋忍不住了,站出來指着二麻子道:“你真是長了一張嘴就胡來!明明是你們擅自上山,目的就是野豬!我大龍兄弟看不過去才說了幾句,警告你們野豬記仇不好惹!還好心說可以去找找山羊,現在倒好,成了你們倒打一耙的說辭了?!”
二麻子梗着脖子:“那我們就是在找羊的時候遇到野豬的!你咋說!”
黑蛋:“嘿我他娘的……”
眼瞅着黑蛋就想撸起袖子上前,嚴龍舟勸住了人,淡淡看了一眼這群跳腳猴,又看了眼陳族長和村正:“各位,我先前的确說過打獵可以找我,但今天陳家族幾個兄弟可沒有事先問過我,你們在辰時三刻左右進山,石頭村的各位可以作證,我是在巳時正刻才帶着兄弟們進去的,為啥?石頭村在西邊,霧大,要等太陽出來照一照路才好走,你們不曉得這點去的早,在山上耽誤了不少時辰。再來,我們路上遇到了一回,我說的是可以去東坡溝子裏面找山羊,那邊不可能有野豬窩,因為我上回獵野豬是在南坡,野豬又是群居,你們去的是哪裏你們自己心裏有數。”
嚴龍舟一說完,二麻子臉色都漲紅了。
他們的确是從南坡下來的,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
事實如何已經清楚了,但陳家族還有幾個人不甘心,其中就有人喊:“但不管怎麽樣,打獵這事你那天說的輕松!根源還是在你!”
嚴龍舟都氣笑了,剛要開口,蜜娘輕聲開口反駁了回去:“這話說的,不一樣的廚子做飯還有好吃難吃之分,我家大龍一沒承諾帶你們進去,二還給了你們忠告,你們自己的腿長在自己身上,難不成日後我說大蘋河下面有金子,不會水的人也要挨個往進跳嗎?”
蜜娘溫溫柔柔說出這番話,力道卻不小。所有人啞口無言,嚴龍舟看了眼媳婦,勾了勾唇。
陳家族的人再說不出話,這陳蜜娘真是不得了了,再不是之前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了。
趙葉芳和陳英柱也都看了眼蜜娘,眼神頗深。
大毛已經被人擡縣城去了,老大夫這會兒也把二狗的蛇毒處理地差不多了,二狗子也是命大,這會兒竟然慢悠悠醒了,二狗他娘狂喜!
“二狗!二狗!”
老郎中道:“那條蛇毒性不算大,傷口也不深,加上毒血吸得還算及時,再吃些藥好好養着吧,也是命大。”
衆人松了口氣,沒鬧出人命就好。
不過二狗子這會兒虛弱地擡頭,在人群中死死地盯住了陳英柱,開口:“柱、柱子,你為啥、為啥要拉我當墊背……?”
“!”
二狗子這話一開口,剛安靜下去的人群又躁動起來!
趙葉芳要瘋:“陳二狗,你胡說八道啥呢!”
陳英柱也看向他,神色不變:“二狗,你是不是中了蛇毒産生了幻覺?”
“幻、幻覺?不是你和我在隊伍最後面,路過竹林,那蛇本來要咬你,你一下躲開,你躲開本來就沒事了,你、你為啥要把我一扯,那蛇一下子就咬到我了呢……”
衆人都睜大了眼,陳英柱笑了:“二狗,你真是中毒不淺,我那是要扯你嗎,我那是推開你!但是那蛇動作比我快多了,你可以怪我沒救下來你,但你咋能把這事推到我頭上呢?再說了,你的毒血還是光子給你吸得,沒有我弟,你能活下來嗎?”
所有人都看向他們,人們這才注意到陳英光嘴角還有血跡,陳英光擡手擦了擦嘴,有人嘆:“光子是個好樣的!”
“是啊二狗,是不是你真的誤會了!”
趙葉芳一把拉過陳英光:“好啊陳二狗!我大兒子拉你,小兒子救你,你倒反咬我們家一口!你良心呢!”
陳二狗看了眼陳英光,陳英光此時沉默着,二狗又看了眼陳英柱和趙葉芳,到底再沒說啥,默默垂下了眼。
陳族長:“好了,都別吵了,二狗娘,你先帶着二狗回去養傷。”
二狗娘:“可是族長……”
陳族長:“行了!今天都夠亂的了!還有,陳家族的人聽着,今天晚上,村子苞谷地集合,我有話要說。”
族長發話,陳家族的人不情不願散了,陳友勝說完,看了眼陶村正,問:“村正的意思呢?”
陶村正笑笑:“我猜族長是要說打獵的事吧,那大家都去聽聽吧,桃花村的也去。”
人群中有人嘀嘀咕咕不願,但畢竟村正也開口了,最後妥協。
陳二狗的人走後,嚴家也要回去了,忽然有人又喊了一句:“這事歸根結底和打獵脫不了幹系!嚴家的,你良心過得去就t行!”
誰料嚴龍舟頭也不回:“打獵這回事不是從我這開始的!到底是和我脫不了幹系還是和一些人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有關系,你們自己個兒心裏也清楚!”
偌大的桃花村此刻似乎分成了兩派,一派跟着嚴龍舟往自家方向走,另一邊陳家族的也憤憤而去。
陶村正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
回到家中,嚴老頭氣得破口大罵,直接展示了老一代獵戶罵人的風采!
嚴龍舟聽着好笑,等他罵完才遞了碗水上去:“行了爹,和他們一般見識幹啥,我早就想到有這一天了,那群人啊,就是上山獵到啥東西也不會分我一個,沒獵到肯定要怪到我頭上。”
蜜娘深深看了眼嚴龍舟:“那你猜到了為啥那天還那麽說?”
嚴龍舟笑了:“一是為了咱們家,二呢,桃花村也不全是像陳家族那樣的刁民,你看咱們不就挺好的嘛!”
這個咱們說的是願意和嚴龍舟好好學的一撥人,秦家自然不必說了,還有最近的石家、林家,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從桃花山的山壩壩開始學,有的人已經獵到野雞了。
這些人現在也在陳家小院裏,立馬道:“就是!大龍別理會這些人,他們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們都感激着你嘞!”
嚴龍舟:“打獵是門手藝,但不是急得來的事,他們看我獵野豬眼紅,卻不曉得我嚴家三代獵戶的積累,我爹都沒獵到過,輪得到他們?這次其實不算太嚴重,給他們長個教訓也好,我本來也擔心陳家族那群人會上山出事,日後估計是不再敢了。”
沒有獵到過野豬的嚴老頭:“……”
“大龍哥,這還不嚴重嗎?那大毛的腿……”
嚴龍舟忽然嚴肅:“他的确還算好的,至少性命無憂,多少人被野豬直接頂爛了肚子,腸子都淌了出來你們是沒見過,還有的遇見熊瞎子直接斷成兩半,而且除了野獸,還有毒蟲,你們也看到了二狗子的下場,大山的恐怖更不限于此,更別提變幻莫測的天氣,根本不讓你注意的地勢,人,要對自然有敬畏。”
院子裏的人臉色都是一沉,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還好他們不莽撞……
蜜娘臉色也有些難看,起身去了竈房:“我去做飯。”
陳老漢看了眼女兒,慢悠悠跟了過去。
嚴龍舟還在院子裏給大家講授打獵的經驗。
陳老漢則慢慢走到女兒身邊嘆氣。
蜜娘:“爹你咋了?”
陳老漢:“是咱們讓女婿受委屈了啊,那陳家族的人就是看不慣我,處處針對,從前咱們家過得不好還罷了,現在眼瞅着咱們日子好起來了,總想隔三差五地找茬,說白了,是爹沒用。”
蜜娘放下了勺子,認真道:“爹你咋能那麽想呢,那群人啥時候都看不慣咱,其實我也挺恨他們的,他們憑啥那麽對咱,你就不氣?”
“氣,咋不氣,最氣的時候想一把火燒了他們所有人同歸于盡算了!但爹還有你,還有榆錢兒,放心不下……爹就是覺得,現在怪連累大龍的,其實當初你和大龍去石頭村的話也不錯,比在桃花村受氣強。”
蜜娘抿唇:“這一點我有時候也這麽想,還不如咱們全家都搬去石頭村那邊,躲個清淨,可後來我又想通了,憑啥走的是咱們呢?咱們躲了,就能安生了?咱們躲了,只會讓他越發覺得咱們好欺負!覺得咱們理虧!我不服氣!我們沒做錯啥,錯的是他們,不講理的也是他們!在我沒和大龍成親之前,咱們躲了三年,有用嗎?他們見不得咱們好,只要咱們過得好一點他們就開始了!大龍這次也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其實他們也是欺軟怕硬的貨色,那天大龍震懾他們一次,他們就不敢那麽嚣張了,至于今天這事,純屬他們自己沒事找事,這麽多人心裏都有杆秤,爹你別想瞎。”
陳老漢:“你說的對……是爹太軟弱了……還是我女兒女婿厲害啊。”
“爹你一點都不軟弱,人,不是說性子軟就軟弱,你把這個家撐起來了,立起來了,把我和榆錢兒養大已經很了不起了,錯的從來都不是你,不要把過錯全攔在自己身上。”
陳老漢兩眼渾濁,連聲道好,蜜娘又道:“至于大龍……我和他夫妻一體,不想分那麽清楚,他護我,待我好,我便待他好,替他生兒育女跟他過一輩子……這就是夫妻。”
蜜娘說到最後臉蛋也紅撲撲的。
陳老漢欣慰笑了,“好好好,你們把日子過好,比啥都強。”
蜜娘點了點頭笑了:“我做飯了爹,你出去吧”
竈房下,剛剛送走院子裏那群人準備過來找吃食的嚴龍舟垂着眼站在窗外,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唇角揚起,默默笑了。